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得不到物资补给，饮水早已濒临耗尽，限量分配的淡水根本无法满足需求。士兵们已经好几天没有痛快地喝过水了，再加上不停行军，对水源的渴求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越来越多的士兵不顾军官阻止，奔下山坡。但站在泉眼前，仅存的理智却告诉他们，这水……

喝不得。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恶魔布置的环境，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但不管是哪里，都不是东部大平原。他们这五万人已经在里面迷失了整整十天，如果这是恶魔的障眼法，而里面流淌着的清澈泉水实际上是毒药，或是那顷刻间夺人性命的邪能腐液又该怎么办？

泉眼很小，看上去像是一条地下暗河的地表涌出口，水流不小，但只在凹陷处汇积了一小汪仅仅一米多深的泉水。水质清澈见底，水流声清脆动人，对饥渴了好几天的士兵来说，简直是艾露恩奏响的天籁。

咕噜……

喉头滑动的声音响起一片，很多人马上就脸现痛苦，嘴里没水，干咽的感觉就像是吞刀子。

眼见越来越多的同胞就要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那名一直守在泉眼附近的高级军官急忙拦在前面，劝阻道：“这种死地怎么可能存在如此清冽的泉水，这一定是恶魔的障眼法，不要被迷惑！说不定这都是毒药！”

“就是毒药我也认了，总比活活渴死好。”

“至少也让法师们来甄别一下！”

“让开！”

军队里毕竟是等级森严的地方，或许刚开始底层士兵还不敢以下犯上，但有人带头，就有人相随，饥渴最终战胜了理智，他们推开军官，簇拥着围向泉眼。

可就在这时，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了一个官气十足的声音。

“星眼大人来了，回到你们的位置！”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人群向两侧分开，卡多雷帝国的上层精灵大贵族，在东部平原的地位仅次于拉文凯斯领主的星眼，被十余名亲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骑在一头夜刃豹上靠近过来。

随行的还有几名来自苏拉玛城的随军法师、第十三军团高层，以及一众贵族。

星眼穿着一尘不染的雕花铠甲，上面满是镂空花纹，腰间挂着一柄细长的佩剑。但凡有点眼力，谁都知道这身装备只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这位大贵族和手下的亲卫衣着光鲜亮丽，脸色红润，和周边浑身脏污，嘴唇干裂得不像话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一看就知道既不缺吃也不缺喝。

看向星眼的时候，大部分新近征募的士兵和出身第十三军团的士兵眼中都有着不加掩饰的鄙夷。

“就是你上报的消息？”环视一周后，星眼的目光落在那名一直劝阻众人的军官身上，“这里有水源？”

“是我，星眼大人，”那名军官整了整在推搡中被弄乱的甲袍，正色答道，“十分钟前，我手下的一名斥候发现了这里。我领人赶来设置封锁，并向几位指挥官汇报了这件事。我认为，这里不可能存在自然泉眼，这恐怕是恶魔的诡计。”

“你很不错。”

星眼毫不吝惜自己的赞赏。这名军官确实做得不错，很少有人能在久旱逢甘霖般的诱惑面前保持理智。连他也没法否认，第十三军团的军官，就是比自己手下的私军好用。

他趾高气昂地对身旁的法师摆了摆手，“去看看水有没有问题。”

身穿苏拉玛制式魔导师长袍的法师闻言面露不悦，但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快步走向泉眼，用法术探查片刻，而后用魔法摄取一些淡水悬浮在眼前细细观察起来。

这支军队里的随军法师，除了有限几名是星眼及余下几个颇具财力的贵族麾下的法师，即在其资助下踏上奥法之道，学成后与其签订协议，为其提供一定年限服务的法师，余下大多数，都来自苏拉玛城。

他们由几位魔导师带领，是要前往艾多瑞隘口与大魔导师劳埃德汇合的，只是随军途中为军队提供必要的帮助罢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并不统属于星眼。可这十天以来，星眼却总以一副上位者的态度对待他们，每个人心底都已经有了一些不满。

毕竟法师总是高傲的。

尤其是魔法之都苏拉玛的法师。

尤其是在面对星眼这种完美诠释了“肉食者鄙”的贵族时。

几分钟过去，魔导师完成了测试，回头对星眼说道：“水源是干净的，无毒，是从地下涌出的……”

士兵们马上欢呼了起来，魔导师随后的劝诫很快便被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淹没。

“……但我仍然觉得不对，这种死地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口泉眼？”

星眼点点头，看了一眼被士兵们团团围住的泉眼，对手下亲卫摆了摆手，便调转坐骑方向，带着一众贵族返回了来路。途经一名浑身缠满染血绷带的伤兵时，他还抽出手帕，轻轻掩住了口鼻。

“没毒，也不是什么邪能腐液，我们有救了！”

士兵们兴高采烈，若不是人群中有很多参加过战争的老兵，深知秩序的重要性，恐怕早就有人脱去铠甲，一个猛子扎进才一米多深的小水坑了。

那名在此建立封锁的军官也面露喜色，既然魔导师说了这水没毒，那就没错。不管这是不是恶魔的诡计，至少眼下有水喝了！他立刻登上水坑旁的大石，高声维持秩序：

“泉眼这么小，根本不够我们分。我看水流不小，一两个小时应该就能重新积满一池泉水。这样，这一池优先供给伤员，下一池我们每个小队平均分配……今晚我们所有人都有水喝！”

水池不大，却也绝对不小。一池水，无论如何也不够几万人分，但一小时一池水……一晚上，每个人都能分到至少一杯水的量，他们至少不会再受渴。

水源的出现，让所有人看到了走出这片死地的希望，很快振奋了起来，没有任何人反对这个提议。

“让开！”

可话很快，星眼的亲卫就去而复返，与其一道而来的，还有几百名东部贵族手下的亲信，领头的赫然是一位贵族，全都抱着瓶瓶罐罐，俨然是来打水的。

“第一池水，应该优先供给中高层军官及随军法师，都让开！”

这些人粗暴无礼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士兵，不由分说地打起水来。所有人都对他们怒目而视，但又无可奈何。不一会功夫水池就见了底，只有泉眼的潺潺溪流依旧如故……

……

山坡上，玛维神色阴沉，咬牙说道：“太过分了！这些贵族私军只会给军队带来混乱，这样下去，士兵们早晚会哗变。”

加洛德皱眉道：“姐姐，你不觉得他们很奇怪吗？不……每一个人都很奇怪。星眼再蠢，也不会想不到自己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

玛维不解。

加洛德指了指头顶的绿色旋涡。

玛维恍然，神情凝重道：“确实，这个幻境……似乎会让人变得暴躁起来。这些天，经常有一些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思绪浮现心头……”

“或许幻境在勾动我们每个人心底的负面思绪，”加洛德叹了口气，扶着佩剑朝山坡下走去，“别想了，估计今晚会在这里驻扎，你先回去找地方休息吧，我会给你带一份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