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真是实在太恼怒了, 所以盖着被碎碎念发泄了下,其实她在被底还蹬了好几下腿, 假装那人就在身边, 对他拳打脚踢, 发泄一番,再掀开被子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屋里还有别人。红玉叫了她一声,她回眸瞥了一眼,登时再次躺倒装病。
苏谨言连忙上前,坐了床边:“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徐迦宁哼哼着,声音低低的:“刚才做了个梦, 不知怎么的了,好像都不是我自己了。”
他登时皱眉:“叫医生来看看,你先好好休息。”
他垂着眉眼, 神色淡漠, 看着他,徐迦宁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亲哥哥来,那个傻哥哥, 可紧张她了, 比起这个冒牌哥哥, 不知要好多少。
反正是‘病’着,矫情点也正常,她想趁机见见徐凤举, 便垂下了眼帘来,可怜兮兮道:“要是我哥哥在就好了,他定舍不得我病着。”
苏谨言本来起身要走,此时一低眼,见她半阖着眼,有些委屈模样,心中一动。他曾经是有机会当个好哥哥的,那时候苏唯还小,可机灵了,园子里的人都喜欢她。有一次,她受了风,发起高烧来了,难得安静了几天。
他跟着父亲过去看她,那小模样看着他,委屈至极,问大哥为什么不早点来看她,实在是模样太过招人怜惜,他没忍住,上前抱了抱她。
小苏唯眨着眼睛,进了他的怀里就哭了,说喝的药特别苦,她不想吃药,还说他是好哥哥,让他跟大夫说,药别弄那么苦好不好。
不过是个小孩子,他当然是答应下来了,然后那孩子亲了他脸一口,说他真是个好哥哥,是最好最好的哥哥……
垂眼遮掩些许复杂情绪,苏谨言伸手覆了徐迦宁的额头上面,额带下面是她温热的体温,并没有感受到异常温度。
徐迦宁一下怔住:“我没有热,就是浑身难受……大哥……”
话音才落,他温热的掌心又覆了她双眼上面,她下意识闭眼,才想起来不对,人已经站了起来,苏谨言背对着她,那声大哥听在耳中远远没有他想的那般轻松。
快步走了出去,他头也没回:“我让陈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人走了之后,红玉才松了口气,她跟过去关好房门,蹬蹬蹬又跑了回来:“小姐,这是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有点红呢!”
能不红么,在被子下面蒙了好半天,徐迦宁伸手在额带上面一下一下轻抚着,大中午的,她竟然有些想睡。
她上午那一觉,是趴在桌上睡的,当时不觉,这会儿回来了,浑身都真的难受起来,两手碰了一起,手背也疼,这才想起来在车上时候打到什么地方了。
低头看看,娇娇嫩嫩的右手背上,红肿了些。
从前她就娇气,这种娇气从几百年前带过来的,习惯了,看着自己的手,心中一动,立即扬眉,叫了红玉过来,彻底伺候着自己好好躺下了。
不多一会儿,春秀带着陈医生来了,原来她以为是个大夫,没想到医生的确是大夫,但是他背着药箱,没个远近,过来就坐了她床边。
她忍住没动,紧接着陈医生从药箱拿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他戴在了脖子上面,拿了另外一头,奔着她胸口就过来了!
徐迦宁退后两步,惊吓得不轻:“大胆!啊啊啊!”
她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眼看就要退到床边去了,现在的确还有些人不能接受男医生给看病,陈医生无奈地直看着她:“小姐莫怕,让我听听,看看可有肺音?”
徐迦宁当然不依,不知随手摸到了什么,抓起来就扔了过去:“出去!你给我出去!”
红玉只听她的,见她似受了惊吓,也是上前:“陈陈陈大夫,您先出去吧,我家小姐……”
正是说着话,房门一开,苏谨言大步走了进来,他脚步匆匆,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事,直直走了床边徐迦宁的面前来。
“怎么了?”
“大哥……”
他站在她面前,扶住了她的肩头:“怎么了?”
徐迦宁一低头,抵在了他的胸前,两手抓住了他西服的两边衣摆:“你让他走……你让他走……不想看见什么医生……”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苏谨言看着陈医生拿着的听诊器,猜到几分,到底是女孩子,不管怎么伶牙俐齿,怎么步步为营,也还是个小姑娘一样的。
难得地,他生出些别样的情绪,仿佛他眼前的这个人,就这么在一起,能做片刻的兄妹,他看向陈医生,一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陈医生也是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等人走了,苏谨言这才低眸,眼底已有淡淡笑意:“他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徐迦宁回头看看,立即放手,又往后坐了坐。
她手背还红着,苏谨言看见了,回头在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急救箱来:“怎么?你家里的哥哥,从不带你去医院的吗?”
徐迦宁在他背后抚了下心口,不想说话。
片刻之后,急救箱放在了床边,苏谨言坐了下来,他从中拿出了一瓶药水,都不知是什么东西,里面东西颜色怪怪的。
她看了一眼:“那是什么?”
苏谨言眼都未抬,拧开盖子,用棉布沾了一些,才看向她:“过来,我给你手擦点药。”
的确是有点红肿了,徐迦宁向前凑了凑,也坐了床边他的对面。
她伸出右手来,苏谨言一手搭着她的指尖,一手给她擦药,清清凉凉的,不知什么药水,沾了她手背上黄黄的。
徐迦宁没有动,苏谨言给她尾指下多擦了一点,她这才发现有一处破了点皮,擦好药了,他又拿出药布来,缠了她的手上。
他动作轻柔,眉眼间竟也有些许柔情,徐迦宁心气顺过来了,想起自己哥哥来,喃喃道:“我哥对我很好的……”
苏谨言看了她一眼,把药布剪开个小口,分开系紧了。
徐迦宁皱着眉,脸上还有点惊色,惹人怜惜,苏唯那样的眉眼,如果长大了,她应该是什么模样的呢,会像她吗?
系好了药布,他收拾了急救箱:“我看你这精神,应该不是病,不发烧就没事,好好歇着吧。”
说着收好了急救箱,转身往出走了。
徐迦宁举起手来,看着手上包着的药布,系带的时候还打了一个蝴蝶结,仔细想了下,也没想出他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了。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和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实在的,她今日实在气坏了,她觉得她被现代人戏弄了,现在的什么医生,还要听什么肺音,实在无礼!
这会平静了些,一点也不想动。
红玉送客回来,就看见自家小姐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小姐,好点了吗?”
她始终以为,徐迦宁是真的病了,才胡言乱语的。
懒得跟她解释,徐迦宁看了眼南窗外,躺倒:“红玉,把窗帘拉上,我有点累,得搬个救兵来了。”
红玉听话去拉窗帘,屋里立即暗了下来。
让她出去,她也乖乖走了出去,光线昏暗,徐迦宁仰面躺在床上,两手交叠在一起,这就闭上了眼睛。
她开始回想醒过来的一切,在心里理清了关系图,不得不感叹着,身边能真正信任的人真的太少了,不过想她进宫时候,也是一个人,不过如此,心里就豁然了。
如果这个时候,那个人在就好了。
可惜,她只能是一个人。
心心念念从前的事,迷迷糊糊还真就睡着了去,偶尔,她也会梦见前生,每一次,都在宫中,或高高坐在殿上,或走在她的行宫,猫儿乖巧地跟着她,锦衣华服,每一次都是最美的她。
可这一次,入梦去了,就是哭声。
身在殿中,碎碎脚步,她还在想,是谁在哭呢,她宫里怎么还有哭的人呢?
往前走,一直走,走到角落里面去了,一个娇小少女,穿着中衣中裤,抱膝坐在暗影当中,她低着头,埋首在双臂当中,双肩抖动不已。
她怯生生的,看身形根本还未变成女人模样。
好眼熟,徐迦宁还有几分清明,知道是在梦中,她才走过去,已经有人先去了,那人一身锦衣,身上挂着吉祥佩玉,走起路来悄然无息的。
是了,徐迦宁看见他,这才想起来,那哭的不正是她自己吗?
原来,她也这么哭过,惶恐得不能自已,那人弯下腰来,蹲了下来:“你为什么哭?”
少女抽泣着,声音都是抖着的:“我一个人,我不想一个人……”
那只手就按了她的肩头:“除了自己,都是别人,都是一个人的。”
她还哭,那人不知哪里变出一只猫儿来,递了她的面前来:“不过,这个可以送给你,你以后就不要再哭了,女人的眼泪,何其珍贵,该哭的时候再哭,知道了吗?”
徐迦宁脚步一动,心中不知什么东西破茧而出,从来到异世界的镇定,到偶尔被那些不懂的东西惊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知道这个梦为什么那么真实,她本是个观梦的人,可往前一走,那人却是回头了。
“你回来干什么?”
“……”
是呀,她回来干什么?
想了下,她小心翼翼走了过去:“那个世界有点怪,好多事情都掌控不住,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那人低眸,推了猫儿到少女怀里,却像和这个她说话似地:“真是被我惯坏了,你要记得,你现在已经不是贵妃了,收收性子,先稳稳站在高处,谁与你利益同在,那就同他站在一起……”
诶?
这梦中人,怎个和从前不同,她心中恼怒,坏脾气又上来了:“我怎么不是贵妃了?过了几百年,我也还是贵妃娘娘!是贵妃……”
她胡乱一动,脚底下不知踩到了什么,狠狠一蹬,这才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梦中事还历历在目,徐迦宁才掀被下床,房门一动,一个人影慢步走了进来,起初她以为是红玉,可目光所及,分明是个男人。
看那身影,有些眼熟,是苏谨言。
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她立即闭上了眼睛,不消片刻,人就到了床前。
徐迦宁一动不动,正是暗觉奇怪,只闻一声叹息,来人这就坐了她的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