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番外 *画情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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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番外画情二十一

“晓得不?前些日静王爷亲自到咱府上是为了跟咱老爷提亲。”

“真的?可真是给足了老爷面子了。但小姐不是许给碧落先生了么”

“是啊,所以才可惜了呢,老爷夫人不得不推了王府的提亲。”

“怪不到都说小姐这阵闷闷不乐,便是因了亲事在烦心呢”

“是啊,她同王爷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长大,都道她总有一天是要嫁给静王爷的谁知”

一路嘀嘀咕咕一路那些丫鬟的脚步声同她们细碎的说话声一道在院墙外渐渐走远朱珠睁开眼,被阳光蛰得两眼微微发疼,便翻个身坐了起来。

怀中一幅画由此掉落到地上,小莲闻声进屋,见着地上的画,叹口气拾起来摆到桌上,边伺候着朱珠起身,边埋怨道:“小姐整日浑浑噩噩,茶饭不思,您瞧镜子里这脸色,哪还有这画中半分红润,若是叫老爷夫人瞧见,少不得要将小莲一顿责骂”说着,见朱珠径自望着桌上那幅静王爷赠的画出神,便不再吭声,只默默替她梳洗干净,一转头便见她站起身朝屋外走去,忙追上前问:“小姐是又去给少爷问安么?”

朱珠点点头。

“不如先用了点心再去可好?”

“不饿。”说罢跨出门槛一路朝斯祁复住处走去。

小莲见无法说动她,只能匆匆卷了个馒头在她身后跟着,一路少不得又将她埋怨几句,她却始终充耳未闻。直至进了斯祁复的屋门,那丫头才不得不留在门外候着,见怀中馒头已经变凉,便一边继续自言自语埋怨了几声,一边格吧格吧将那馒头一口口吃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屋内斯祁复一人靠在床上闭着眼,似乎睡熟着。

他自被碧落从死亡边缘救回后就整日这样嗜睡,碧落说那是他伤及太多元神的缘故,只需继续静养一阵,便可逐渐恢复过来。

脸上伤痕倒已恢复得七七,全因碧落每日给的药方泡的水给他洗着,效果奇好,令那张脸已几乎完全恢复了原先清俊的模样,只是原本他身旁整日守着曾韶卿替他擦上擦下,现今擦身用的脸盆和毛巾都在,人却已化作一缕香魂。

思及此朱珠不由轻轻一声叹息,正要转身出门,忽见斯祁睁开了眼径直望向她,用他沙哑的嗓音轻轻道:“你在?”

朱珠停下脚步点点头:“过来给哥哥请个安,没想到把哥哥吵醒了。”

“没事,”他牵了牵嘴角勉强撑起身,朝边上椅子指了指:“本就没睡着,既然来了,坐会儿再走吧。”

朱珠依言坐下。只是每日来看他,总见他昏睡着,如今突兀见他醒来,一时倒也不知同他说些什么,便垂着头不声不响,一边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

“你嫂子呢?”这时突兀听斯祁复问了句。

她一口茶水卡在喉中几乎呛住。

闷了半响方才慢慢将那口水咽进喉咙,她转头朝斯祁复望了望,道:“哥哥忘了么,嫂嫂已经”

后面那些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在欲待出口的时候,斯祁复面色一变,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她知道兄长已是记起来了,便再次沉默下来,正想着该怎样将这话题引开,忽听他低低一声苦笑,道:“这些天每次醒来,我似乎总忘了她已经没了这件事。”

“嫂子在时哥哥总忘了她就在身边,现在不在了,哥哥却又忘了她已离开的事实么?”闻言朱珠不由淡淡责了声道。

斯祁复听后一阵沉默。

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窗外,怔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手从被子中慢慢移出,移到朱珠近前,紧握着的拳翻转过来,露出里头被捏得皱巴巴的一方帕子:“这是你嫂子遗落在这儿的,他们整理床时没瞧见,被我收在了这里。”

人已走了,还留着这个做什么?见状朱珠想问,但望着斯祁复那双无神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默默坐着,将头别到一边。

“你说人怪不怪,朱珠”似乎觉察到她心中所想,斯祁复望着她,慢慢道,“那些日子,你嫂子在时,我好像总也无法看见她有时甚至几乎忘了她的存在似的,还总想着,若真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该多好,该多好忽然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就在前一日她还在给我擦着脸,擦着身体忽然间她就不声不响再也不会出现了,但我突然间,却好似满世界都能瞧见她似的”说到这儿,斯祁复挣扎着坐直身子,朝他床尾处指了指:“有时看到她在床那头坐着,有时看到她呆呆看着我,有时候又像你这样呆呆看着窗外我想叫她过来,挨着我坐近些,好让我仔细看看她,但她就是听不见。我也看不清楚她的脸,有时候好像能感到她在对我笑,真奇怪,朱珠,你见过她笑么,她笑起来真是很好看”

说到这儿,他忽然沉默下来,紧紧抓着手里的帕子朝它看着,过了半晌,呵呵笑了一声,将那帕子揉到自己脸上,一字一句道:“人好贱。”

不知为什么,一听这三字朱珠两眼不由自主烫了起来。

于是轻吸了口气,她试图打断这番谈话,一抬头却见他直愣愣朝着手中的帕子望着,便没能说出话来。所幸他也没再继续说些什么,那样彼此沉默了好一阵,正打算起身告辞,便见他回过头,轻声问了句:“丧事办得怎样”

“阿玛说了,仪式是必须按着祖宗规矩来,隆重置办的。也已差了人去了曾家报信,这些天那边该有人过来了”

“如此,甚好”边喃喃说着,边朝床上躺了下来,似乎乏得有些说不动话了,但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在朱珠站起身时抬眼望向她,道:“额娘说,这一回我身上蛊毒发作,全是因了你应允了碧先生的求亲,方请得他出手。是这样么,朱珠?”

朱珠微微一怔。

随即咬了咬唇低头不语,见状他一声苦笑,摇头道:“我连累了你嫂子尚不够,还要连累你一辈子么。”

“哥哥何出此言”

“你不要以为旁人什么也不知道。我知晓前些日静王爷来府上跟阿玛提亲了,也知小时候,无论是他来咱府上,还是你去紫禁城,虽你总口口声声地说怕他,却总爱前前后后跟着他”

“哥”

“静王爷和碧先生,你究竟愿意嫁给哪一个,朱珠?”

如此直接一句话,问得朱珠几乎掉出泪来。

却又只能生生忍住了,勉强自嘴角挤出一丝笑,望着她兄长道:“婚姻大事我等自是做不了主,但凭爷娘决定便是了。他们觉得好的,自然是好的。”

“我只问你自个儿心里究竟想要嫁给谁。”

再度逼问,终将朱珠眼里的泪给逼了出来。

无法回答,只望着斯祁复那双眼无声抽泣着。见状斯祁复重重吸了两口气,颤着声道:“你自不要管我了,喜欢谁便跟了谁,须知一生的无心无情,生不如死”

“哥!”不由自主一把打落身旁的茶盅,朱珠朝他大叫了一声。“许都许了!怎可言而无信!况且碧先生也是知书达理!一表人才!有礼有节!我我我!!”

连说三声我,却突地什么也说不下去,只朝着那一脸苍白的斯祁复用力跺了下脚,转身逃一般便朝屋外冲去,任是斯祁复在屋内用尽了力气想叫住她,头也不回。

直至奔到门口处,许是整个上午粒米未尽,又骤然间气急攻心,眼前突然间天旋地转般昏黑起来,慌忙搭着门框勉强站稳了,隐隐见到小莲闻声急匆匆朝自己扑来,一头便朝她怀里倒去,随即人事不省。

那样昏昏然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鼻中透进一股薄荷的淡香,方始慢慢醒转过来。

朦胧中依稀辨清是躺在自个儿屋内的床上。床边坐着个人,低头朝她看着,初时以为是小莲,便将那伸在自己额上探着体温的手握住了,迷迷糊糊道:“小莲,我有些透不过气来,你且托我起来”

对方依言托住了她后背,将她半个身子稳稳自床上托了起来,让她头朝自己肩上搁着,一边在她背上轻轻一阵揉捏。

随着那股不过硬不过软的力道,登时让一口憋在胸内的闷气从喉咙里直透了出来,朱珠得以用力缓了口气。

而神智略一清醒立即觉察出这肩和肩上气息的不同来。

不由令她大吃一惊。

慌忙一把将那人推开,身子急急后退,指着那人脱口道:“谁?!”

待到看清面前这人,更是惊得脸一下转了色。

青一阵,红一阵

直到胸前一口气随着激烈的情绪喷涌进喉咙,才猛喘着,望着他颤声道:“碧碧先生,你怎的会在这里小莲呢小莲呢!!”

“小莲煎药去了。”望着她仓皇如惊弓之鸟般眼神,碧落不动声色道。

一边朝后退开了一些,在一个令朱珠稍许冷静下来的距离,他笑了笑:“人是铁,饭是钢,姑娘原本体弱,现今整整一上午至今粒米不沾便到处走动,怎的叫自个儿身体承受得住?”

“不饿。”

“饿过了头,自是感觉不到饥饿的了。”

“先生怎会在此,是来给我家兄长复诊么?”

“来给你家兄长复诊,顺带再替姑娘把个脉。”

“朱珠无病,不需把脉,先生请回吧。”

“双目无神,面色萎黄,脉细如丝这有病无病,倒也不是由着姑娘说了便算的。”

淡淡一句话,堵得朱珠哑口无言。见状碧落站起身走一旁桌边坐下,抬眼望见上面那幅画像,正要伸手取了来仔细观之,瞥见朱珠神色突变,便将手一转,取过边上砚台研了点墨,摊开纸,提笔在上头徐徐写了起来:

“姑娘虽无显著病症,却显见血虚气弱,倘若久久不做调理,日后必然虚症走了实症。今起按着此方连服五日,若面色有所改善,碧落再为姑娘调整用药。”

“烦劳先生了”

“又察觉姑娘气淤在肝,是有何难以言明的不悦之事么?”

“先生是医者,当问病症便可,怎的连这种琐事都要盘问。”

“心病且须心药医,姑娘,既有症状显在了身体上,症结所在但说无妨。”

“先生多虑了,朱珠哪有什么不悦到能令身体不适之事。”

“既然如此,为何离上次见到姑娘至今相隔七日,这七日里姑娘每日竟只食一餐?”

闻言朱珠不由一怔:“先生怎会知道”

碧落没有回答,只将笔往边上一搁,提纸把上面墨迹吹了吹干,“如此不思饮食,是否同上次在下无意中撞见姑娘独自哭泣,相关?”

一听他提起那日栖霞堂外自己哭泣之事,朱珠不由脸色一阵发白。

当即咬着唇沉默不语。见状,碧落微微一笑,再道:“那么再请问,姑娘当日哭泣,又是否是因了斯祁大人谢绝了怡亲王的求亲?”

“碧先生既然知晓,何必再问朱珠。”

“因为碧落只想再次同姑娘确认一件事。”

“何事。”

“姑娘嫁于碧落,可是出于自愿。”

“早已说过,既然答应先生,必是出于自愿。”

“既然如此,那么有句话,碧落当要同姑娘直接言明了。”

“先生请说。”

“姑娘连着七日每日只食一餐,并非不思饮食,而是姑娘一心求死,可是?”

直截了当一句话,听得朱珠身子不由自主微微一颤。

登时只觉得那双一动不动注视在自己脸上的碧绿色眸子,竟似能穿透她身体直刺进自己脑中一般,逼得她承认不可,不承认亦是不可于是只能一味呆呆朝他望着,直至望见他眼中原本柔如新月般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一抹坚石般的硬冷:

“姑娘一心求死,却又怕死后我放弃医治你家兄长,便以这种方式慢慢拖着,想直等你家兄长完全康复,便可撒手而去。这算盘自是打得极好,但我既以迎娶姑娘作为条件医治你家兄长,必是为了迎娶姑娘你这个人,而不是一具尸体来到身边。无论怎样,望姑娘能谨记这一点。”

“朱珠不知先生在说些什么”

“呵”这话令碧落淡淡一笑。“无论你知或不知,自今日起便按我这方子将药喝了,饭菜一顿顿明明白白地吃了。否则,姑娘身体弱上几分,你家兄长自是会衰败上几分,孰轻孰重,姑娘自个儿掂量便是。“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姑娘。姑娘如此冰雪玲珑,竟到现今仍是未将碧落的话听透么。既然碧某有方式治那蛊毒,又怎可能没有方式将它牵制在你兄长体内,将它调口教成一个说死便死,说活便活的好奴才。姑娘你说可是?”

“先生!”闻言朱珠霍地自床上直扑下地,一把抓住碧落那条随意垂在身侧的胳膊,厉声道:“先生你仍将那蛊留在我哥哥体内吗?!你竟是以此来要挟我吗?!”

“不是要挟。”他看着她面具后那双凄厉的眼,抬腕将她手轻轻一甩:“只是给姑娘提个醒儿,要盘算碧某,姑娘稍嫌嫩着。若还不够明白,那么碧落直截了当同姑娘讲,姑娘这个人也罢,这条命也罢,碧落此遭势在必得,若要轻生,无论婚前婚后,你兄长必将为姑娘殉葬。”

说罢起身,朝着朱珠色如死灰那张脸双眼一弯,竟又弯出道温润如月的笑容来:“姑娘可记着了?”

朱珠哪里应答得出。

只气到全身发抖,抖得双唇内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却又有无穷无尽的怒火在喉中蓄势待发,苦于死死被卡着憋着,以至连呼吸都变得异样困难。当下猛一把抓在他衣领上,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只能狠狠将那两片布拽在手心,拽到被汗水潮得湿透,随后使劲将他身体推了推。

却哪里推得动。

他修长身形看似单薄,却竟仿佛一座山石般沉重,狠狠一推之下非但没有撼动他半分,反令自己不由自主朝他身上跌撞了过去。意识到这点朱珠慌忙后退,怎料反被他手一伸,一把将她揽入他的怀中。

“先生放手!”见状她急叫。

不料刚刚奋力一挣,他头一低已用着同她之前相同的力度猛地吻住了她的嘴,又在她仓皇将脸转开之际,用牙狠狠一口咬破了她的唇。

朱珠呆了。

不知是痛呆,还被他这动作给惊呆。

眼睁睁望着他伸出舌尖在她唇瓣伤口处轻轻一舔,舔下一抹殷红色血,反抹到他自个儿那双妖娆至极的嘴唇上。随后手一松,由着她呆如木鸡的身体散架般垮倒在他脚下。

他便低头径直朝她望着,用他那双抹了她血的唇,对着她微微一笑:“看来是记清楚了。”

说罢,转身径自朝着屋外走去。

直到脚步声自屋外消失,方见小莲端着一碗药从门外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到朱珠身边扑通声跪下,放声哭道:“小姐千万莫要轻生啊小姐千万莫要轻生啊”

“你都听见了?”半晌朱珠直愣愣问了她一句。

她立即点头。

“那你便该知道,我是无论怎样也不可能轻生的了”

“小姐”

“你且把药拿来。”边说,边不等小莲将药送到手中,一把将碗取过,径自将里头汤药朝自己嘴里倒了进去。

一口接着一口,仿佛吞着谁的命一般,将这一碗浓黑酸苦的药尽数吞进了自己的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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