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汛出身普通人家, 本就对贫富之事敏感，说：“即便我们真的决定要收养小浩, 也应当是因为他是个好孩子。别再说那种话了。你也别相信那些所谓的大师, 我是不信的，我觉得在你去找他时，其实你就已经在相信他了。”

蔺焰尘知道又差点惹楚汛不高兴，赶紧附和, 连声说是。

毕竟, 收/养/孩子并不像是说句话那么轻松，也不是养只小猫小狗那样给口饭吃、陪他玩、注意他的身体健康就够了的。

教养教养，孩子是得教的。

他们说着话, 望着不远处，院子里，两个孩子在露台捣鼓着什么, 楚小胖趴在狗窝里, 好奇地看着小主人。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打了个哈欠, 昏昏欲睡，舒服极了。

楚小胖不愧是条傻狗。

他当时刚从昏迷中醒来, 见到泪汪汪的啾啾，自己还能虚弱，却明显高兴了许多。

后来伤好得差不多了，楚小胖被接回来，虽然瘫痪了, 但只要在小主人身边，他依然很快活。然而因为下半身不能动了，他拖着两条废腿，不能再跑跑跳跳，很不方便。

近来楚小胖在家中的地位大涨，别说主人了，连向来对他不屑一顾的大头都对他温柔了许多，不揍他了，也不抢地盘了，愿意把沙发的位置让出来给楚小胖睡觉，有好吃的还愿意主动分楚小胖一口。

楚小胖没有自觉，啾啾却见不得这样。

那天，楚小胖见到他，拖着两条腿，就用前爪，朝他爬过来，开心地汪汪叫，想要陪他玩。

明明楚小胖开开心心的，啾啾一听，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啾啾伸手去抱楚小胖，居然抱起来了：“我以前都抱不动你的，胖胖。”

“你以后别叫楚小胖了，叫楚小瘦吧。”

啾啾泪眼朦胧地去问爸爸：“楚小胖的腿还可以治好吗？”

楚汛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哭，于心不忍，他难过地摇了摇头。

啾啾本来还忍着眼泪，听爸爸这样说，眼泪像是开了闸似的，疯狂涌了出来，他抓着爸爸的衣角，抽泣着说：“给胖胖找医生，找最好的医生，这样都治不好吗？”

楚汛说：“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医生。有些病是治不好的。”

啾啾被上了一课，他懵懵懂懂，开始对生与死有了个囫囵的印象。

世界上有些事，是你再难过、再努力，也无济于事的。

啾啾甚至一度想要改变志愿，不下围棋了，想去学医，到时候把楚小胖的腿给医好。

爸爸并不阻止他想当医生的愿望，但有件事要提醒他，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年，等他学完医生，楚小胖怕是早就寿终正寝了。

啾啾还不死心。

他看到人走不动路了，可以拄拐杖，可以坐轮椅，那他是不是可以做个辅助行走的装置给楚小胖呢？

啾啾不要爸爸帮忙，但是哥哥给他帮忙是可以的。

他们绘制了几次草图，讨论修改，反复研究，终于敲定了方案。

就用家里有的材料，啾啾把他小时候的学步车都给拆了，用的是可以转向的轮子脚，两个人敲敲打打做了一个月多，终于做好了。主要是哥哥做的——他从小干活，在流浪期间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做，手工能力比啾啾强多了。

这个装置像是个小车，系了粗布绳子套在楚小胖身上，他的下半身可以放在车上，车下有轮子，他只需要用前肢来转向爬动，虽然比不上他还有完好后肢的时候跑得快，但比起拖着后腿来说好多了。

楚小胖很喜欢，套上以后他可以跑得快些，缺点是有些重，要是路不平坦，又或是有台阶，容易翻车。

第一次装上以后，楚小胖高兴地在院子里绕圈跑，灵活多了。

楚小胖跑得气喘吁吁回来，还想和以前一样扑啾啾，他跳了一下，跳不起来，像是才记起来自己现在只是瘫痪的狗狗了，但他并未伤心，去蹭啾啾的腿，嗷呜叫，仿佛在说感谢啾啾的话。

啾啾忍住眼泪，楚小胖跳不起来，那他蹲下来，去抱住楚小胖，一边抚摸他的脑袋和脖子，一边说：“高兴吧？胖胖你现在超酷的哦。”

楚小胖舔他的脸：“汪汪汪汪！”

他想摇尾巴，但他现在不能摇尾巴了。

晚餐以后。

楚汛把詹浩叫到书房。

气氛很严肃，詹浩不知所措，楚汛让他在沙发坐下，他拘谨地端正坐着，心里慌。

楚汛说：“小浩，我们本来是想给你找一个新家庭照顾你，但是……一直没找好。”

詹浩很难描述自己心情，意料之中吧，他早就设想过，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他在这里逗留太久了，明明提醒过自己这一切不是他的，可他还是贪心了。

楚汛继续说：“你是个好孩子。”

詹浩“嗯”了一声，他早就把行李整理好了的。

“我们也问过啾啾了。我以前还问过他一次，问他想不想要个兄弟，他说想要个哥哥。我觉得你应该也不讨厌啾啾，你愿意当他的哥哥吗？”

詹浩愣住了，他一下子有点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说：“我当啾啾的哥哥？”

楚汛点头：“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生活吗？”

詹浩像是浑身僵硬，说不出话来，也做不出反应，他很想答应，可是又不敢。以前叔叔阿姨刚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也对他很好的。最难受的不是在福利院等待，是空欢喜。他害怕这又是一场梦。

楚汛问：“你是不相信叔叔吗？”

詹浩赶紧摇头。

楚汛问：“那你要不要当我们的孩子？”

詹浩迟疑着，点了头。

叔叔们办了领养手续，正式收养他作养子。

叔叔对他非常好，还给他请家教补习，他的基础太差，连啾啾都可以教他做题，他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补习了两个月，新学期开学，进了啾啾就读的小学五年级。

复学的第一天，他很紧张，啾啾淡定地对他说：“哥哥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詹浩：“……”叔叔让我在学校保护你别被人欺负来着。

过了几天，楚汛问他：“啾啾在学校怎样？有人欺负他吗？”

说到这个，詹浩也有点困惑：“没有。但是，我看到啾啾指挥别的小朋友。”

楚汛：“？？？”

该说不愧是小蔺的儿子吗？

啾啾琢磨兽医了一阵子后，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最喜欢围棋，无法放弃，继续钻研围棋。

一家四口，加上一猫一狗，过着平凡又热闹的日子。

詹浩率先读初一那年，楚钰上五年级。

有一天，啾啾突然开始闹脾气，死活不肯去上学，甚至逃学回家，把楚汛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孩子又被绑架了。

楚汛很生气，啾啾这才几岁啊？叛逆期来的也太快了吧？看上去那么小小的，胆子那么大！居然敢逃学！

他把啾啾拉过来，准备好好教育一顿，板起脸，严肃地问他为什么要逃学。这次他得狠下心好好教训这个小混蛋了。

要是有人在学校欺负他，说出来，爸爸会解决的，但感觉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

小朋友到了这个年纪就会开始讨人厌，楚汛本来觉得他们家啾啾说不定会是例外，结果也蛮多情况的。

楚汛埋怨蔺焰尘：“肯定跟你学的。”

蔺焰尘：“你别冤枉我啊，我上大学才开始逃课的。”

楚汛问了半天才撬开这小家伙的嘴，啾啾低着头说：“楚小胖最近越来越虚弱了……我前天梦见我在学校玩的时候，楚小胖在家里死掉了，等我回家以后才发现。”

“多可怜啊。”

“我想陪在胖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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