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之于王子胜,自然还比不上王子胜之于他父母,也许永远也比不上,但不得不说,在这个宗门师尊师兄弟们都不在的异空间,小王仁已经是王子胜最重要的人了。
是以虽是在冲击炼气大圆满的要紧关头,但心动念转间,察觉到小孩那儿有事,王子胜还毫不犹豫地提前出关。
一出来,只见后山那儿树倒路崩,家庙里头梁坠屋陷,幸而王子胜虽于窥视天数上头天分有限,但小小一个地震,也还是能够有几分先知的,老太太的棺椁早在送入家庙时就由他选定了一处虽不很大、却起码不会在十年内的各种磕磕碰碰中有所损伤的小偏殿里头,闭关之前又对庙中僧人下了暗示,他们只会当他已经避到安全之地,城中小王仁的宅邸并王子腾的宅子,也都在王子胜扶棺前往家庙前,就布下防护法阵,抵挡不了山水倒转,但一般般的地震,总不是问题。
否则,王子胜也不能明知地震将近,还能安心闭关。
可谁知,如此布置,也还在他冲击炼气大圆满的要紧关头忽然有所感应?
饶是王子胜于修为进境上头不十分看重,到底有些许纳罕,因庙中僧侣虽无死亡重伤者,也难免有些磕碰轻伤的,且诸如大雄宝殿等各处佛像不乏倒塌毁损者,寺中一片忙乱,王子胜又懒得再施法让他们不以他忽然又在庙中出现为怪,干脆手捏法诀隐了身形,也不传轿唤马,只将真元聚于腿上,一路往京中奔去。
修行人的神通果然不同凡响,别看王子胜不过炼气后期,但他得天眷顾,两世都是平衡得正正好的五灵根。此间的灵气虽不说十分好,却也不算很淡薄,王子胜又有前世修行的经验体悟,短短半年余就到了炼气后期。这平衡五灵根的炼气后期,大抵也比得普通双灵根三灵根的筑基甚至假丹阶段了,是以从家庙到王府这段路程,骑马坐车都要半个时辰,王子胜只凭双腿,却是不足半刻就到了。
远远的,王子胜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无他,王子胜给两府里下的防护法阵,虽在他看来实在不算入流,可在人间对抗地动旱涝,却是足够有余的。此次地震又是京中百年罕见的大动,虽两府所在的地区多是勋贵高官府邸,可任他雕梁画栋朱门翠瓦,到底抵不过地动山摇的公平。当然这砖瓦结构的大宅邸,比起平民人家的土木房子甚至茅草房,那肯定好了不止一丁半点,但也没少梁落屋塌的。因此此处虽不如西城那边满目疮痍,却也是狼狈得很,偏生在这几乎府府宅宅各有惊慌狼狈处的区域里,有那么两座相邻的府邸,虽府门口的下人脸上也很有些惊惶之色,却是满府里头连点子花木假山坍塌引发的烟尘气都没有,比起别府里头主子奴才们各种忙忙碌碌的,这两府实在安静平和得太醒目。
别人或许还没顾得上留心,王子胜一路行来,却已经看到,哪怕是那九重宫门后头,也没少墙陷屋塌的狼狈。
偏这两府如此特殊……
王子胜眨了眨眼,自己果然还是虑事不全,只是他虽有余力使上一二幻术,可自地震至今已有小半天,虽说看着周围似乎也没谁留意到两府里的异常,但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自己方才又已然心有所感,此时再掩饰,多半已经是掩耳盗铃反惹疑忌了。
王子胜自己是不担心的,可天资再特殊,炼气后期到底还是炼气后期,若说拼命是不见得拼不过那一般的筑基假丹,但神通上头总多少还有那么些限制,他自己,再带个小王仁,应该都不惧凡间帝皇的倾力追捕,但王家还有其他人,虽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小王仁重要,却到底是这个身体的家人,不到万不得已,王子胜纵是不会更多庇护他们,却也不会轻易给他们招惹祸患。
王子胜的手弹了两下,到底没施下幻术,只闪身进府确认了小王仁并王家其他诸人都安好无恙,便又一路疾行回庙中去了――没奈何,他一路是隐身来的,又原先为了闭关冲击炼气大圆满,下的那个暗示,虽是让庙中僧侣以为他恰好提前离开不在草庐之中,却又让两府中人以为他要在寺庙里头静心抄经、谁也不见,现在王子胜虽想守着小王仁,却也不得不回家庙里再折腾一趟来回。
他自己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总要顾忌不好给两府惹麻烦。
王子胜如何回寺庙,如何让庙中僧侣以为他正好怪癖发作、近日非在王老夫人棺椁停放处抄经凑巧在震中毫发无伤等不提,却说王子胜一番动作,总算赶在大震暂时停歇时,骑马回城。
本是要直接回府的,但经过王子腾所居西府时,恰好见着小王仁身边长伴的一个小厮进了角门,真元运在双目一凝,果然小王仁跟着张氏过了这边府里来,王子胜自然也不会回东边那只余奴仆的空府里头去,干脆略微一抖马缰,亦是进了西府。
见了王子腾,果然笑脸下头已然带了几分忧色,显然也发现了自家异常之处,王子胜无辜地挠了挠鼻子,王子腾原暗自忧心不已,一见到弟弟这个和大侄儿不差什么的小动作,也不禁哂笑,不消片刻却又收了笑容,瞪眼怒道:“早两日让你回家小聚,你硬不肯,说什么山居好消暑,现在又做什么慌脚鸡似的跑过来?那些地理杂学都白看了不成?不知道每逢地动,多不是一动即罢的吗?还骑马……如果路上遇上什么事……”
王子胜眨了眨眼,略带桃花的凤眼儿,竟也能眨出小王仁那双圆圆虎眼的无辜纯真意味,素来对大侄子最是没辙的王子腾一滞,又好气又好笑又怀念――这个弟弟有多久没露出这样撒娇可爱的样子了?是十三年还是十四年?现在倒好,都当爹了,还学儿子的样儿撒娇,真是……
王子腾努力板起脸,眼底却还是没藏住溢出些笑意,见王子胜左边眉毛立刻轻轻一动,身周气息明显放松下来,只偏站得越发笔直,脸上的表情也越发认真严肃,一副“我已经严正认识到自身错误”的小模样,和大侄儿打破他砚台后的小样儿真真儿是不差分毫。只是王子腾也知道,这个弟弟素来主意正,也看现在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可错认完了,回头肯定也和大侄儿似的――积极认错,绝不悔改!
看看他这书房打大侄儿会走路后,都换了多少砚台了?
可就像王子腾将砚台换了一个又一个,始终不舍得对大侄儿说一句重话一般,他拿这个弟弟也是没法,瞪了半天眼,也只得叹了口气:“弟妹吓得厉害,你且到后头见见她去。”想了想,自己也起身,“走吧!”
王子胜眯了眯眼睛,眼角眉梢瞬间桃花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