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甲阿乙看着平日话少冷淡的皇帝陛下,难得多说几句,就将刚才似乎还挺精明的小家伙带进沟里去,不禁为太子抹了一把汗,只没资格说什么。
有资格说话的王子胜,却只笑盈盈地看着皇帝拐哄自家胖娃娃。反正嘛,最终吃亏的也不是自家娃娃,穆小七什么的,只要不死,谁管他一天能睡两个时辰还是一个呢?不睡――起码一月两月的不睡――且也死不了呢!
王子胜自己碍于爱子揉不掉这颗沙子,却乐得看他被人折腾哩!
只可怜了穆小七接到皇帝带回来的那一纸“劝诫”,对自家几日没盯着、又傻乎乎被人拐了跑的傻娃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偏还舍不得真气他恼他,不过暗恨一回皇帝狡猾,又笑一回小家伙天真罢了,也只得等那一旬半日的休沐再设法相见了。
总还不免怨自己没早日和小家伙讲讲何谓“吏五日得一下沐”,白让他为个一旬半日的放风对个禁得他不得出门的罪魁祸首感恩戴德,却不知道就是最普通的官吏,也且五日就能得一日休沐,他堂堂太子,却落得个一旬方能半日假、且还要连累得小竹马都被无良阿父哄了去!
穆小七面上温和淡定,心中却已经恼得很,却不想,他更恼的时候还在后头,他皇父比他能想象的还要无良得多。
一旬休半日?行!
一旬想有半日去找竹马竹马?做梦!
堂堂天子,尚且要忍受半年对于心上人看得到摸不着、还要看着另一对小东西毫不羞耻的竹马无猜秀,穆小七不过区区小儿,再是龙子皇孙储君之尊,也比不得正位九五的那一位,哪里能这般事事如意?
皇帝瞪着大猫眼,哄得王子胜又好生喂了他几筷子菜,虽还是糙米饼蔬菜卷之类的简单素菜,皇帝依然吃得满心欢喜,更喜的是,看着一见他来就往背后张望、遍寻不到终于死心明白穆小七今日依然不得闲来,在自己一句“他近来忙,难得半天休假,要陪他娘亲去礼佛”之后,故作坚强、乖乖儿去习武练字、却直到用饭时依然看出落寞之色的小家伙……哎呀,那蔫头蔫脑的小样儿,可真是下饭呢!
左有子胜美人秀色可餐,右有仁哥小友酸醋下饭,皇帝心情大好,连带胃口也是大开。
却不想,忽然间乐极生悲,嘴里先是给子胜美人喂进一大块子他最是不喜的胡萝卜,其中还夹着好些看着红艳艳、吃起来火辣辣的辣椒儿,皇帝顿时“喜极而泣”,偏还不敢将嘴巴里头那让他感动到心肝都冒火儿的“好货”给吐出来,勉强吞下去之后,顶着一张眼泪汪汪并鼻水盈盈、却居然还能板得住的脸儿看向王子胜,得了美人别扭傲娇一声“哼”,并迅速往他嘴里灌的一大碗清泉,皇帝仰着脖子咕噜噜大口喝着,混了个肚饱的同时,心里也满足了。
真是好满足好感动啊!不过是误喂自己喝了一口辣椒,子胜就这般紧张愧疚,真是太可爱了~
皇帝瞬间荡漾了,连那一大口的辣椒拌胡萝卜都只当是王子胜手误,却也不细看看,满桌菜色,素炒双色萝卜丝里头,哪儿来的辣椒?不过是装蔬菜饼的盘子周围方很是放了一圈作为装饰点缀――如此手误,该得何等的谬误才弄得出来啊?
不过是皇帝受时下观念所惑,将后宅三妻四妾、外头七友十三小厮的,都看得太寻常,一时竟没觉得当着王子胜的面,说他儿子为了给母亲尽孝方没来陪仁哥儿玩儿有啥不对――毕竟穆小七又不可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王子胜自己也有个仁哥儿有个张氏,据说还很有几个孝期里头也且不舍得遣散的通房在呢!皇帝也不过想起来略酸一回,浑没想过要拿她们怎么着,哪里想得到王子胜却是一听穆小七他娘就别扭了呢?
好在王子胜也不是那等一味矫情的,既然他没决定要牵紧皇帝的手,也懒得计较那原本就存在的人,不过挑拣出一大筷子辣椒拌胡萝卜,看皇帝悉数吃下也就罢了。看皇帝傻乎乎的,自己嘴里火辣辣的感觉都没消去,就只顾着夹起一筷子糙米饼往他嘴边送,王子胜挑了挑眉,第一次愿意尝试被宠物喂食,又将皇帝喜得越发无可无不可,方才似乎发现菜色里头没有一道辣椒拌胡萝卜的疑惑也尽放开了,喜滋滋又喂过去两筷子,直到王子胜不肯再张口,他自己也觉得方才喝饱水的肚皮又松软些儿,才又自己吃了起来,又看王子胜放下筷子,似乎吃饱的样子,越发缠着他要投喂,偏王子胜竟也难得迁就他,倒喂他吃了大半的晚饭去――皇帝足足比平日多吃了两大碗,也就是他自幼因偶尔三五天甚至三五十天都吃不上一顿好饭、偶尔又接连好一阵都有条件大鱼大肉吃个够,养得一副橡皮肚子,方才吃得消。
吃过饭,皇帝虽仍不舍依依,到底不得不赶着城门关闭前回去。他原还想顺路捎上仁哥儿一道回城,不想小家伙今儿先是等了大半天、才等来皇帝,又给临头挥了一棒:小七哥哥难得一旬一休息,居然没来看他!虽体谅穆小七一片孝心不曾抱怨,心下多少有些不自在,正是亟欲他爹安慰的时候,早悄悄儿和王子胜说好不回去了,皇帝看着揽着美人儿脖颈、小嘴巴都嘟得要亲上那玉白脖颈的胖娃娃,忽然对自己示意皇后扣住穆小七的行为有些怀疑――怎么倒像搬了石头却砸了自己脚丫子的样儿?平白倒让这胖娃娃混了个和子胜美人同床共枕的机会!只是人家是父子,且是素来亲昵有好的一对儿父子,皇帝再是心酸,也到底无法,只得悻悻回了。
皇帝回去之后,如何将自己在小家伙那儿灌的一肚子酸醋。给转增到陪皇后在佛堂里头跪了半天经、跪得眼睛都隐隐发绿的穆小七身上,都且不说,却说小家伙揽着爹爹的脖颈撒了半天儿娇,到底没忍住闷闷开口:“小七哥哥……我怎么看着穆伯伯对小七哥哥……有点儿怪怪的?”
小家伙中间顿了两次,因不好说小七哥哥不受他爹待见,也不好说穆伯伯欺负她小七哥哥,最终只能用“怪怪”含糊问道,听得王子胜直接一挑眉:“你想说臭小七被欺负就直说好了。”
他的儿子,哪里至于说一句话都需要那么小心的?不过转头一想,虽然他家师傅确实是个黏黏糊糊、不分轻重、只知道一味儿溺爱徒弟的傻瓜徒弟控,不过就是师兄弟里头对他最光明正大不耐烦的大师兄,也听不得人当着面这么说他师傅――事实也不行!不见那姓罗的师兄往日在大师兄跟前多得脸,死皮赖脸分了一半儿床榻去都由他,之前因着他岔气闭关一事,大师兄还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自己那劫云都凝结成型了,才算凝住心神来应对……
如此说来,以仁哥儿对穆小七的情分,就是背后也不直言那傻瓜皇帝的不是,似乎也不算委屈畏怯,不过是知礼罢了?
王子胜见不得小家伙为了个穆小七委屈自己,却喜欢他万千宠爱之余也知礼懂事――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都有一幅再是被如何无原则宠爱也还坚持得住的好心性!
王子胜浑忘了若非阴差阳错,这小家伙和他可扯不上半点子关系,且原先的命数,可绝对和什么知礼懂事好心性都沾不上边儿的――那可是个虽不算十分无情,混得再是落魄胡为的时候,到底也没彻底撇开父母不肯奉养;但犯起浑来却能浑到十二分去,不过因着怨恨妹婿、又恰好手头不便,就能索性将外甥女不只是妹婿的独女、且还是他那妹妹在世间留下的唯一血脉这个事实尽撇到一边去的!
当然,王子胜也可能不是不记得,不过是没将那“原该如何”的“狠舅”王仁,和自家这个再也不会与原来命数重叠的小家伙放在一起看待罢了。因此只将一句话说完,也不等回答就又将脸埋到自己肩窝里头蹭呀蹭的撒娇寻安慰的小家伙,轻轻环在怀中抚慰,连听到小家伙从肩窝里传来的一声“小七哥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都没计较,只笑着拍拍小家伙的后脑勺:“仁哥儿可觉得爹爹要你蹲着马步在墙上练字,是欺负你?”
小家伙立刻也顾不上为穆小七感怀,猛地抬起头:“怎么会?爹爹对仁哥儿最好最好了!”
王子胜笑得微微眯起眼,恍惚间,夕阳的余晖里竟似有绚丽桃花飞过,可那眼底却不带丝毫魅惑风情,只是满满的慈爱温柔。
他的声音更温柔:“既然如此,那傻瓜木头自然也不是在欺负臭小七。”
仁哥儿心下稍安,这才想起为穆小七辩解一二:“小七哥哥不臭的啦!爹爹不要那么嫌弃他嘛!”那可是您未来的儿媳妇,要爱护着点啊!至于未来岳父被说是“傻瓜木头”什么的,仁哥儿表示,刚才风太大了,我没听见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