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婢女都能做芙蓉花神, 那作为主子的宝玉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这个问题, 可做的文章可就多了……

天帝？

不不不, 至少那小丫鬟瞎编的时候还记得说的是天帝缺了个芙蓉花神这才让晴雯上位, 可见天帝应该还在位上勤勤恳恳地干行政工作呢, 应该不会突然就脑子一热下凡历劫变成宝玉宝姑娘。

那……天后？

在现代人看来天后娘娘和天帝婚姻不协, 于是不甘寂寞到人间来撩骚小哥哥并且和小哥哥喜结连理早生贵子什么的, 其实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甚至可以写成晋江小说）, 但是在古人的观念里……不，不接受。

后是依附于帝而存活的，在凡人那缺少想象力的观念里面, 根深蒂固地觉得哪怕是神仙，天后既然有夫婿, 那必然也得依附于天帝生活，三从四德夫为妻纲活在内宅，怎么能抛下天帝自己下凡浪关键是还和凡人小哥哥不清不楚呢？

可不是天帝，不是天后，还能是个啥？

——天帝天后的子女，最好就是天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小女儿这种后世玛丽苏仙侠小说最喜欢的人设呀。

仙二代和富二代那一样的画风嘛, 没什么实权，干的或许是些基础工作或者干脆就是没工作，手上却有的是最好的资源，突如其来有所感便要下凡历劫，到了人间就又是衔玉而生, 又是凤凰临凡，连个小丫头都鸡犬升天地入了天帝眼被天帝点成芙蓉花神，怎么看怎么美滋滋嘛 (*≧▽≦)

嗯……当然了，现代人层面的美滋滋与喜闻乐见。

古代人眼里的……

因为好奇晴雯知道了自己是芙蓉花神的反应，所以特地把这事告诉晴雯的辛阮：“真的，就凭咱们这位陛下爱胡思乱想的程度，也就宝玉是个姑娘了，这要是个男孩还敢杜撰自己婢女是女神，荣宁二府还是这么一份什么消息都往外传什么事情都瞒不住的态势，我赌荣国府宁国府兴盛不过仨月。”

显然段位没有那么高的晴雯：“这又是怎么说的？”

辛阮拍拍这个小天真的肩膀，笑：“你刚才也说，芙蓉花神都能屈身为婢，那人怕得是天庭有数的神仙，什么天女啊……”说到这，辛阮格外幽冷地一笑，重读了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天子啊，就比较合适。”

天，子，啊。

晴雯：！！！

“……我……我说的是天帝的儿女……没有说宝玉就是天子的意思……”晴雯干涩道，“夫人，这不能那么理解吧。”

“皇家呀。”辛夫人温柔笑道，“讲道理的还是皇家吗？你那个宝玉要真是个男孩，逾制的人家是什么下场，贾府的下场绝对比他们凄惨十倍，什么家主抄家流放，女眷发卖为奴，哪怕那位宝玉真的有点神仙的名头，陛下要是有些顾忌的话……被出家为国祈福啥的，已经是宝玉最好的前程了。”

晴雯喉咙一滚，到底宝玉是她的前个主子，挣扎半天她还是努力给宝玉续道：“也还好，宝姑娘要真是个小子，我也不会被赶出来了，这什么婢女做了花神的事情也不必提了吧……”

辛阮噗嗤一乐：“傻姑娘诶，长这么漂亮，听你说你还是那府里老太太给宝玉的人，要宝玉是个小子，那你已然是在老太太那过了明路的姨娘了，你那府里老太太和太太斗法都斗成什么德行了，是什么给了你你能顶着王氏那女人的压力在宝玉身边留下来的自信？”

而既然留不下来了，宝玉会不会和现在一样强行把晴雯杜撰成芙蓉花神，以解自己护不住婢女的哀伤呢？

会的。

那宝玉悄咪咪把自己女婢当做花神了的事情，会不会被别人知道呢？

还是会的。

知道了之后，离贾府被抄家还远么？

晴雯：……

原来……荣国府……在京中贵人们的眼里，是这么个形象_(:3∠)_

从小在那个又戏精又蠢还成天觉得自己诗礼簪缨豪门大族的荣国府长大的姑娘，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坎坷恶毒的世界最真实的恶意。

“哎呀，瞧我。”辛阮看着晴雯的脸色沉了下来，自己也笑，“这些事你懂也好，不懂也罢，反正现在出来了，便不用再想这许多。你且在这儿好好住下，好好教学生，若是闲得无聊兴致来了，就看看咱们钓鱼，再看看那府里一出一出的大戏，多有意思呢。”

晴雯苦笑着点头，又犹豫了一下，道：“夫人，那府里还是有不少好姑娘的……荣国府那泥潭一样的地方……”

“我知道。”辛阮笑着拍拍晴雯肩膀，自己站起来，“你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晴雯不好意思笑了笑：“谢谢夫人。”

——————

那现在问题来了，鱼，钓上来了么？

“衔玉而生是一，凤凰临凡是二，芙蓉花开是三……”京中某处宅子之内，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手上慢慢摩挲手中一串子佛珠，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而就在他下首盘腿坐着的几个人里面完全无人作声，好半天，那老人才慢吞吞续道，“阿戚，当年那位给贾宝玉接生的产婆寻到了么？”

被点名了的那位中年男人躬身回道：“回佛子，当年陪着王氏生产的有四个产婆，如今还活着的有二，那两人都说了，并非是王氏掰开了宝玉的嘴把玉给塞进去，事实上王氏生了宝玉之后便累极晕了过去，而宝玉被生出来的时候脸色青紫，大约是被什么憋着了，产婆们这才撬开了那婴儿的嘴巴，这才抠出了那块玉。若说是王氏塞进去的……除非生了宝玉出来再把宝玉给塞回去。”

当然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凤凰呢？”

“弟子也去过了凤凰岭，想着牟尼院中的和尚怕都已经被买通了，便索性没寻寺里的和尚只寻了个挂单的。”那中年男人继续回道，“那挂单的和尚一听这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就回了弟子一句话……凤凰真的，再问自杀。”

“……”那褶子脸老人，“旁边的山民呢？”

“其实那天晚上早早睡下的人很多，不过是有人半夜出恭，见着了这等天生异象才把身边的人都叫了起来去看，而所有人其实都看到了那只浴雷而生的凤凰。”中年男人继续回道，“弟子想这事儿也做不了假，毕竟买通一个人两个人这个容易，可凤凰岭周边好几个村庄，个个都众口一词……基本不可能的。”

褶子脸老人：“那……芙蓉花……”

“花是真的。”

“全京城都知道那花是真的了。”老人眉头一皱，便显得脸上的皱纹来得更深了，“阿冯，你都成了这姑娘的教引嬷嬷，贾宝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冯嬷嬷脸上神情便比对着皇后还要恭敬：“佛子，弟子是去年被皇后点到了宝玉身边做嬷嬷，与宝玉相处已然有块五个月，她……极聪明，却也极天真，确实有些赤子之心，那晴雯死的前一天晚上，确实让他梦有所感。而平时……对了对了，听袭人说，宝玉还做过另外一个梦。”

褶子脸老人挑挑眉：“说说看？”

“说的是她曾经去过了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见过了一仙子名警幻仙姑，仙姑带她见过了这世上痴男怨女的命数，又给她听了红楼梦仙曲十二支。”冯嬷嬷作为一个在宫里做了一辈子宫女的老姑娘提起这个还有点脸红，“还……授了她云雨双修之术。”

“不。”老人感觉自己似乎是get到了什么重点，“说清楚，是云雨，还是双修。”

云雨，那是男女之间的欢愉。？

双修，那可是能真的能成仙得道的。

冯嬷嬷摇头：“不知道……可……佛子莫怪，这等隐秘之事宝玉肯给袭人说已是难得，弟子也无处打听去。不过，其实哪怕是不知道双修而只知道云雨，也能看出宝玉确实有神异之处了。”

老人眉头一竖，才想训斥两句冯嬷嬷怎么这么废，连宝玉做了什么梦都不知道——可这听起来到底不讲道理了些，人家一个教引嬷嬷确实也没办法去问个小姑娘你的房中术是求愉快的还是求长生的。

并且，冯嬷嬷说的也没错——一般情况下，梦为心声，梦里再是光怪陆离，那也至少是从一个人的所知所见范围之内的一定扭曲，你要是完全没有见识过也没有听说过，那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这年头对姑娘家“性”的教育基本为零，很多时候都是姑娘出嫁的时候才被母亲塞本压箱底的春.宫.图就算是教育完了，更多时候都是要年轻小夫妻一起耳鸣厮磨才能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荣国府再是没有规矩，至少宝玉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没理由知道具体操作。

那这个梦，显然就不是一般情况，而应该是警幻仙姑用梦境这个办法来教导宝玉该怎么怎么办。

虽然也不知道警幻仙姑为什么脑子有坑要教宝玉这么尴尬的事情吧……

褶子脸老人又是思索了好半天，始终搞不明白（能给人托梦就证明是个）仙人的脑回路，还是决定先试探试探。

索性吩咐了一个人：“马道婆，你不是她记名的干娘么，她的生辰八字知道吧，用个厌胜之术看看她能不能化解。真的仙人，总不会真被你咒出什么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