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快四点了, 不少学生已经背着书袋往出走了。
一时间私学和小学门口,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来接的家长。
日头偏了西, 顾君书的影子被这阳光拉得长长的, 他伸手抚过衣领, 拍了徐迦宁的肩膀,退后一步站好。
翩翩少年,身有傲骨。
徐迦宁转身过来,见是他了,连忙将手里两个纸袋塞了他手里:“来,这些拿回去,你和君钰吃。”
顾君书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过这一次他并未推脱, 回身都放了袋中,之前她说要给他些钱,雇他教她些课业, 他恼怒之余拒绝了, 回家去了真是辗转难眠,懊悔不已。
可能这便是他与徐迦宁最后的交集了,顾君书没忍住还是跑到徐家去找她, 可她不在家中, 徐凤举含糊其辞说她不在家里, 害他上课时候走走神,一直胡思乱想,不知她是许了人家了, 还是干什么去了,更是着恼。
这会有人找了来,说外面有个姐姐找他,他直接跑了大门口来,心跳得很快。
两两相望,他当即开口:“你不在家里,去哪里了?”
徐迦宁见他背了书袋:“可以走了吗?慢慢跟你说。 ”
好容易见到的,一起走的话,怕她直接送她回家去,文昌路这边有个小公园,顾君书引着她往街边去了:“既然你诚心想学,我可以按着学生教纲教你,你现在要不在家里,那怎么见面?那边公园里有长椅,坐下在说。”
从街边走过去,远远能看见公园当中一大片荷叶,少年脚步不快,徐迦宁也慢慢走着,两个人一直走了公园里,的确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她也难得这般惬意。
进了公园,湖面上还有人采藕,公园里人不多,就在那湖边,果然有两个长椅。
顾君书快走两步,拿了帕子出来,先将长椅擦了擦,才让她坐,徐迦宁自然道谢,见她坐下了,他坐了另外一个椅子上面,书袋还在他身上挂着,低头看见,随手解下来放了一边。
湖面上荷叶太多,竟然不知道这一片还有一小湖,远处还有小亭,再远全是洋楼。
微风拂面,徐迦宁伸手抿过耳边长发,回眸看着顾君书了:“我最近不在家里住,也不能天天回去,这样吧,我们约个固定时间,隔两天就见一次,我平时自己看看书就行,有不懂的再问你。”
果然是不在家里住,顾君书看着她,迟疑道:“家里不容你么,不在家里去哪里住了?”
顾家和苏家还有渊源,徐迦宁也没想到她离开顾家之后会去那里,这件事当然是不让他知道的好,想了下,只是笑笑:“不是家里不容我,有点事,暂时住在外面。”
一个姑娘家家的,顾君书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住在外面,更是胡思乱想:“现在离婚没多久,难道又许了人了家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徐迦宁还是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快,没有的事。”
少年可是松了口气,:“现在都尊崇自由者,你也应当学习学习,别着急结婚,人生还很长,君钰昨晚还问起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虽然没有许了人家,但是她现在在苏家风口浪尖上面,伸手在后背上按了一下,徐迦宁想起那个浅浅的印子,似有什么堵住了心头一样。
还有许多秘密,等着她去撕开。
还有,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徐凤举和女老师动作亲密,如果她姓霍的话,还得好好过问过问。
少不了,她是要同霍澜庭站在一条船上,那样的话,虽然是假的,也算是许了人家吧。
人活着就得不停地做事,不停有事做,不停走下去,才不会被一时安逸迷眼。
扶着长椅站了起来,徐迦宁长长地叹着气:“说不上是许谁,但是现在有一个机会,如果和那人订婚的话,其实我完全可以借此去做很多想做的事,但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去。”
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说的,她迎风而立,背着手去。
闭上眼睛,好像那人就在前面,他喜欢背着手,她学着他的模样,跟了他的身后在宫里走来走去,各宫嫔妃都是敢怒不敢言,见了她躲得老远……
想起那般场景就想笑,徐迦宁背着手走开两步,再回头时,少年又站了自己背后。
她那些不好的东西已经从心头扔进了湖里,此时笑吟吟地:“我们约个时间吧,每周的星期六星期日,你下学了来徐家,我都会在的,至于工钱么,你尽管开口就好。”
顾君书目光灼灼,向前一步:“嫂子,你不如先学习,等以后更好了再找人家。”
都离婚了,还叫什么嫂子。
徐迦宁笑笑,浑不在意地:“还是叫姐吧,时候不早了,我回去还有事,你也回吧,你教学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至于我找不找人家,你也别操心了,没什么的。”
她回到长椅边上拿起了自己的包,回身要走了,少年又追了上来,他一手还抓着自己的书袋,直直拦在了她的身前,看着她面色不快。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可他低眼看着自己衣着,还只是少年,恼着转过了身去:“随你吧。”
说着比她还快一步,先大步走开了去。
顾君书走出了公园,脚步就慢了下来,她走得不快,等上了街边时候,他就在街对面看着她。
二人回去,不是一条的路,徐迦宁对他摆了摆手,以示作别。
他没动,她挥手叫了黄包车来,顾君书看着她坐上车离开了,才重新背好书袋,转身离开。
回到苏家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徐迦宁惦记着晚上去白鹤大剧院的事,想跟苏谨言说一声,可他今日不知干什么去了,始终没有回来,眼看着黑天了,她也顾不得太多,带了红玉就出了门。
白鹤大剧院当晚的确有戏,戏迷们都提前买票,她匆匆赶到了剧院当中,幸好还有一楼的桌票,买了一桌,赶紧入场了。
时间还未到,堂口的高台上面一个女人抱着琵琶正唱着小调,她未听过这种曲调的,都觉得好听。一楼二楼都是人,跑堂的伙计迎上前来,直鞠着躬,问她要点什么。
徐迦宁四下看看,剧院当中多是摆的桌,桌上是瓜子和茶水,有些人还点了小点心和鲜水果,她这桌是在角落里的,不怎么显眼,正好隐蔽一些免得多生事端。
想了下,就让他也上了点小点心和瓜子,还有茶。
红玉什么时候都没看过戏剧的,好奇得很,问东问西,其实徐迦宁也没看过这样的,不过比她多看了两回报纸,多看了两回徐老爹耍花枪,这才略懂一二。
很快一楼坐满了人,唱小调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下台去了,很快戏剧名人纷纷登台,从《霸王别姬》唱到《贵妃醉酒》,台下人纷纷喝好,徐迦宁却并未从中看见徐老爹。
中间过了许多场,最后看《空城计》到《三结义》徐老爹才出场。
他身形高大,扮相上看是张飞一样的,那张脸虽然画得跟鬼画符一样的,但是徐迦宁还一眼认出了他,他与平时笑闹时可不一样,在台上走得也稳,唱的也稳,她偏头过去,跟红玉悄声说着:“那是我爹。”
红玉听也听不清她说什么,二人坐的这桌是二楼偏下的一角,来回上下楼都不怎注意的。在这坐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徐老爹出场靠后不说,也只有短短几分钟就下台去了。
这场散了,再坐就是半夜的曲目了,不少人已经开始往出走,徐迦宁也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真该回去了。桌子上还有剩下的点心没有吃完,红玉拿纸包了起来,这才一转身,不知撞了谁身上,诶呀一声,点心摔地上了。
徐迦宁有心去后台寻找徐老爹,刚走开两步,红玉就和人撞了一起。
本来就在外面,不宜生事,她连忙叫了红玉一声:“红玉,我们走。”
红玉也想走了,可两三个男人将她围住了,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个茶壶,晃晃悠悠就奔着徐迦宁走了过来:“哟,这可稀奇了,我才看见这还有一个娇小姐!却不知是谁家姑娘,怎么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出来看大戏了?嗯?”
他光着头,还一身酒味,实在不能纠缠。
徐迦宁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打定主意他要再纠缠就要叫人了,跑堂的还一边收拾着东西,只管把她爹喊来那就安全了。
“我劝你别过来,我爹和我哥哥都在这里。”
“呦……哈哈这剧院我天天来,怎么没见过你,你爹是谁,你哥哥又是哪个呀?”
红玉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猫腰从他腋下钻了出来,拦在了徐迦宁的身前,也是叫嚷起来:“我警告你们,我们小姐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等我们少爷来了……”
差点咬到舌头,她一时心急,竟说错话了!
果然,光头男哈哈大笑,更是嬉笑起来:“原来这位少爷还没来啊,吓谁呢哈哈!”
这些人,平时就泡在剧院舞厅,没事生事的主,徐迦宁知道那些歹意,拉着红玉连连后退,正要转身,一把瓜子从天而降,噼里啪啦打在了光头的身上和头上。
他啊的一声,一脸怒意,喊了声谁打你爷爷,二楼的围栏处,突然多了一双军靴。
苏谨霖一手扶了围栏,低眸冷笑。
不用他开口,那光头立即改口了:“我说谁跟我闹着玩呢,原来是二少啊,您是我爷爷,您是我爷爷,您这是……”
不等他话说完呢,他已转身,从旁边侧梯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的。
虽然人还未到眼前,可目光已然瞥了过来:“下次在外面遇着事了,记得报你二哥我的名号,看谁敢不给面子欺负你,真是不要命了。”
红玉适时叫了一嗓子:“二少爷!”
光头男脸色顿变,当即给徐迦宁跪了下来:“小姐饶命,我这刚才……刚才是闹着玩呢!”
说话间,苏谨霖已到面前,只一抬腿,立即将人踹翻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来了,举起手让我看见大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