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戈的武阶已经到了武圣晚期, 手中又持鼎鼎有名的凌云钩, 而秦铮寒的动作稍慢一步, 一个躲闪不及就被划破了侧腰。
秦铮寒神色一变, 眼球一点点浮现出暗红,气质由温转凉,周身的杀气亦开始暴涨,衣袍鼓起, 无风自动,从喉咙里冷冷吐出两字:“找、死。”
话音未落,他已拔出腰中软剑,剑光利如凝霜, 蕴着凛煞的劲气向许天戈攻去。只听剑啸冲天而起, 伴着真气四溢散开, 宛若风泣鹤唳。剑法大开大阖,剑势迅疾如电,直指对手要害。
秦铮寒虽然没有经过武道院的专业评定, 但他的实力并不比许天戈弱多少。而许天戈身上其实也受了伤, ——虽然他武阶极高, 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方才硬闯进来时,便在院内守卫的围攻之下被划出了一道剑痕。只是他身着黑衣,有伤也看不出来,那双同样黑沉的眼里凝出一缕精芒,不退反进的迎着剑招而上, 影如暗鸦,身如鬼刹,然后于千钧一发的瞬间借着身边廊柱之力腾空一旋。
凌云钩下一刻交织出连绵不断的白影,如漫天舞动的丝线,向秦铮寒兜头罩去。秦铮寒立即用手中的剑将这铺天盖地的白影生生劈开,剑光化作冲天而起的惊龙,真气呈圆形四散开来,震荡起一片尘烟。
周围的人根本看不清两人究竟出了多少剑过了多少招,只知他们从交手起到现在拢共不足半盏茶的功夫,便在整个庭院旋出数阵大风,两人亦双双添了不少新伤,纷纷焦急不已的想尽办法向前劝阻,却有心无力。
连三代的语气也透着焦急,对零九道:“你快去拦住他们啊,他们两个都是你的调查对象,千万不能让他们出事……”
然而零九除了会本能地记着一些出厂之前的事外,其它的事均随着关闭的记忆芯片而呈现空白,甚至连三代都不认识了,皱起眉问:“你是谁?调查对象又是什么?”
三代眼下没有时间解答,只管说:“你先去阻止他们,让他们别再打了,其它事以后再跟你解释。”
虽然零九对白天的那个秦铮寒很有好感,但一涉及到要耗电的问题,就有点儿不乐意。三代被他这种小气巴巴的作风弄得有点无语,“不过一点电而已,再吃顿饭就补回来了,相信我,他们对你来说都非常重要,你现在不阻止他们,以后一定会后悔!”
零九终于踏前一步,随即将速度提升了足足十五倍,凭空插|入了对战的两人之间。众人只见少年的身形快如一道残影,或是一缕轻烟,不由不约而同地静下了动作屏住了呼吸,连院内的风似乎都随之凝滞了一瞬。
秦铮寒和许天戈那边正打到最难分难解的时候,——秦铮寒的剑尖还有三寸不到就要刺中许天戈的腹部,而许天戈的弯钩即将废掉秦铮寒的手臂。两人的招式均又快又狠,零九的插|入也一样飞快,导致他们就算看到了少年出现,也完全来不及收回武器。
但零九不仅没被伤到分毫,反而轻轻松松地隔开了秦铮寒的剑,另一手同时按住了许天戈手持凌云钩的手。一场原本声势汹涌的打斗就这么被阻断了,许天戈则在被零九按住之后的下一秒反手握住零九的手腕,并下意识唤出他的名字。
零九随即看向许天戈,眼里尽是陌生,面带困惑地眨了眨长睫,把手抽了回去。
许天戈只从凌云门里的手下那里得知少年被秦铮寒带走了的消息,却不知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顿时因他眼里的陌生而心口一疼。还以为是被少年厌弃了的原因,不由抬脚进一步向少年靠近,在极近的距离下一眼不眨的定定望着他,目光炙热又深沉,“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不要生气……”
如果对方向他攻击,零九就会懂得用拳头回击,一拳把对方打的面目全非,可对方只是定定看着他,零九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了。他甚至有点被许天戈灼灼如焰的眼神吓到,就像一只头回遇到猎人的小鹿,懵懂中带着说不出的不安,竖直了尖耳朵,警惕地睁大了一双小鹿眼,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让许天戈莫名更慌,甚至开口问:“你是打算不要我了吗?”
零九看着他的双眸没有做声,许天戈却按捺不住心绪,连一贯的沉稳和寡言都被打破了,并忍不住重新握住了零九的手腕,“不要丢下我,我不会惹你厌烦,也不需要你费心,只想能一直陪在你身旁,时常看到你,保护你……”
虽然零九读不懂许天戈眼中狂热又克制的爱恋,但他能感受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值得他信任的善意,所以没有将对方挣开。此刻的秦铮寒却处于挣扎之中,——因为两个人格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和许天戈交手的自然是晚上的那个人格,作为主人格,他显然比白天的附属人格强大的多,不仅会在身体出现危险的时候自行出现,还可以得知附属人格掌控身体时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心计远高于任何一个皇子,多疑亦不亚于东荒帝,并且喜欢操控一切,甚至包括操控自己的附属人格,却在今天得到了对方前所未有的抵抗和压制。
对方的声音温和又坚定:“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你伤害他。”
秦铮寒闭上眼竭力压住头部传来的阵痛,甚至忍不住抬手按住眉心,并咬紧了牙关。再睁开眼时,眼球里的暗红和身上的杀气均消失无踪,然后牢牢制住许天戈握着零九的手说:“放手,你会弄疼阿久的。”
许天戈自然不会放,却听秦铮寒又说:“阿久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已经不记得你了。”
“……什么意思?!”
许天戈瞳孔一缩,皱紧了眉,秦铮寒深呼吸一口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怀疑是中了两心绵。”
两心绵这三个字让许天戈一颗心几乎沉到了底,秦铮寒继续道:“这种毒来需要找南荒国的神医宋之净来进一步确诊,而宋之净当年便是凌云门的人,你既然已接下了门主之位,应该可以找他过来帮阿久解毒。”
“我马上派人找他,”许天戈二话不说便立即应了,却提出一个条件,“但我要带阿久去我那里。”
秦铮寒思量了片刻,竟出乎许天戈意料之外的同意道:“好。”
因为此时的这个秦铮寒首先考虑的会是心上人的安全问题,而不是自己的占有欲和吃醋心理。少年的武功虽强大无匹,但心性太过澄净,失忆后比之前更加单纯,也让他更不放心。可他手里还有徐太师嫡子徐鸿的案情要结,有内奸和解药等事要追查,没办法时刻陪在少年身边,——身为情敌的许天戈竟是最能让他放心托付的,因为他相信对方和他一样,无论如何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少年的安全。
许天戈住的地方离闹市区不远,却闹中取静,格外雅致。白墙黑瓦,铺着卵石的小径,两旁竹林和杉树一路蜿蜒,时疏时密地将精巧的厅堂小阁笼罩其中,充满着南方曲婉灵动的气息。庭中还有几棵新栽的玉兰,可惜身处东荒的寒冬,成活率恐怕很低。
今日这顿晚饭吃的实在有些诡异。
因为座上除了许天戈和秦铮寒之外,还有找上来的秦烈,于是三个情敌共坐一堂,气氛称得上明波暗涌,只有零九一人懵懂无知,脖子缩在许天戈给他裹的绒衣里,看起来就像要冬眠的小动物。
秦烈倒不是私自来皇城的,而是得到了东荒帝的传旨。每年腊月初三,皇室都要按照祖制进行隆重的冬猎祭礼,皇亲国戚均要参加,往年的这个时候安平王也会携子一同前来参加祭礼,只是秦烈想见零九心切,比原定的时间早出发了几日。
三个情敌分别坐于西南北,连位置都透着格格不入的意味,所幸他们眼下再怎么争斗,都不会在零九面前闹的太厉害。少年的失忆已让他们心疼不已,只恨不得严严实实捧在手心里,自然舍不得给他增加负担,惹他难受或不安。
纵使如此,情敌间的本能还是忍不住会针锋相对。秦烈抢先占据了零九左边的位置,然后便开始帮少年夹菜,身为主人的许天戈则占据了零九的右边,为他夹了一块鳝段,慢了一步的秦铮寒只能坐到零九的对面,所幸桌子不大,坐在对面反而能把少年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楚又完全。
秦铮寒随即帮少年盛了一碗汤,一路推到他跟前,视线温润如水,“阿久,这个天气喝牛肉汤可以暖身体。”
太阳已落,秦铮寒的眼球却没有变色,零九看了看他的眼睛,很给面子的拿起了汤勺。秦烈却在这时摸了摸碗壁,“汤还很热,会烫着阿久的。”
一边说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把汤推到了一旁,把自己刚刚挑好刺的一小碗鱼肉递了过来,“阿久,吃这个,我记得你以前在王府最喜欢这道松鼠桂鱼。”。”
于是零九舍了汤,接过鱼肉开始吃鱼。秦铮寒淡淡瞥了一眼秦烈,唇角向上扯起一个很浅的弧,如同徐徐展开的春光般优雅好看,却又凝着刀刃般的冷气。继而挑了挑眉,用左手撑在桌上朝零九倾过身去,右手同时伸出,轻轻抚上零九的唇角,柔声道:“嘴上沾到了酱汁。”
动作和语气都非常亲昵,并且无比流畅,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零九感觉不出有什么问题,另外两个男人却立即瞪圆了眼。
用指腹帮少年擦完嘴后,秦铮寒依旧没有坐回去,而是朝少年亮出指腹上的桂鱼酱汁,“阿久,我弄了一手,怎么办?”
秦铮寒原本是想让少年亲手为他擦拭一番,却不料少年眨了眨清澈的双眼,直接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上了他的手指。动作就像小奶狗一般,很快就将其舔的干干净净,模样无比诱人。秦铮寒看着少年的眼神已温柔深邃得不可思议,堪称吃豆腐般的用手背碰了下少年细嫩的脸颊,“……阿久好乖。”
秦烈彻底忍不住了,几乎要拍案而起,许天戈亦冷冷出声道:“秦铮寒,你不要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