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缺失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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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要金光玄灵菇, 回宗我带你去拿便是。”

鱼初月呆呆地望着崔败的轮廓。

他听到了她对景春明说的话,也不问问前因后果, 就要帮她拿到瑶月那朵蘑菇吗?

哪有这么护短的啊?

崔败又走近一步, 声音低沉悦耳:“小事而已。”

好听的男声像一块巨石,‘嘭’一下砸进她的心海,掀起了滔天巨浪。

又是酸, 又是甜,又是苦, 有狂悲也有狂喜。

片刻之后, 她的肩膀重重一颤,捂住口,呜咽出声。

她本是倚坐在蒲团堆里, 一时激动失态,身体歪歪地软向一旁, 眼见便要撞到石窟壁上。

景春明离她不远,见她要倒,立刻伸出手想要扶她。

冰冰冷冷的剑鞘斜插过来, 抵住了景春明的手。

“心劫未渡之前,离她远些。”崔败淡声说着,随手拉住了鱼初月,将她摁回蒲团堆里。

她的身体仍在轻轻地颤抖,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大师兄……”

“嗯?”

这会儿他离得近,虽然脸色有点臭,但眉眼看上去却是柔和了许多, 多了些活人味。方才与稽、袁二人战斗得激烈,他的身体隐隐仍在发热,清冷的竹香中多了些血气,靠近她时,身上的气势好像一座沉沉的极有力量感的山,又危险、又安全。

“大师兄若是帮助我撕了那朵蘑菇,我的命便是大师兄的。”她认真地说道。

“命,”崔败冷笑,“就你这小命,自己够用吗。”

她忍不住扁了扁嘴:“我又不会一直这么没用的咯。”

“难说。”崔败瞥她一眼,随手从芥子戒中取出一件衣裳盖住她的腹部。

景春明眼巴巴地望着这两个人。嘴唇动了好几次,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要对鱼初月说,脑袋里有万万个疑问想要寻找答案,可是她和崔败之间,却好像连风也插不进去。

等了半天,小和尚终于见缝插针,委屈地岔了一句:“我定会竭尽全力渡过心魔劫的。”

鱼初月抬起头来,看了看他。

她忽然体会到了近乡情怯的滋味。

半晌,她轻声问道:“你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她挑了个相对温和一点的问题。

景春明却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半天一动不动,俊秀白净的脸庞上慢慢浮起一抹红晕,十分羞惭的样子。

半晌,他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道:“没了路费,也没了指望,年少气盛一时想不开,出家做了和尚。”

鱼初月:“……”

景春明抬头摸着光光的脑袋,苦笑道:“本是意气用事,谁知我竟是天生佛骨,很快就被无量天的佛修发现,得了大机缘。我当时想着,好生修行,一步登天,叫那个女人悔不当初,到时候让她哭着求我,我不要她,我尚个公主去!师父们也挺支持我。”

鱼初月:“……”

难怪她说自己六根不净时,大佛修们个个笑得那般宽容。当初的景春明何止六根不净?简直就是心思不正目的不纯,大佛修们还跟他同气连枝了。

“可惜……”景春明抬起了眼睛,琥珀色的瞳仁中浮起两点暗火,“我开开心心归家去,想要告诉爹娘我因祸得福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

鱼初月重重咬住了唇,身体颤抖,随手一抓也没注意抓到个什么东西,便像握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掐住了它。

她知道,接下来他说的话,便要让她痛彻心扉。

景春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你爹娘,死在了我家里。他们把房屋和耕牛都卖了,凑够了我赴京赶考的路费,送到我家。血泊里有碎包裹和碎银,想来生前双方还在推让——我爹娘不信你会做那样的事情,担心你的安危,必定是让你爹娘带着钱去寻找你的下落。”

鱼初月脏腑紧缩,整个胸腔疯狂地抽着痛,一时喘不上气,发出阵阵倒气声。

景春明看着她的神色,于心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村子确实没了,鸡犬不留。你家大黄还偷偷咬死了一个凶手,全村就它不亏。”

鱼初月抿紧双唇,听到自己喉咙里憋出尖利的呜嘤声。

一只大手覆在了后心,温凉灵气沁入肌肤,轻轻缓缓地替她顺气。

“后、后来呢,”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形状,“你没想着报仇么。”

“有!”景春明咬紧了牙,“那时稽、袁二人只是凡人,我有天生佛骨,入门之后日夜不休,修那怒金刚镇邪之法,用了七年突破金丹,偷偷离开无量天,执本命金钵前往稽城寻仇。结果,却在稽城城主府外遇上了一个拦路恶头陀。”

“我与他恶斗一场,刚击败他,师父便赶到稽城,将我捉拿回无量天,罚了禁闭三百年。师父说,踏入修真途,便不得再干预凡界因果,否则他日心魔难渡。我才不在乎什么心魔,可我打不过师父。要说恨,我最恨那恶头陀,若是没他拦路,我早已手刃仇敌!”

“待我罚完禁闭,凡界早已沧海桑田,曾经辉煌一时的稽城已风化成沙,归还天地一片沃土。我打听过,这座城数次易主,最终毁于昭、庆二国的国战中。”

“当时我大彻大悟,便是听到瑶月女仙的种种传闻,我亦心如止水,一心只愿皈依佛法,成就无上圆融。”俊秀的小和尚面露苦笑,“可谁知,当真到了心魔劫这一关,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放下过。”

石窟中,沉默蔓延。

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回荡在石壁间,当事者都在努力调整心绪,压下心头涌起的悲伤。

好半晌,鱼初月渐渐平复下来,她皱起了眉头,道:“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并不是瑶月——那个骗了你路费,害了满村性命的人。”

景春明赶紧摇了摇头:“不,我信你,真的信你。”

“那你为何还未渡劫?”

景春明:“……”

他苦笑着挠了挠光脑壳:“我也不知道啊。”

沉默了大半天的崔败,忽然冷冷淡淡地开口了:“天生佛骨者,行动牵连因果,既心魔未渡,必还有缘劫未尽。”

鱼初月一听,顿时惊恐地望向景春明:“你不会还对我有什么不佛的念头吧?”

这个‘不佛’,听得景春明和崔败齐齐嘴角一抽。

景春明颇郁闷地说道:“数百年苦修,那一点少年绮思早已灰飞烟灭。没有,真没有。”

鱼初月将信将疑,将目光投向崔败。

她忽然发现崔败的神色有点不太对劲。

她慢吞吞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掐住了他的腿,方才痛彻心扉时,把他拧了又拧,衣裳都拧皱了。

鱼初月:“……”吾命休矣。

她讪讪缩回手,想了想,又伸出手替他拍平了衣裳。

几道折痕依旧扎眼。

“大师兄,”她硬着头皮,装作无事发生,“他的这个劫,你怎么看?”

“因果。”崔败微眯着眼,“既在此地遇到旧日仇敌与故人,那么这其中,必定还有缺失的一环,连接因果。”

鱼初月迅速开动脑筋:“我们到这里,是为了追查蚀元珠。稽白旦和袁绛雪到这里,是奔着景春明的舍利。而景春明呢,则是随缘应劫而来……大师兄,这三件事中的因果,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崔败用关爱傻儿子的眼神凉凉地瞥了她一下:“所以我说缺失了一环。”

鱼初月:“……”行吧,反正玄之又玄就对了,要是正常人类听得懂,那便不叫玄妙精深了。

一想到查完蚀元珠的事情,就可以回宗门去拿蘑菇,鱼初月便觉得自己后背长满了毛毛刺,根本躺不住。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查案吧!”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两个男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你能走?”

“能!”鱼初月撑着木剑站了起来,“走!”

崔败给她糊的伤药效果非凡,此刻她的伤口只余酸软,丝毫也不觉疼痛。剑伤造成的创口并不会太大,走动起来也不容易扯到伤处。

纵然如此,踏出石窟的短短几步,后背已隐隐被冷汗浸透了。

终究还是虚了很多。

她努力挺直了脊背,从芥子戒中摸出丹药来服下,笑吟吟地对崔败说道:“这个是林怜怜师姐送我的回春丹。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景春明扶了扶额,道:“回天断续脂乃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用了这般神药,寻常的补气血之药哪里还起得到半分作用。这一样药,便有治伤、补气血、生肌理的功效。”

鱼初月微愕:“这么厉害?”

虽然知道这回天断续脂是回春谷的镇谷之宝,但方才崔败使用它的样子实在是太不珍惜了,大开大合地往她伤处胡乱涂抹,那架势就像是在用街头三文钱一大瓶的药膏,恨不得赶紧用完扔掉瓶子省得占着位置一样。

他的姿态误导了她,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伤药也就比寻常的稍好一些而已。

景春明叹了口气:“遇上好师兄,就多多珍惜吧。”

听着倒是颇有些怨念的样子。鱼初月一听就明白了,小和尚肯定是被他的和尚师兄收拾过。

她略有些紧张地望向崔败,感谢的话到了唇边,却觉得太轻了些。

正要开口,被崔败竖起手来打断。

他道:“不想你流血而已。别想太多。”

鱼初月重重点了点头:“大师兄我明白!绝对不会瞎想的!”

他瞥过一眼,那目光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轻轻‘嗯’了一声,大步走向前方。

鱼初月立刻迈步跟上。

景春明怔怔地看着她的身影,本想上前搀她一把,却见她很努力地挺直了脊梁,尽可能地走得平稳端正,鬓角明明已冒出了冷汗,却故意笑得云淡风轻,显然是不愿让人看穿她的虚弱。

他忽然想起来,她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

很骄傲,很倔强,跑要跑最快,跳要跳最高,从来都是她率着村里的孩子玩耍,无论大孩子小孩子,个个都听从她的指挥。

每次她摔了,都会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灰。

谁也没见过她哭。

他的心忽然就酸了一下,为这些年心中对她的怨怼。

为什么要怀疑她呢?她根本就不是那样一个人啊。

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非常非常糟糕吧。

景春明轻轻叹了口气。发现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个,忽然间心理平衡了好多。

……

三个人在密林中晃了一整圈。

中途遇上了几个初出茅庐的筑基期修士,看着青春洋溢、踌躇满志的样子,偶尔寻到一枚灵果,高兴得走路都带上了风。

“多亏我们干掉了洛星门那五个坏人,否则这几个小修士一定在劫难逃。”鱼初月忧郁地叹了口气,“他们糊里糊涂就保住了小命,却连救命恩人是谁都不知道。唉,做了好事不留名,便如锦衣夜行,着实无趣!”

崔败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垂着眉眼,一脸市侩,好笑得很。

他唇勾微弯,随手搭了一把,助她跨过一道较高的植物根茎。

入夜之前,三个人又回到了石窟。

秘境并不大,崔败在各个方位摆了追邪阵,都没有感应到任何邪物留存过的痕迹。

就连当初与邪异魂尸战斗的那个巨坑里,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一切真相,早已湮灭在时光之中。

“在此过夜。”崔败道。

鱼初月皱起了眉:“说不定夜间能找到什么线索。不如再寻一遍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撑得住。”

崔败与景春明难得地对视了一眼。

景春明神神叨叨地说道:“我心中忽然有些细微触动,给我一点时间在此静坐感应,如何?”

不等鱼初月察觉到不对,崔败便拍了板:“好。”

鱼初月被安排回了蒲团堆里。

一躺下来,她才发现浑身上下哪里都酸疼。

骨架都快散了。

她偷偷挑了挑眉,暗道侥幸。

再撑下去的话,她怕是要被人看出狼狈来了。

没办法,她只能逞强。

她身上有伤,他们不可能把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崔败要追查蚀元珠,景春明要寻找他的渡劫机缘,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留下来照顾她都非常耽误事。

鱼初月有自己的骄傲,她绝不愿意变成别人的拖油瓶。

如今既然是景春明要办正事,那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好好歇息,睡上小小一觉了。

她喜滋滋地闭上了眼睛,顿时感到一阵黑沉黑沉的香甜气息迎面罩下来,心底舒服地叹息一声,神思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身体轻盈无比,明明是躺在简陋无比的石窟中,却像是泡在温暖的云团里面一样。

‘人为什么要自找苦吃?因为吃了好大苦头之后,连睡个觉,都幸福得云里雾里。’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知迷瞪了多久,隐约间,听见了景春明微惊的声音:“有感应!”

鱼初月懒得睁眼,心想,方才不就有感应了,大惊小怪。

身体猛地一轻,她感觉到自己离地而起,好像飞了起来。

围在身边的云团变得结实温热,很有力量感,还带着清淡的竹叶香……嗯?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顿时呆住了。

她看见天人的侧影映在了满月之上。

秘境中的夜空微微泛着紫色的光芒,星和月都是明亮的浅紫色,一轮紫月,衬得眼前的俊脸更加冷白,每一寸都是精雕细琢的。

‘这人真好看。’她暗暗想道,‘三界第一美人,该是他才对。’

他正在急速移动,鱼初月恍惚回神,发现崔败已打横抱着她移出了石窟,站在那块被景春明超度过的腐地边上。

他没发现她已经醒了。

此刻,他眉眼微凝,正专注地盯着景春明那边的情况。

夜晚风急,他随手将鱼初月的脑袋往怀里拢得更深,用手臂护住她的脸,顺便将盖在她身上那件旧衣扯高了些,将她裹得更严实。两个人紧挨着,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是热的,并不像他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冷冷冰冰。

“大师兄……”她原本想说‘我没事’,话到唇边,却忽然微微一梗,咽了回去。

小时候她在外面玩累了,不小心睡着,爹和娘便是这样抱她回家的。

那时候她觉得理所当然,眼一闭接着就睡过去了。

那些平平无奇的过往,在失去之后,却像是沾了蜜的刀子,扎在心上,又甜又痛。

这一刻,新愁旧绪涌上心头,在他垂首望向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脱口说了一句:“你不要死。”

话一出口,眼眶忽然奇酸无比,崔败的俊脸模糊在一片水光之中。

他僵住了。

他原只是要看她一眼,没事便要放她下去。

没想到一低头,却撞进了一双波光荡漾的眼眸中,还未回过神,忽然听她祈求一般喃喃——

你不要死。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一瞬间,崔败第一次感觉到头皮发麻,四肢僵硬,身上不知是冷还是热。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在向内收缩,他盯着她,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鱼初月率先回过神。

她惊了一惊,脸颊‘腾’一下热烘烘地烧了起来,心中知道自己丢了个大脸,又羞又窘,下意识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拖着受伤的身体在林子里钻了一天,刚睡得迷迷糊糊又被惊醒,脑子着实是不那么灵光,她凭着本能往安全的地方一钻,竟是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崔败的怀里。

崔败:“……!”

他刚吸了一口凉气,便察觉胸口一湿。

低头一看,见她顺势擦了眼泪,还擦了鼻涕。

崔败:“!!”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他从牙缝里憋出一句:“死什么,我肯定比你活得久。”

知道自己闯了祸的鱼初月已经彻底麻爪了,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了擦他湿哒哒的衣裳,掩耳盗铃地遮着,低低应道:“嗯嗯。师兄定会长命百岁。”

崔败气乐了:“咒我活不过十年?”

鱼初月:“……”

崔败可不就是快一百岁了嘛。

多说多错,鱼初月赶紧抿住了唇。

“再把鼻涕眼泪弄在我身上,你就死了。”他很没气势地威胁她。

他像立一根晾衣竿一样,把她立回了地面上。

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气急败坏。

脸臭得有一点可爱。

鱼初月偷眼打量着他,见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石窟门口的景春明。

只见从稽白旦、袁绛雪手中缴来的骨铃此刻正悬浮在景春明的面前。

骨铃之上散发出幽幽绿光,在这样的夜里瘆人得紧。

周遭的风也变得有些奇怪,像是鬼在哭。

骨铃之上,不断地渗出血丝一般的绿色邪气,飘飘荡荡,聚向那石窟之中,山壁深处传来阵阵低沉的颤动,隐隐可以听到极为凶煞的咆哮声。

崔败薄唇紧抿,眸中隐隐闪烁着暗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今日四处奔波,设下一个个追邪阵,始终一无所获,却没料到,这心魔邪煞竟然就藏在他们当作落脚据点的石窟中。

活生生演绎了一场灯下黑。

景春明双手合什,神色空渺慈悲,眼皮低垂,口中有条不紊地诵出声声真言。

佛音有如实质,一个个半透明的光体‘卐’字符打入石窟之中,一下一下,震山摧石。

轰隆隆的震地声和咆哮声越来越清晰。

“大师兄,佛者的心魔劫,只能他自己渡是不是?我们插手,他就会失败吗?”

“嗯。”

鱼初月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崔败:“你去哪里?”

鱼初月耸耸肩:“既然不能帮忙,那待在这里岂不是干着急?我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

崔败:“……”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他瞥了孤苦伶仃的景春明一眼,不知为什么,心情忽然便晴朗了几分。

虽然此刻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带着一条憨鱼在林子里看月亮比待在这里会更加令人愉快,但他毕竟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他道:“来的未必是他的心魔。”

他指了指骨铃上的绿光,道,“铃中的邪物,与山中的邪煞定有关联。这景和尚若是与邪佛戎业祸有这么深的渊源,那也不用渡劫了,由我的剑来渡他便是。”

几句话的功夫,石窟深处传来的震动更加剧烈,整座山都在抖,山壁上滚下大块小块的落石,像冰雹一般兜头砸向专注诵咒的景春明。

鱼初月讪讪地笑了笑:“幸好没走,要是没人护法,他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石头砸死的大乘劫佛修了。”

崔败已掠了上去。

他往景春明身前一站,寒剑斜指,剑上有清光荡开。出剑的动作优雅散慢,他一步步踏前,落石竟像是被步步逼退。

如开山分海。

到了山下,便见他反手一振,长剑一挑,‘铮’音如龙吟九天,一剑,便似抵住了一座山。

一切都诡异地停滞了片刻。

夜风拂起崔败的袍角,他挑着剑,满身傲意,气势一往无前,仿佛在向天地宣战。

下一瞬,只见整面山壁之上,缓缓凸起了一张邪异的面孔,几乎占据了整面岭壁,坚硬的岩壁如同稀泥一般,随着这张邪脸的动作凸起、凹陷,百丈巨脸,携着整座山壁,勾头望了下来。

绿色的邪芒在这通天石脸上流淌,巨口一张,吞天噬地,发出含浑的声音:“虫子……给我去死……”

鱼初月瞳仁微缩,屏住了呼吸。

景春明停止诵咒,双眸一分,望向山壁上的巨脸。愣了一瞬之后,他难以置信地喃喃:“……怎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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