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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月明星稀。
站在写字楼二十五层的落地窗前向外眺望, 可以看见遥远的伊梅雷塞海岸线, 曲曲折折的。温柔的海浪有下没下地轻触海滩,浸湿沙砾,远远望去像是在亲吻情人的面颊。
“抱歉, 我今天也不能回去了……我在办公室……嗯,最近公司的事有点多。”
“早点休息, 晚安。”
挂了电话,g田垂下握着手机的右手, 他又向落地窗走进了些, 任由棕色的眸子染上斑驳的灯火色。
这是他在办公室度过的第三个晚上。
他实在没有勇气回到那个犹如牢笼般的别墅内,和一个对他而言毫无感情可言的女人朝夕相对。
g田纲吉和蒂凡尼相识于十八岁的夏季。
那年的他正式接手了彭格列的大小事务,并且服从长老的安排来到意大利读大学。就在新生大会的当天, 他认识了一个来自意大利墨西拿的和他同系同班的女生, 也就是蒂凡尼。
其实一开始,g田并不知道这个女生就是被称为毒王的德桑蒂斯家族boss的孙女, 由于意外得聊得来的缘故, 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几乎是课题研究和活动分组的捆绑对象。
可是,自从家族长老们知道了蒂凡尼的存在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味了。
“你们班有个姓德桑蒂斯的女生吧?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
“别怠慢了她,她可是德桑蒂斯家族的继承人。就算你是彭格列也不能轻易动它。”
…………
“看来她对你有点意思。正好最近我们想拿下德桑蒂斯在泰国的那片罂粟园, 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把握住了。”
…………
“彭格列戒指岂是你说毁就能毁掉的?!简直是胡闹!”
…………
“早就告诉过你,用杰兰西指环代替代替彭格列指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是首领, 既然做错了事,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
“和德桑蒂斯家族联姻,这样那套所罗门指环就是我们的了。”
只要与利益挂钩,再单纯的关系都会变得复杂,再纯洁的颜色都会变得污浊。
他经常会对自己产生厌恶的情绪,对那个不得不生存在空气中充满了欲/望味道的地下世界的自己感到恶心。
他真的难以保证,行走在那个世界的自己不会在未来的某天沦为他最不想成为的唯利生物。
g田将额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伸出右手,目光扫过无名指上那枚天价的cartier钻戒,扫过中指上那枚花纹繁复厚重的所罗门指环,最终定格在空无一物的食指上。
他垂下眼,从怀中掏出一枚冰凉的玻璃指环。没有精致的雕花,更没有钻石珠宝的镶嵌,光秃秃的显得很是单调。
指腹游走在指环的内侧,以虔诚的姿态缓慢抚过那个被深深刻进了玻璃内心中的名字――
chihiro。
深吸口气,他收回指环,用手机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然,就在即将发送的当口,他悬在确认键上方的拇指却顿住了。
良久。
他终于下定决心,落下了自己已然僵硬的手指。
“嘀”。
简讯成功发送的提示音犹如解除了咒术的密语,在它响起的一瞬间,g田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凉的落地窗无力地滑下。
将脸埋进干燥的手心中,他终于忍不住在黑暗中悄悄红了眼眶。
――荻野桑,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目光滚过这行冰冷的黑体字,千寻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下。
……是她看错了吧。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g田,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荒芜的记忆在脑海中打马而过,最终定格于一个美好得堪比旅游杂志封面的镜头。
一抹镏金在海平面悄然铺展开来,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将云絮一缕缕、一层层地浸染成一片醉心的暖色。
男子修长的身影在天际明媚瑰丽的光影背景中掠过一道忽闪即逝的弧。
一低头,一抬眸。
然后,天与海,金与蓝,一切的一切都凝成了一个亲吻的姿势。
其实千寻从来没有告诉过g田,她很喜欢他唤出“寻桑”时永远微带着笑意的语气,很喜欢他唤出“寻桑”时唇齿定格成的漂亮弧度,喜欢他唤出“寻桑”时那双带笑的棕色眼睛。
明明害怕g田喜欢她,却在得知他结婚的消息时无法给予其同赛琳娜一样的祝福。
她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千寻,有时间吗?”
被索菲娅小姐这么一唤,千寻猛地清醒了过来,她忙擦了擦湿润的眼,收起手机,转过身去,“嗯,有事吗?”
索菲娅在沙发上落座,向对面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千寻即刻会意,在坐下的瞬间瞥了眼她身边的行李箱,“又要出国么,真忙啊。”
“是的呢,不过在离开前我想和你谈谈。”索菲娅笑了笑,十指穿插搁在茶几上,“毕竟……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千寻一愣,呆呆地问道,“什么意思?”
“有些事……我觉得不能继续瞒着你了。”
索菲娅敛起笑容,沉吟了片刻,然后字斟句酌地说道,“千寻的前男友,是白兰,白兰?杰索,没错吧?”
千寻一惊,“你怎么知道?”
索菲娅没有说话。
她只是从怀中抽出了什么东西,轻轻放在了千寻的眼前。
千寻下意识垂眸看去,却在看清眼前之物的瞬间如坠冰窖。
那是一把枪。
是曾经为千寻带来了无尽噩梦的东西。
千寻瞪大了眼,过了很久,才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艰难地响起,“难道……”
索菲娅叹了口气,明知千寻已料到了答案,却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选择了肯定,缓缓点了点头。
“千寻猜得没错,我是黑手党。”
“…………”
“并且……白兰?杰索是我的boss。”
看到千寻难以置信的表情,索菲娅垂下眸子,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
“其实,我之所以会在你走投无路时向你提供这份包吃包住的工作……并不是发善心,更不是偶然。只是……”
“白兰?杰索。”千寻自嘲地笑了一声,“是他让你这么做的,是么?”
索菲娅没忍心再说下去,故只是咬着下唇,默认了千寻的猜测。
千寻眨了眨眼,突然就没来由地笑了出来。
怪不得从一开始,她就觉得索菲娅小姐整个人就像一个谜。她只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做索菲娅?格罗索,身份是咖啡屋老板娘,至于其他,一无所知。
可讽刺的是,她仅知的这些信息也全都是假的。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索菲娅?格罗索,只有一个在白兰?杰索手下做事的叫做阿曼达?德维奇的女人。
她根本不是谜。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若不是因为白兰,就不会有这家咖啡屋,就不会有这么一个娴静美好的女子,在那个荒芜的夏季为她拉开那么一扇希望之门。
当年,索菲娅小姐是除了白兰和赛琳娜以外唯一给了她在异国他乡努力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的人。
这么想想还真好笑。
白兰也好,索菲娅也好,他们居然从一开始就苦心经营起了这个巨大的谎言,用美好的表象加以粉饰,令人在最后的关头都不忍心拆穿。
“千寻……”索菲娅犹豫了一下,沉声道,“boss当初真的只是出于好心,因为顾及你的自尊心,不能直接给予你物质上的帮助,所以才会买下这座咖啡屋将我安排在这里。”
“……我不想听这些。”千寻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她顿了顿,转移了话题,“那么……你为什么现在选择离开?”
索菲娅弯了弯唇,眸子里沉淀着千寻看不懂的情绪。
“你知道吗,现在的地下世界可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什么意思?”
“已经到了战争一触即发的关头……”索菲娅垂下眼,喃喃道,“换做以前,我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举起枪维护家族的利益。可是现在……我有了不计一切代价活下去的理由。”
千寻疑惑地看着她缓缓将手放上了自己的腹部,唇边噙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千寻呐……我怀孕了。”
“……?!”千寻震惊地瞪大双眸,艰难地试图消化自己方才听见的话语,结结巴巴地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结婚了?”
出乎预料的是,索菲娅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那孩子的爸爸是……?”
“已经死了。”
索菲娅闭了闭眼,将痛苦的情绪藏在薄薄的眼睑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
“在两个月前的枪击案中……被乱枪打死了。”
千寻怔住。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从何安慰眼前的女人。
前一刻被欺骗的愤怒早已消弭无踪,她没来由地就有了种将索菲娅小姐拥入怀中的冲动。
“所以……”努力调整好呼吸的节奏,索菲娅颤抖着声音道,“……我一定要活下去,将孩子生出来,将他抚养成人……一定要。”
千寻没有说话,她只是抿了抿唇,用手心轻轻拢住了索菲娅冰凉的双手。
错的不是索菲娅小姐,而是那个她所生活着的以欲望为骨血构筑起的世界。
尽管如此,每个人依旧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利。这不是贪生怕死,更不是抛弃气节,要知道,利己主义并没有错。
凭什么她要为所谓家族利益放弃自己的生命?除了死亡,除了杀戮,家族究竟能为她带来什么?
索菲娅小姐已经牺牲了自己的爱情,甚至青春。她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对,一定要活下去。”千寻点了点头,只眨了眨眼,热泪便瞬间盈满眼眶,“……约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