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早睡早起是她的习惯, 本来已经要睡下了,可穿了睡袍, 躺在床上却有点睡不着了。
好像落下了什么事情没有做, 她记性很好, 很少有忘记的事,从头理顺了遍记忆,一天当中,她做了很多事,从一早起来,和苏谨言去霍家,到晚上陪着苏家老太太说话,似乎没忘记什么。
打开床头灯, 探身去看,糖球乖巧地趴在了床边,抱着个毛团睡得正香, 小家伙呼吸浅浅, 每呼吸一次,那白色的一小团,就起伏一次, 柔柔软软, 光是看着, 就满心的欢喜。
她没有碰它,定定看着它。
片刻之后,起床下地。
徐迦宁在柜里拿出一件旗袍临时换上了, 随手将长发拢起来,又看了眼时间。
走出房间,楼上静悄悄的,平时为了方便照顾苏夫人,苏谨言父子都在这楼里住,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今日有些过分安静了,她悄然下楼,已经想起来什么事没做了。
她还没确认,苏夫人有没有睡着。
下了楼了,一楼有两个老妈子一起叠着衣服,静悄悄的,娟姐不在楼下,徐迦宁问了她们,说是苏守信还在屋里哄着,平时这个时间早就睡着了,今个不知道怎么了,还不睡。
徐迦宁没有冒然上前,坐了沙发上面。
因为苏夫人喜欢看书,所以一楼厅中放着书架,她在上面挑了本《上古神论》,拿了坐在沙发上面翻开了来。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才翻看了几页,长廊的那头房门开了,苏守信走了出来。
他这会一身青衫,连眼镜都没戴,一边走还一边揉着眉心,神色疲惫。
看来,苏夫人应该是睡下了。
徐迦宁余光当中瞥见他走过来了,垂下眼帘,好像是看书入了神,苏守信一过来,李妈立即迎了上去,直问他要不要喝茶。
他点了点头,很快,李妈倒了茶过来,推了他的面前来。
徐迦宁书页一翻,哗啦一声,李妈好像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小姐,连忙说自己糊涂了,过去再倒一碗茶送了过来。
苏守信靠坐在沙发上面,先是发了一会儿怔,听见翻书的动静,又回头看她。
她只当不知,只低着眼帘。
恬静,还正值青春,这般年纪,同女儿一样大的。
苏守信摆手让两个佣人先下去,在长几上拿了烟抽出来一根烟,放在了口中,长几上放着火柴,他伸手拿过来把烟点着吸了两口之后,又看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
厅中没有别人,他声音也不高,那根烟在他指尖还亮着火星,徐迦宁放下书来,这才端起了茶,先应了一声:“我名迦宁,徐迦宁。”
苏守信哦了声,又问她哪个迦哪个宁,她说了一遍。
他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完全就是随口问的,徐迦宁如实答道:“我妈早没了,我爹和我哥哥把我拉扯大的,他们都是不是本地人,后搬来的。”
说着抿了口茶,还看着他。
苏守信似心不在焉地,不过闲谈两句:“有时间就多陪陪老太太,她身子不好,多让她高兴高兴。”
之前本来就不大好,前日因为苏谨霖闹腾一回又伤了气息,一天都呼吸不畅,徐迦宁先是点了头,乖巧得很。他叮嘱两句,看了眼手表,这几分钟没有再次醒过来,他妻子应该真的是睡着了。
他将烟掐断按了烟灰缸里,徐迦宁瞧着他这动作,忙压低了声音,还往他这边坐了一坐:“苏先生,我有一件事相求,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苏守信才要起身,闻言没动,看着她的眉眼,心中微动:“什么事?”
十几年过去了,那时候还没有照片,他才留洋回来,女儿就失踪了,可想着妻子画过的画像描绘,长大了也该是这般动人的吧。
一楼特别安静,徐迦宁声音特别低:“实在冒犯,难以启齿。前日苏谨霖指我的时候,我爹来了,送他走的时候,才在他口中得知,我其实不是他亲生女儿,只是捡来的。虽然我感念他养育之恩,却不知生身父母还在不在世上,一直放在心上,苏先生能不能帮我查一查。”
她定定看着苏守信,后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明日让谨言查查,那些年拐子盛行,做太多孽。”
背后的疤印,苏家老太太那么大的反应,他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了,他并未在意,其中自有蹊跷。
有些话不能直说,她虽然不愿从徐老爹处下手过问,但送苏婷和苏家老太太的反应来看,背后这印子怎么能那么多巧合。
她的照片落入苏谨言的手中,是巧合。
他看她模样,急于找人来老太太面前尽孝,也急于阻拦苏婉和霍家的婚事,这才不顾她狮子大开口,把她带回了苏家来。
徐凤举也有疑点,但愿是她想太多。
苏谨言比她大四岁,他在苏家掌事,心思缜密,若有心细查,必然首当其冲。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对她更加体贴,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是以,不能指望他。
徐迦宁放下茶碗,声音更低了,故意说道:“他能帮我查最好了,可他不让我跟您说这件事,千叮咛万嘱咐了,没事吧?”
她就像一个无助少女,眼中还有惶恐。
苏守信沉吟片刻,问她生辰日期,原主本身是有生日印象的,徐迦宁想找到真相,自然是如实相告:“我爹说是六月二十六。”
她故意说在徐老爹处得知自己是捡来的,也报了自己生日。
细心的人一听便知,既然是捡来的,生日都不一定真实,这日子是一个月里普普通通的一天,可苏守信听了,却是怔了怔。
苏唯丢的那天,也是六月二十六。
他又想吸烟,手摸到烟盒了,不知想到什么又放下了,回头看着徐迦宁,人已是温和许多:“你安心住下,改日让警察署把当年的案底再翻出来看看,许能有什么蛛丝马迹。”
这样最好,她可什么都没说。
徐迦宁起身谢过,这回可是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平日这时间早就睡着了,她身子娇,可禁不住折腾,回了浴室洗手洗脸,这一次可真是倒了床上就睡着了。一睡就是一夜,梦里回到了深宫,在殿中行走,身后仪仗队都不敢抬头,好不威风。
徐迦宁向来早睡早起,红玉也习惯了早早过来伺候着,但是今日七点多了,人还没起,因为是见识过这姑娘的起床气,还不敢叫她,来了几次都退出去了。
早上八点整,苏谨言穿戴整齐,正要走,霍澜庭亲自登门,说是约好了一起看电影,进东园就上楼来了。
厅中的大镜前,苏谨言单手系着袖扣,一夜休息,已恢复了平时神色。
霍澜庭手里还拿着车钥匙,径自走了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圃,直摇着头:“苏大哥,到了百花齐放的时候了,有时候你想一家做大,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谨言系好袖扣,从娟姐手里接过西服外套穿了身上:“你来接她看电影,还是来等我?”
霍澜庭头也不回,只有些许笑意:“当然是来赴电影之约。”
苏谨言回头瞥了他一眼:“百花开放,尚还有王,你才从医院起步,莫要贪心,小心翻船。”
说着转身下楼,人是从容,可脚步匆匆。
死撑着对他没有好处,霍澜庭从国外引进的药品已经打入各家医院,他在厅中坐了片刻,早有人送上茶水和点心。
徐迦宁还没有起床,红玉看见霍澜庭人到了,赶紧回房间叫她。
梦中很是惬意,徐迦宁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
红玉轻手轻脚推着她手臂,在她耳边直说着:“小姐快醒醒,小姐快醒醒,霍少爷来了,人正在厅里等着您呢,快醒醒,醒醒……”
好像是她身边的太监小五,说什么谁来了谁来了的。
徐迦宁嗯了声,还闭着眼慵懒至极:“嗯?”
红玉连忙又凑近了些:“小姐,霍少爷来了,他在门口等您呢,小姐……霍少爷来了,他就在外面厅里等着您呢!”
啰里啰嗦,霍少霍多的,徐迦宁还未完全清醒,闭眼斥道:“不见!”
说着,还翻了个身,呼吸浅浅,似乎又睡着了。
红玉可不敢再叫,赶紧走出了房间,霍澜庭还在厅中椅上坐着,他不知哪里得了今日的报纸,正低头看报,一点不像等人的模样。
她咬着下唇走了过去,实在不敢大声说话:“霍少爷,我们小姐昨晚上有事睡得晚,现在还没起呢,这会儿也叫不醒。您看,要不……”
她想说让他等会再来,可没胆量说出来。
霍澜庭报纸在指尖一抖,立即放了一边,站了起来:“好吧,虽然不大合适,我亲自去一趟吧。”
诶?
诶诶诶?
眼看着他真的往徐迦宁的房间走过去了,红玉连忙跟了上去:“霍少爷,这不好吧,这不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他时间宝贵,自然不可能来来回回,大步走了徐迦宁的房间门前,霍澜庭伸手拍门,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翻身,就当没听见。
徐迦宁抓了薄被蒙住自己。
当当当!
当当当!
再翻身,捂住耳朵。
当当当……
实在忍无可忍,她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快步走了门前一把将房门打开了来!
霍澜庭已然转过身去,倚了墙边:“你不是好奇我姐姐的事?她今天上午没课,正好听说我约你,想见你,要不要去?”
“稍等,马上就好。”
一腔怒火顿时熄灭,徐迦宁将红玉拉了进来,咣当一下关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极度不舒服,没有三更了,明天争取早更多更,现在我去发红包了,大家注意查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