熟悉的气息从身上裹着的西装中传来,让人莫名心安,身上的寒意也似是被驱散不少,环在她肩上的手将她紧紧压在胸前,搂着她挤开不断涌上来的人群,不让外人有机会觑到她此时的狼狈。
身后任甜甜疯狂尖锐的叫嚣时不时从熙攘喧闹的人群中传来,隐约有照相机的卡擦声,犹陷在过去与现实交织的噩梦中,她不敢回头望也不敢抬起头,只是本%能地将脸埋入身侧这个男人温暖的胸前,本%能地随他而去,下意识地避开周围的纷纷扰扰指指点点。
一路护着她走到停在外面的车子,男人一手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迅速将她推坐到里边,自己跟着快步绕到驾驶室,动作极快地拉开驾驶室的门,腰一弯身子挤入车内,一手将车门用力关上一边踩下油门,握着方向盘的手往左边一用力,车子一个漂亮的打转后已险险避开围拢过来的人群,融入车流中疾驰而去。
周围的喧嚣慢慢沉寂了下来,童娅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向驾驶座上薄唇紧抿脸部线条冷硬的男人,顾桓,这个自六年前开始便不再奢望过的男人,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望向车窗外,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顾桓转头望向她,视线自她被打肿的脸上落到脖子上的抓痕上,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方向盘往右一拐,在右边车道可停车的地方将车子停了下来,手抬起,轻轻碰了碰她微肿的脸颊,童娅吃痛忍不住“嘶”地一声轻呼,顾桓的手指稍稍离开伤处,声音微哑:“很疼吗?”
任甜甜方才那一巴掌大概也用了十足的力道,才没一会儿整张脸都肿了。
“还好。”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神,童娅轻应。
顾桓往车外望了望,看到路边有几家冰店,转头对她道:“我下去找些冰块过来,在车上等我一会儿。”
说着便已推门下车。
“不用……”童娅下意识拒绝,却见顾桓淡淡一眼扫过,不知怎的就心虚地松了手,看着他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家冰店,问店家要了些冰块后便走了过来。
“先冰敷一下,消消肿,脖子上的抓痕待会回到家再消毒。”
轻轻将冰块往她脸上敷着,他望着她平声说道。
没怎么习惯与他此刻这般亲昵,特别是在她已有男朋友的情况下,童娅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接过冰块:“我自己来吧。”
黑沉的双眸倏地落在她脸上,童娅讷讷应道:“你要开车,我自己来就好。”
顾桓望她一眼,将冰块交给她:“动作轻点。”
说着便启动车子,往她住的小公寓驶去。
“药箱在哪?”开车将她送到楼下,顾桓也没征求她的同意,径自往楼上而去,她刚将门打开便平声问道。
“不用麻烦你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将他拦在门口,童娅轻声说道,“刚才……谢谢你。”
顾桓望向她,唇角勾起一个微冷的笑意:“叶,就是普通朋友,这种时候表示一下关心也不为过吧?”
童娅咬了咬唇,没有应。
顾桓望她一眼,看到她依然微肿的脸,神色缓了下来,声音也柔了下来,语气有些无奈:“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你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而已。你从来就不会在乎这些小伤口,我一转身你便又忘了。”
童娅愣了愣,神情有些惊愕地望向他,顾桓朝她笑了笑,越过她往屋里走去,锐利的双眸往屋里扫视了番,而后走向电视柜,拉开最下层的抽屉,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药箱。
童娅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起初有些讶异他怎么会找得到药箱,而后释然,以前她在他的公寓住时都习惯将他的那些常用药放在电视柜下,为的是方便,他许是依着当年她的习惯来的。她自小便懒得处理身上的小伤口,总觉得留着过几天会自行痊愈,却没想到顾桓会留心到这些小事,望着他娴熟地拿着棉签蘸着碘酒,童娅也说不出此刻是怎么一种感受,却不得不承受,这个男人只要偶尔展露那么一点点小温柔,她一不小心便会再次沦陷。
“除了脖子上的这些抓痕,身上还有其他伤吗?”望着她胸前及脖子上那几道已经沁出血丝的抓痕,顾桓一边小心地替她消毒上药一边轻声问道。
童娅垂眸望向他好看的侧脸,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任甜甜刚揪着她撕扯没一会儿他便来了,除了胸前及脖子上那几道抓痕,身上并没再有其他小伤口。
“你……怎么会在来?”犹豫了会儿,童娅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
顾桓替她上药的动作没断,也没有抬头望向她,只是平静地道:“在公司没看到你,听其他人说你和萧语涵一起走了,担心你出事便找过来,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顾桓说话间已替她处理好伤口,一边利落地将药放回药箱一边道:“以后尽量离她远一点,还有余浩,尽量别和他有任何的接触。”
“为什么?”童娅下意识问道,看到顾桓投过来的目光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听到萧语涵和我一起出去你便会担心我出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顾桓望了她好一会儿,才平静道:“萧语涵前两天单独约过余浩,两个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没有交集的人……”
顾桓耸耸肩,“这般隐秘的见面很难不让人起疑。总之,今天的事肯定不会这么单纯,没道理那么巧,你与她前脚刚到那家餐厅,余浩和任甜甜后脚便跟上来了。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你是不是叶,却又非常想知道你是不是她时,最简单有效的办方便是让你毫无防备地与那个曾直接伤害你的人见面,人在乍见面时的情绪流露往往骗不了人。”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真的只是巧合,这要看你自己怎么理解了。”顾桓继而补充道,“总之,无论是余浩还是萧语涵,该保持的距离还是得保持好。今天的事怕是得闹得满城皆知了,关于你是叶的猜测必定得喧嚣尘上了,公司只能尽力将主流媒体上的新闻压下,但是像微博、天涯等网络上的爆料可能不好控制,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也不好说,无论网络上怎么炒,自己别去关注便是,有什么问题公司会处理好,琦琦那边,要么我亲自去接她,要么便让夏宇或是夏泽多留心点, 别让记者闹到学校去。这几天你就权当给自己放个假,好好在家休息。至于解约的事先缓缓再说吧,风口浪尖上还是别闹出别的事来。”
童娅默默地点了点头,今天的事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她不得而知,只是若是真的蓄意为之,只为了证明她是不是叶,余浩和萧语涵却利用神志不清的任甜甜来做试验品,却不能不叫人心寒,这两个人,一个是她视为至亲的哥哥,一个是她示若家人的姐妹,却不惜利用另一个爱他们至深也信赖至深甚至几乎为此付出生命的女孩来试探她,她的存在,就这么不被他们所容忍?
“你为什么会知道萧语涵和余浩单独见过面?”许久,童娅才轻声问道,心底为那个可能的答案而微微揪紧着,若不是时刻将那个人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去时刻留意她做了什么。
“别胡思乱想。”似是看透她此时的心思般,顾桓睨她一眼,淡淡道,“当年那个电话……当时在身边的只有她,太过巧合的事不能不让人多留个心眼。当年不知情不会去怀疑什么,现在既然知道了,人难免会有些生疑。”
童娅脸不自觉地红了红,为自己方才的猜想,也为他看透她那点小心思而尴尬,垂下眼眸没敢望向他,他虽未将话说透,但言辞间已将他的意思表达出来。
顾桓望了望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药箱收拾好,正欲拿回电视柜下放好,童娅电话恰在这时响起,顾桓望向她,童娅有些不自在地拿起手机,看到“严卓”二字时有些犹豫,手握着手机没有摁下接听键,当着顾桓的面与严卓打电话……
顾桓皱了皱眉,虽未看到手机屏幕,但也大致猜到是谁来的电话,他静静地望她一眼,突然放下药箱,倾身而来,一手撑着沙发椅背将她圈在她与沙发间,视线冷冷淡淡地自她手中的手机掠过,而后望向她略显仓惶的眼底,轻声道:“叶,我还是那个意思,和他分手!我不想我的女儿当着我的面亲昵地叫着别的男人爸爸,我更不想对你用上强取豪夺那一套,你不愿看到,我更不愿看到,我给你时间去处理这件事,但我希望,在我将你的事彻底摆平时,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说完已放开她,转身开门而去。
童娅有些怔愣地望着被关上的门,没有动,手中的电话响过后停了一小会儿又再次响了起来,还是严卓的电话,童娅按下接听键,因此时心底有事,童娅也没与严卓多谈,只是随便聊了些便将电话挂了,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起身去洗漱了下,本想去开电脑看看有什么新闻,但想到下午在餐厅里的那一幕,也不知道现在网上怎么个闹腾开了,想了想,还是没敢打开电脑。于是也就早早上了床休息,却没怎么睡的着,满脑子都是六年前的事及今日的事,原以为那件事已随着叶的死亡而烟消云散了,却没想到现在似是又要掀起一番风雨来了,萧语涵若是有心将她往死里整她可以理解她的行为,毕竟像她这样的女人在爱情面前全无理智可言的,但是余浩,她就不明白了,对于一个与他母亲的死毫不相关的人,他的恨就有那么深?叶的死和她父亲的死消弭不了他的恨,她母亲的发疯也消弭不了,他还要她再死一次来偿还他母亲的命吗?她是不是叶与他又还有多少关系?他至于再这般利用那个为她而疯的女孩吗?
因满腹心事,童娅并未怎么睡得着,半夜时严卓来过一个电话,似是很急,也不知道是不是已在网上看到什么关于她的报导,童娅没有接电话,现在心思一团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其中的缘由,在未理清这些思绪前,只能逃避。
很晚童娅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第二天天刚亮便被门铃声给吵醒,原还以为是神通广大的记者挖到了她这儿来,挣扎着爬起来,从猫眼望过去看到是严卓才松了口气,开门让他进来。
“童娅,昨天下午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没事吧?”刚进门,严卓急声问道,手中却没拿什么报纸,想来是从网上看到的。
“我没事。”童娅摇摇头,不愿多谈这件事,“你怎么来了?”
“怕你有事便忍不住过来了。”
童娅歉然地笑了笑:“让你担心了,昨晚打电话时我应该事先告诉你这件事的,对不起!”
“说的哪里话,没事就好。还没洗漱吧?先去刷牙,我顺道给你带了早餐。”严卓笑着道,扬了扬手中的早餐,熟门熟路地往厨房而去。
童娅望着他提着早餐的背影,昨晚顾桓离去时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分手……
扣着门把的手紧了紧,虽然那时只是答应与严卓试着交往两个月,这段日子以来两人相处还算融洽,虽不像别的恋人般甜蜜,简简单单却也还过得去,也从没认真去考虑过分手一事。她知道她现在对严卓并未产生什么男女之情,原以为慢慢处着久了便会生出感情来,只是这样,会不会对严卓不公平?
“对了,今天还去公司吗?”没留意到童娅的异样,严卓一边将手中的早餐放到微波炉里去热,一边扬声问道。
“嗯,今天还有个通告,得过去一下。”童娅回过神来,应道,分手的事还是得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一会儿我也得去公司一趟,一起过去吧。”严卓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朝她说道。
童娅朝他笑了笑,点头应道:“好。”
因是顺道,童娅吃过早餐便与严卓一同去公司,未到公司时童娅还担心公司门口会有什么记者守候在那,直到看到与往常无异的大门口才松了口气。
“顾少,早!”刚从没看到记者的事实中松了口气,严卓温润带笑的招呼声让她呼吸不自觉地一紧,下意识地望向严卓那边,却见顾桓那辆银灰色的迈巴赫从后面与严卓的车擦肩而过,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冰冷的眼神及冷锐的侧脸。
这样狗血的清晨……盯着前方慢慢驶入车库的银灰色车子,童娅咬了咬唇,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我先上去。”因她与严卓的恋情并未在公司公开,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童娅待严卓将车停稳后转身对他道。
“嗯,注意安全。”严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点头。
童娅不自在地笑了笑,身后似有两道芒刺刺了过来,不用回头便可猜到顾桓还坐在不远处停着的车里。
“我先走了。”背后那两道视线存在感太过强烈,童娅有些仓促地开门下车,头也没回便脚步略急地往公司大楼走去。
“童小姐,刚有位先生找您,正在那边招待室等你。”刚经过公司前台,前台小姐便笑眯眯地说道。
童娅皱了皱眉:“他有说他是谁吗?”
“童小姐,早上好。”话刚完,一道低沉略冷的男声已自前台旁边的招待室响起,童娅身子一僵,面上却恰到好处地保持着笑容:“余先生,早!不知道余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童小姐,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我女朋友会突然失控,给童小姐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我想着心底过意不去,今天特地来向童小姐道歉。”说话间余浩已捧着一束夹杂百合花的黄玫瑰走了过来,将花递到她面前,语气听着似是很诚恳,“还望童小姐能够原谅。”
自余浩出现童娅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也没留意到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花,待发现时却为时已晚,那束花被举到面前时带着清香的百合花扑鼻而来,刺激敏感的鼻内粘膜。
“阿嚏……阿嚏……”在意识回笼前身体已忠诚地做出了反应,童娅一手捂着鼻子喷嚏连连一手急切地将余浩手中的花一把挥开,转身伏在前台桌上喘气,脸上的皮肤也开始密密麻麻地痒了起来,心底却慢慢被寒意弥漫。
叶对百合花粉过敏,只要与她关系亲密些的朋友都知道这件事。余浩今天分明是以着道歉的名义来试探的。
“童小姐,你没事吧?”前台小姐急切问道,余浩也在身后语气急切地问着,那语气中分明带着些许狂喜的颤意及冷意,她无力地趴伏在桌上的手被他一把拉过,她用力地想要扯回,那只手,无名指,有一道与叶一模一样的伤疤,当时顾桓对她的怀疑便是从那道伤疤开始的。
身后的余浩将她的手拽得极紧,无论童娅怎么用力始终摆脱不了,心底几乎要被绝望盖过时,“啪”的一声巨响,握着她的那只手一松,童娅吃力地回头,却见顾桓冷着脸一手提着余浩的衣领,另一手紧握成拳,一拳狠狠地落在还不见防备的余浩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