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谨记着自己的身份, 默然垂首站在一旁。
她不认识封勇礼
陈锦对封勇礼道:“在扬州买的人,不晓得宫里规矩。”
封勇礼的目光在陆湘身上转了一转,脸上并没有分毫动容,径直往里头去了。
站在廊下, 能看到长禧宫的外头停着步撵。
封勇礼不是来传话, 是直接要传赵斐进宫的?
陆湘面带忧虑地望向陈锦, 陈锦歉然一笑, 上前将殿门拉上, 方才道:“后头人多, 住着太挤了,姑娘就住前院, 如何?”
见陆湘没有说话, 陈锦道:“那三个歌姬跟在姑娘这边, 姑娘若要办什么事,也不方便, 在前头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就成。”
赵斐回到京城,身子就虚了,陆湘原想着把东西给了他就走, 这会儿又想, 等他从皇帝那边回来, 彻底能交差了再走。
“好, 陈公公安排,哪里方便就安排在哪里。”
等到陆湘应下,陈锦方才长长松了口气, 心想若是主子知道这消息,应当会高兴吧。
这些日子,陆湘对赵斐的冷淡,赵斐独处的失落,陈锦都看在眼里。
初时以为两人只是闹别扭,可两人都不是幼稚的人,一点点别扭怎么会闹这么久。
这些事情陈锦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长禧宫的屋子一直都有打扫着,这回回来,崔直又命人仔细打理过,因此每一间屋子都是随时可用的,丝毫不像空置了几个月的样子。
陈锦把陆湘领到配殿,又把夏晚喊了过来。
夏晚进了屋,赶紧给陆湘打了热水,叫她烫手烫脚。
京城的确是比扬州冷得多。
倒不是说扬州的冬日不冷,那边空气潮湿,湿冷湿冷的也不好过,可京城这边,湿倒是不湿,风一吹,脸上跟刮刀子似的。
“姑娘,方才奴婢去库房捡了这些衣裳出来,这些都比你在扬州做的棉衣更好,换上吧。”
陆湘打眼看去,夏晚拿出来的衣裳件件精致,都是针工局的精品,不过绣样和花纹并不逾矩。
她翻了一下,挑了两件夹棉的里衣,把身上的里衣换过之后,一下就暖和起来了。
夏晚又捧了一对毛茸茸的手套过来,递给陆湘。
“在屋里用不着这个。”陆湘道。
“这是主子特意交代的,姑娘出门的时候就戴上吧。桌上有姜汤,姑娘想喝就去端。”夏晚笑道,见陆湘不接,便把手套搁在桌上,又去整理柜子了。
相处了这阵子,底下人都知道陆湘的脾气,屋里不会挤太多人,只有夏晚进出。
陆湘坐了片刻,喝了几口姜汤,站到窗口去了。
这个时节,宫里的窗户都是落下来拉了闩的,轻易打不开,陆湘走到门口,推开门,正好看到赵斐和封勇礼往外头走去。
果真是要召见赵斐。
陆湘一面为赵斐难受,另一方面又想,早见了早好,把东西呈上去,最好今日就离开长禧宫回京城的越王府。
走出长禧宫宫门口的时候,赵斐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
配殿的门开着,有个人影在门口晃了一下。
是她么?
赵斐心下苦笑。她都亲口承认心里有他了,站在门口看他一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王爷,还有什么东西忘了么?”封勇礼见赵斐顿住脚步,恭敬问道。
“没什么东西,只是许久没回长禧宫,有些感慨罢了。”
封勇礼道:“十日前工部就递了折子说越王府修葺完毕,听说那边的正殿与长禧宫无异,到时候王爷过去居住,不会不习惯的。”
赵斐颔首,扶着陈锦的手上了步撵。
宫中的步撵制作得十分精巧,夏日的挂着凉棚和皮席,冬日的便挂了挡风帐和虎皮垫子。
赵斐身上裹着狐裘,一路上只咳了两三回,其余倒没什么不适。
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养心殿。
“王爷,请。”封勇礼扶着赵斐下了步撵,将陈锦留在院子里,领着赵斐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四季如春。
夏日有冰块,冬日有炭炉。
赵斐进了殿门便觉得有些热,抬眼便看到皇帝坐在龙椅上。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并不如上回在养心殿相见时站起来迎接,只是脸上一脸慈爱,见赵斐进来,笑道:“这一趟,你辛苦了。”
“儿臣无能,何言辛苦?”
皇帝叹了口气:“也不是一无所获。扬州府和江北大营都跟朕上奏,说你到了之后处理了许多积年事务,很是辛苦。朕本想着让你在扬州好好休养着,只是你母后太过思念你,你走后没多久便病了,想着老九就要大婚了,你能回来,也算是双喜临门。”
“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母后担忧了。”
寒暄几句过后,皇帝道:“后来还从福地找出什么东西没?”
终于问到了。
上回竹影回京之后,除了带回那颗从高祖嘴里掏出来的东西,还给皇帝带了消息,说赵斐这边会带人把垮塌的皇陵挖开。一方面是为着把赵冲的棺木找出来重新安葬,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把墓里的东西再挖出来。
“回父皇,福地之中,机关重重,儿臣以为,应当是竹影取东西的时候碰了什么机关才导致山体倾覆,此番儿臣命江北大营五百兵士以抓捕盗墓贼的名义在山中清理,找出来的东西多已被腐坏。”
“那就是一无所获了?”皇帝脸上的慈祥渐渐散去。
赵斐道:“福地里如今的确,没剩下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皇帝听出赵斐话里有话,眼角一挑,“那别处?”
“儿臣刚进福地之时,在正殿中翻看了一本书,上头记载了一个仙药丹方。”
“书呢?”
“福地中的东西儿臣不敢擅动,看完便放下了,预备着叫人记录造册一并带回来献与父皇,可惜后来福地垮塌,逃生之时无暇他顾。”
皇帝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乍现:“你记下来了?”
赵斐垂首:“儿臣记了大半,因记得不全,不敢擅自献给父皇。”
皇帝静静看着赵斐。
赵斐道:“ 儿臣斟酌了许久,终是写不全,只能姑且将记忆中的方子进献父皇,若能找到化外高人,便可补全此方。”
“拿来看看。”皇帝说话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赵斐从袖中拿出丹方,呈给皇帝。
皇帝看了一眼,眸光越发深邃:“千年的太岁,千年的人参,千年的灵芝,千年的龟壳。”
“这几样都是极珍贵的东西,儿臣确信无误,只是后面那些就……”
皇帝不动声色地收下了丹方,“别的就没有了?”
“那本书讲都是如何炼制仙丹,只有一个方子,后面都是记载着火候、时辰、丹炉等事。当时时间匆忙,儿臣的确记不清了。”
“能记下这个丹方,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你今日才下船,回去好生休息,也不必去坤宁宫请安。过几日等你休养好了,朕会办宫宴,庆贺你归来。”
“儿臣确有身子不适,不便去坤宁宫请安,多谢父皇体恤。”
“封勇礼。”
封勇礼一直候在殿门外,听到皇帝的声音走上前来。
“你亲自送斐儿回去。”
不等封勇礼应声,赵斐便道:“封公公事务繁忙,这等小事就不必劳动封公公了,儿臣自己回宫就成。”
“也好。”皇帝点了头。
赵斐心中冷笑。
才献了丹方,皇帝必是迫不及待要同封勇礼商议炼丹之事。
他自己出了养心殿,陈锦扶着他上了步撵。
出玄武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赵泰和岳天玉出来了。
“六哥怎么没歇着?”
赵斐道:“父皇叫我过去问了几句话。”
他答得简单,赵泰和岳天玉自然不追问。
岳天玉看着赵斐一脸疲倦,转头对陈锦道:“快些送六哥回去吧,再有人找,都别通传了。”
“奴婢知道了。”
赵斐朝岳天玉淡淡笑了下,便坐着步撵匆匆前往北苑了。
赵泰和岳天玉的马车停在玄武门外,送了赵斐,两人便登上了马车。
见岳天玉一直出神望着北苑那边,赵泰轻声道:“以前只知道大哥跟老九关系要好,看起来你同六哥也是熟悉的。”
岳天玉听到赵泰此言,迅速收回目光:“我哥在京城的时候,九弟每月都要往我们公府跑两三回,六哥就来过一回。”
说着,岳天玉就叹了口气。
“那回出什么事了?”
那一回,岳天意要她宴请沐霜霜和沐青青上门赏花,赵谟来了,赵斐也来了。也是那一回,岳天意瞧中了沐青青,可很快沐青青就进了宫,从此岳天意就浑浑噩噩的,自请去了江北大营,一年有一半的时间不在京城,爹娘也管不着他。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那回我真不该请客。”
见岳天玉一脸失落,赵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没说实话。”
岳天玉吐吐舌头:“跟我哥有关的。王爷,你应当听过传言吧?”
传言?
赵泰蹙眉:“你说大哥的传言么?我只知道他夜夜出入青楼。”
“我大哥只是喜欢喝酒,可不是那种人。”
“你跟着去过?”赵泰笑道。
岳天玉知道他在戏弄自己,伸手推了他一下:“没正经的。往后你听到别人说我哥坏话,可得帮他说话。”
“那是自然。”见岳天玉又笑起来,赵泰方安了心,“前儿母妃还说,要给大哥说亲。”
“你可别叫母妃张罗这事。”
“怎么了?”
岳天玉满脸为难,斟酌了一下,缓缓道:“我哥心里有人了,这几年我爹娘每回给他张罗亲事,他就捣乱,他这人认死理,不知变通,喜欢一个人,娶不到就不肯娶别人,一条道走到黑。”
赵泰眸光闪了闪,忽然道:“跟你不一样,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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