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中, 黑无常正抱着小绒球,行走在晨曦中的街道上,他突然似有所感,轻轻把半睡半醒的小绒球放到了街边的石台上, “阎王在敲无常殿门, 他们能看出分神术法。”
小绒球打着哈欠睁开眼睛,挥挥小爪子表示理解:“唧唧!”你快回去吧。
黑无常轻抚了一下小绒球的脑袋, 而后留下了一张可以相互通讯的信纸, 便转身消失在了空气中。
小绒球蹲在石台上醒了会儿神, 终于稍稍清醒了过来, 它把信纸往随身携带的小本本里一夹, 而后迈开小短腿向玉城中走去。
原本阴气森森百鬼夜行的玉城,此时就像是被搜刮了七八遍的粮仓, 连一粒糠秕都找不出来, 没有一只孤魂野鬼。
夏日的晨光挥洒而下,整个城市开阔而清朗,不少居民都小心翼翼拉开紧闭的窗帘,向外张望。
小绒球走回张宇坠楼的那栋居民楼, 远远看到老警察正在楼角背光的阴影中,拿着自己的半个天灵盖细细端详。
老警察余光看到远远走来的小绒球的时候,才手忙脚乱地把天灵盖放回了脑袋上,而后胡乱缠上纱布打了个蝴蝶结,向小绒球挥手招呼道:
“是特调处的小竹吧,笔录我做了一大半, 但刚刚那些阴间的同志们,不由分说闯进来一大群,把犯罪嫌疑……鬼,全都锁走了,我笔录还没做完!”
老警察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大堆,但仍然掩盖不了他声音中的紧张,他似乎不确定小绒球看没看见刚刚的那一幕。
小绒球尝试了几次,成功在晨曦下变回了少年的模样,迟疑地开口:“刚刚您的头……”
老警察连忙捂住脑袋:“没事!关于那些口供……”
竹宁不为所动地补充完后半句:“……是不是掉了?”
老警察神色一僵,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艰难开口:
“小竹同志,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比较吓人,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我其实在警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老警察说完,小心观察着竹宁的神色,生怕这位小同志突然心梗什么的。
竹宁:“……我也有事要和您说。”
竹宁:“您的尸体暂时被我们锁进储物柜了。”
老警察震惊地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好好,谢谢。”
之前大波青面巨鬼到屋中搜刮鬼魂的时候,差点想把老警察这个鬼气十足的鬼王也锁走换赏钱,不过……没打过。
老警察这才得知自己已经死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别被别人知道,他玉城的工作还没做完,这会儿看到竹宁不害怕,老警察也很是松了口气,还不忘再三保证:
“鬼都是要被阴间的同志们,拿锁链锁住的,鬼易作恶嘛……但我老张绝不会,小同志您千万别害怕!”
竹宁拍拍老警察的手,从怀中拿出黑色小玉牌,“我真不会害怕,我是地府鬼差。”
……
十分钟后,双方经过交流,终于重归了同一频道。
老警察也终于说出了他做笔录时的发现。原来,玉城的鬼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早在几年之前,西边的那片老居民区中,就流行起了求神信鬼的邪教。
那边小区维护不好,绝大多数年前人都搬出了老城区,剩下的居民楼里几户只留一户,还都是穷困或有病人在家,无力负担搬迁的老年人。
这几年来,那边天天杀鸡宰鸭用迷信土办法请神,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胡扯的东西,但架不住次数多,几个月前还真叫某一户请上来个鬼域鬼魂。
后来一发不可收拾,信鬼的比不信鬼的多,个个效仿,甚至把不信鬼试图报警的住户锤杀在屋内,犹豫空屋空楼太多,几个月来派出所都没有发现端倪。
老警察说到这里,几乎自责得老泪纵横,大团大团的鬼气幻化成眼泪点滴而下。
而老警察被鬼杀死在警局之后,魂魄曾经地飘了出来,正看见一个中年女人从原本的居民楼中逃出,一路哭着逃到老城区中央有水电,能打电话的小区里求救。
但她敲开的那户……也是鬼帝的信徒,老警察的鬼魂亲眼目睹了女人被昔日邻里杀死灭口后,又浑浑噩噩飘回了警局自己的尸体。
“如果我能早些发现,”老警察痛苦不已,捂着脸颤声道:“玉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我的责任。”
竹宁心里也不太好受,老警察死后心中充满了自责,以至于鬼魂根本不接受自己已经身死的事实,还在努力“活着”坚守岗位。
“这不是你的责任,”竹宁说道,“你的职责只是阳间秩序,而阴鬼还阳,这是阴间执法者的过失,鬼帝这种半神半君亲自破坏秩序,就连阎王也拦不住。”
老警察顿住了,颤声道:“阎、阎王也拦不住……”
竹宁:“之前捉鬼换赏钱的大鬼,就是地府阴司,是阎王殿最厉害的衙役,但遇上鬼帝鬼臣,也只有被灭口的份。”
老警察神色中的震惊,逐渐变成了对世界秩序的担忧,“那些大鬼阴司就是地府最厉害的了?可……可他们连我这个孤魂野鬼都打不过啊……”
竹宁看着能拳打十个青面巨鬼的鬼王老警察,突然灵机一动:“你想加入鬼差队伍吗?”
……
十分钟之后,竹宁把老警察简要的入职申请,用宣纸写给了黑无常,并隔空受到了一块冲劲十足的墨色玉牌,上面刻着几个大字:
阴间鬼差。
……
可能阎王就在无常殿,所以黑无常顺手就帮老警察入了职,要了个令牌过来。
一直到两人走到托儿所,老警察都没从这巨大喜悦中挣脱出来,他甚至用鬼气凝结成了个工作日志本,不停向竹宁请教当鬼差的注意事项。
托儿所内,长脖子老师和年轻警察,一直和孩子们躲在地下室,地毯式搜索鬼魂的青面巨鬼们也没找到这里。
年轻警察得知了自己的死讯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时我和老张的尸体都在外间,还是我关的灯,就想瞒着老张,让他安心走完最后一程放下执念。”
年轻警员执念不深,有着鬼帝脆片的催发,也才是个厉鬼,他不太敢当鬼差,只想见父母最后一面,去重新投胎做人 。
托儿所里的孩子都没事,可丢失的三个孩子中,只有两个是长脖子老师带来藏到地下室,还有一个在丢手绢游戏中被鬼太子抓去了鬼域。
竹宁通过宣纸询问了黑无常。
黑无常回信说,在昨天夜里,他便从分神那里感知到了这件事,现在那孩子被关在潘塚城,并没有受伤。
等阎王们喝完茶离开,他便会立刻着手此事。
孩子暂时无事,已是最好的消息,现在只需等待。
竹宁感觉稍稍有些奇怪,这段时间黑无常就算不在身边,也会派分神或者小纸偶过来陪伴。
可现在,一切降级得只剩一张宣纸。
即使阎王能识别分神,可黑无常为何要在意阎王们是否察觉?就连这个持续时间非常长的茶话会,似乎也刻意了些?
竹宁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只得继续按照惯例,呼叫邻近省份的特调处分部后勤,来玉城扫尾。
玉城地处偏远,新城区的增援警力虽然很快就已到达,但省内的警力和特调处后勤,坐长途车过来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
竹宁作为四个看守孩子的大人中,唯一的活人,便负责把所有孩子都送回了家。
孙贝贝奶奶的的求救电话打到一半时,被信鬼教的邻居们堵嘴绑了,但幸好没有受伤。
失踪的小男孩浩浩的父母,本身就是信鬼招鬼的罪魁祸首,听说孩子被鬼抓走,还高兴得不停朝天作揖……
就在竹宁被玉城中信鬼的那部分老百姓,弄得有些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他小叔的电话。
竹老爷子有四个儿子,分别是竹宁的大伯竹建国,父亲竹学勤,三叔竹俊坤和四叔竹维新。
竹老爷子的小儿子竹维新,自小认为竹家传承全是封建迷信,他在学校理工科很是拔尖,高考考了全省前五十,以县状元的成绩被重点大学录取,而后上大学就没回过竹家。
后来竹宁的这个小叔一路读到博士,在合资企业工作得很顺利,但竹宁没见过他。
竹宁接了电话后,半天才反应过来竹维新是谁,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想寒暄,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语气中满是惭愧尴尬,但又难掩焦急,最终还是说出了来电的目的。
竹维新听说竹宁在案件调查部门工作,想请他帮忙牵线搭桥,找部门的领导帮忙调查他儿子上的私立高中。
竹宁内心十分不想帮忙,但还是勉强问道:“出什么事了,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