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似乎早有预料到闻子吟会过来, 半点也不意外。
“你来了。”他笑眯眯道。
“学生见过黎院长。”站在院子里的鹅卵石地的小女童, 面容精致漂亮,彬彬有礼,一张小脸严肃正经地对自己行礼, 让黎院长颇感兴趣。
“你先生可有过来?”
“未曾。”黎院长听到这话也不意外, 华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比谁都清楚。
“还未恭喜你摘得小三元,可愿转入我门下?”
闻子吟摇摇头, “黎院长说笑,华先生和霍先生乃我启蒙恩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闻言眼里全是满意地笑意, 嘴上却哼道:“华俚这个先生可以一点都不靠谱, 若你来我门下, 不仅为师亲自教你, 还有众多师兄指导。”
女童坚持:“先生很好。”
黎院长却抚着胡须哈哈大笑,他欣慰道:“你这孩子, 尊师重道,不错。”
“随我来吧,你的华先生可是交代了你来取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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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在八月,又称秋闱,闻子吟所在的这个地儿的省城叫戊平,而每三年一次的乡试的举办地点就在这里。
按现代话通俗一点讲,乡试大约是全省统考的高考,全省所有一二等以上的秀才均可以来参加, 只要中了榜,便可以获得举人功名。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闻子吟在府学待了两年半,才等来乡试,几个先生的意思也是让她先沉淀下,过了童生试便不着急。
戊平距离农山县的府城约莫百里,路途遥远,为了到那有落脚地方可住,闻子吟是提前去的。
同行的还有府学里面的几位师兄,他们也是过了童生试,准备在这一次的乡试中下场试试,但他们并不像闻子吟一样,接连地考,有的师兄中途沉淀了一届乡试方才有把握下场。
考过秀才后,才算是真正取得了科举的入场券。
戊平的贡院建立在城东南,闻子吟和同行的师兄是八月初一到的,紧赶慢赶,到时凡是靠近城东的,靠近贡院的,客栈酒楼皆是满座,后来几人商量了下,一块凑钱租了个小院住下。
初六考官们入闱,举行入帘上马宴,待到初八才是学子们进场入考棚的时间,乡试要考三场,一场三天,还得提前一天接受检查,负责检查的官兵们从头检查到位,十分严格,比起童生试来说是大巫见小巫了。
因为在本朝举人便是含金量较高的士大夫阶层的起点了,有资格在吏部登记,幸运的话能当个候补官员,霍老先生便是举人出身,然而吏部官员是怎么选官的?
一叠的候补举人等着朝廷派官,这时候除了人脉外,主要就要看脸了,长相越好越具优势!
因此当年长相平凡的霍老先生会试屡落第,又等不到官做,便收拾收拾回乡下教书了。
闻子吟别的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个小铁锅和干粮以及换过包装的——泡面!
她之前在现代世界,随手丢进空间的泡面,在科举考试这种一连在里头吃喝拉撒全部自己管的地方,实在是方便极了。
既不考验厨艺,也简单省时间省事,烫过几分钟便可以吃了,再配上干饼子和肉干,别说三天,七天也能坚持。
带来的东西和人都经过检查后,没有问题才连人一块放入贡院考棚,待人进去,便从外边锁上了,不允许进出。
乡试的正副两个主考官皆是朝廷派下来的翰林、内阁学士,再由当地的官员作为辅助,组成临时的秋闱考官阵容。
在来之前,华先生霍先生以及府学的老师院长皆有提过,秋闱的考试内容,无外乎就是考《四书》、《五经》、策问、八股文。
果不其然,初九首场,卷子一发放下来,闻子吟粗粗一看,卷题要求以《大学》一文、《中庸》一文,五言八韵诗一首,且每道题都得写两百字以上,另加每首三百字以上的经义四首。
初考便是考得秀才们的文采水平和记忆力,这是最基础的,然而最基础的对闻子吟来说最是没有难度,她过目不忘,这些要三天写完的东西,不过花了小半天便完成了两份。
中午有一个时辰休息吃饭时间,可做饭可吃饭,格子间里有一盆炭火,既可供取暖,也可煮东西吃。
她取了小锅,将水壶里的温水倒进去锅里,锅小炭火旺,没一会便烧开了水,闻子吟没有半点知觉,径自撕开黄油纸包裹着的泡面包装,下锅了,随手还撕了几块家里带的肉干放进去。
泡面这东西,若是不下调料包还好,跟寻常的面饼没多大区别,这一下了调料包就面就完全变成不一样的面了。
诱人冲击性极强的香气徐徐散开,隔着木板的其他号间里的考生,吸吸鼻子,努努嘴巴,忽闻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蔓延整个考棚。
若不是考场内不允许喧哗和说话,此时考生们早已跳起来了,嘴里啃得干硬的馒头干粮,别人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一个凄惨了得,尤其是这香味闻起来竟是比平生吃过的任何一道美食来得奇特诱人。
有考生经不住喊话:“报告考官,此人煮的这是什么吃食,严重影响学生做题。”
闻子吟没在意,把锅从炭火盆里拿上来,将题卷收拾好放置到一边,拿了双筷子和勺子开始吃面,她这头吃得香喷喷的,她一墙之隔的几个考生都被这味儿给弄得坐不住了。
直到考官打开了门,见一年约十岁的女童,拿着筷子勺子,不紧不慢地吃着面条,那晚面条看起来并无稀奇之处,除了几块黑乎乎的肉干,并未放置其他东西,但是闻起来就是怪香的。
考官咳了咳,见这童子考生并无违规之处,关上门走了出去。
待还有考生提意见,便一拍桌子,叫他们闭嘴,“人家吃人家的,你吃你的,再废话丢出去!”
一旁的另一位监督官,捂着嘴笑:“能忍他人所不能忍,才是为官之道,在座的若是连点香味都无法控制,还考科举作甚?不如回乡弃书从农!”
这话一说,考生们都安静了,不敢说话,生怕考官认为自己品格不过关,被丢出去,可丢人丢大发了。
一边就着香味啃干粮,一边暗戳戳咒骂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好好的科考,搞个这么香的吃食,分明就是要扰乱其他人的思绪,好让她名次靠前,简直太不要脸了!
考生们心里嘀嘀咕咕,闻子吟并不理会,她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便将号间里头的两块木板拼在一块,充当床板用,八月天的也不冷,因此直接和衣睡了。
这三天来,跟闻子吟在同一个考场里头的,尤其是离得最近的几个都将她恨得咬牙切齿,顿顿受着香气攻击,自己苦哈哈啃着馒头干粮,别人好吃好喝的,能不气?
熬了三天,这几人待一收卷,宣布散场时,便凑在闻子吟的号间门口,就等着看是何方神圣!
然而等考棚门一开,里头出来了一个十岁不到的小不点,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见小不点,背着包裹,穿着小版青衿学子服,扎着道姑头,雌雄莫辩,白嫩的脸上五官精致,见有人围在前面,礼貌地点头一笑,便要走出去。
被一只手拦下了。
那人约莫二十五六,脸庞清俊,他好看的眉毛一挑,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说道:“诶,我说,你就这么走了?”
闻子吟有些不解,疑惑地抬眼看过去。
见她无辜疑惑的样子,那男子更生气了,揉抓了宽长的袖子好几下,语气暴躁:“我说这位小兄弟还是小姑娘,你这几日吃的什么,可否道来?”
一听是这个,闻子吟干脆地将篮子里还剩下的几包泡面扔过去,道“就是这个,并无稀奇之处。”
围着的几人互相争抢,只三个人抢到了,另两个没有,桃花眼男子离得近独占两包,他拆开看,见是寻常的干面,又凑近鼻子闻了闻,疑惑道:“不对呀,不是这个味儿?”
闻子吟指着里面的调料包,“这里头的这两包调料方才是关键,这是家中秘制调料,加入面条当中即使不加入其他好物,依然喷香好吃。”
那男子一拍额头,“原来如此!既然如此,这几包便送我们了。”
见闻子吟点头便要走人,急忙又拦住了:“小兄弟,你可还有?为兄出钱跟你买!”
这男子见她爽快,也被哄高兴了,对她好感大增,先前还围着人,一副要寻仇的模样,此刻已经嬉皮笑脸称兄道弟了,而这中间的距离,只差了一包泡面!
闻子吟停下脚步,一一看过去,围过来的有五个人,边上远远地看着的还有不少几个,一时间颇感头疼。
然而她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更改自己主意的,再没有比泡面更适合考场的吃食时,她是不会放弃这一食物的,否则光是肉干和干面饼子馒头,岂不是自找罪受?
见闻子吟目光看过来,几个大男子纷纷咽着口水点头,目光殷殷切切,恨不得现在就骗几包回家过过瘾。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大佬不按套路走!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