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个华阳真人, 换做云秀和阿淇共同主事, 奉安观中气氛为之一变。再来一个令狐十七,调度起满院子小姑娘俏皮爱笑、又娇羞爱美的少女之心……如今的奉安观跟之前简直“判若两观”。
虽说每日晨起诵经,小姑娘们依旧规规矩矩不偷懒,可每到晨读之后的休息时间,或是饭时,小姑娘们忙完活计聚集到了一起, 气氛便骤然热闹欢快起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坊间传闻, 甚至还有人一本正经的起了诗社装文雅人,燕舞莺啼一般。常扰得两位管事女冠子头痛不已。
待察觉到有小姑娘偷偷改动了自己的道袍, 好使得腰身看上去更袅娜后,道恒和道迹两位道长终于忍耐不住,叫来了云秀和阿淇。
“这样不成……”她们便忧心忡忡的告诫道, “这些小弟子本就当不安分的年纪, 若不严加管束,申明规矩, 万一有人做出什么败坏名声的事, 可怎么办?”
其实云秀觉得, 小姑娘爱美不是件坏事。道即为美, 不执着于皮相是一回事,可不知美之为美又是另一回事了。爱美至少比审丑来得要好。
至于道心不稳,就更没什么了——她们都还没正式出家呢。若在修道途中察觉到自己更爱烟火红尘,便在合适的时机还俗就是。若强要她们灭人欲、守道心,才更违背本教逍遥洒脱的本意。
但两位道长的顾虑却也没错——奉安观毕竟还是个道观, 在道观里美容、思凡,确实也不大好。
云秀便应道,“我记下了,会让她们注意。”
两位道长对视一眼,又问,“不知令狐公子还要在隔壁住多久?”
云秀还真没问过他。
“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令狐十七是她招来的,管好他,别让他添乱也是她的责任。
两位道长忙道,“这却没有,小公子很守规矩。”
守规矩三个字和令狐十七连在一起,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果然,两位道长略一斟酌,立刻便又说道,“……只是咱们毕竟是个坤道观,隔壁住着个招……”云秀很怀疑她们要说招蜂引蝶,所幸两位道长及时改口,“招眼缘的小伙子,难免容易引来口舌是非。”
云秀仔细回想回想,令狐十七确实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每日不过读读书,修修道而已。偶尔出门,也大都是好奇民间生活,去逛逛集市,或站在一旁看人家打铁、砍树、杀猪、拌猪食……纵然来找云秀,也都是和以往一样往云秀空间里钻——这少年虽娇惯任性、不守规矩,实则比云秀更有常识。真没做出什么需要被人格外防范、指摘的举动。
至于被人围观、被人格外照料……这就不是他的错了吧。
两位道长这句“难免容易”,很有些“欲加之罪”。
但同样的,两位道长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管起闲事。
云秀想了想,又看向阿淇,以目光询问。
阿淇却也觉着奇怪,便问,“两位师叔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两位道长又一对视,目光交流了一会儿,才道,“这些事原本不该说给你们年轻小姑娘听,可世道险恶,也不能不让你们有所警惕——”
原来,因天子身边跑了个道士,和尚们趁势而起打压道士,颇掀起一股拆穿骗子道士的风气。对此,民间亦是一片叫好之声。
按说女冠子只在闺阁间行走,素来不怎么招惹是非。这股风气波及不到她们,可凡事都有例外。
前阵子在巩县便出了这么一件事——当地一个很有名望的女道士,平日论道讲法,不别男女。因她说得精妙深微,故而很有一些信徒将她看作得道高人。当地有高僧不以为然,便趁夜来到她的精舍,说要和她通奸。那女道士果然应允,还解内衣相赠……第二日,女道士在坛上道貌岸然的讲法,她的内衣则在坛下被人传阅。女道士就此身败名裂,只得离开巩县。
百姓经历、听闻此事都感叹,多亏高僧慧眼如炬拆穿了她的真面目,否则他们便把荡娃当成高士了。
因这件事,如今凡有些名望的坤道观都成了是非之地。一个不留神,便会被人指指点点。
“按说此事同令狐公子无关,可接连有女施主问到他,颇有些试探、提醒之意……”
两位道长说得吞吞吐吐,可话都到这一步了,云秀岂还听不明白?
因那女道士出事,一切道貌岸然的道观都被人怀疑、担忧是藏污纳垢之处。
那些女施主看到隔壁住了个英俊少年,明明无风无影,却也担忧起奉安观里有无猫腻。恨不能立刻将奉安观同英俊少年隔绝开来,免得观中女道士们做出丑事,牵连到她们这些选在此处做法事、点长明灯的体面人。
她听两位道长说巩县的故事,已听得满肚子火气。
故而话也就答得很不通融,“再有人问,你们便告诉他们——看到人便想到丑事,这是病,得治。”
两位道长知道她素来都有些痴症,却也不意外她会这么说。
都只看向阿淇,道,“你是怎么想的?”
阿淇一时却没回过神来,闻言一怔愣,才缓缓道,“……世情险恶。既出了这种事,我们是该比平日更谨慎、低调些。我会加严门禁,近期尽量不放她们出门。但我亦敢保证,她们绝无此类心思。何况这是我们观里自己的事,管好自己人是应该的。可管到令狐公子身上,未免过为已甚……”
两位道长便又看向云秀——她们确实管不着令狐十七,可云秀能啊。
奈何云秀不为所动。她确实犯了痴病——旁人能说你隔壁住着美少年,你就有可能和他通|奸。那旁人还能说你有手,你有可能会杀人呢。过分的是他们又不是你,你自囚、断腕算什么?她才不干!
她便目光灼灼的看回去。
两位道长也十分头疼,心想,幸亏还有个阿淇能脚踏实地的讲道理。
便对阿淇道,“也只好如此。午饭时召集大家再做一次功课,申明一下规矩。这阵子务必不要再放他们出门了。”
阿淇点了点头。
见云秀还不肯走,阿淇心里便也一动。思忖片刻后,终还是问了出来,“巩县那和尚所作所为,竟也称得上是‘高僧’吗?”
两位道长对视一眼,俱都默然。
许久之后,道恒道长才无奈一哂,道,“……世道如此。女道人更须自清。”又道,“纵然世道如此,可若那女冠子能守住道心,当日便不会应允他,便也无日后种种丑闻了。”
阿淇默然不语。
云秀却仍不服气,犟嘴道,“只怕她守住了道心,那无赖和尚也不会善罢甘休。我看咱们不要急着检讨门风,教导众人防范无赖才是正理。”
待从两位道长处离开,云秀见阿淇依旧有心事一般,便问,“怎么了?”
阿淇摇了摇头,道,“许是兔死狐悲吧——我在想,那女道人未必是‘欣然’应允,也许只是害怕。”她曾被人逼迫得几乎家破人亡,深知求生之艰辛痛苦,故而对此类事便也格外敏感,“你想,深夜之中,一个陌生男人闯进女人的住处,说要和她做那种事……”
云秀恍然大悟——正常人先感到的定然是害怕吧!除非对方跟她一样,战斗力媲美猩猩,否则定然会顾虑拒绝对方会不会被害吧!
当然,见男人夜袭不惧反喜,还要送人自己的内衣,这么熟练的女人也不是没有。但怎么想,都是阿淇猜测的那种可能性更大。
若果真如此,便是一个女道人被人逼|奸后惨遭羞辱,逼|奸她的恶棍反而因此扬名,还就此令天下女冠子们人人自危,更累及她身旁伙伴被人指点、还被无辜禁足……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神仙是什么?
云秀也答不上来。
但至少在她的逍遥道里有这么一条——当世俗不给人天理公道,让无辜者受难却让恶人横行时,便该神仙出场教教恶人什么是恐惧了。
“我去巩县走一遭,查查究竟是怎么事。”她便说,“若真如你所想,我必替那女道人讨还公道,你便放下心吧。”
她便轻弹阿淇的额头,教她舒展开眉头,不必兔死狐悲——有她在呢。
阿淇脸上不由泛红,抬手轻轻捂住额头,垂眸微笑道,“……那我便放心了。”
云秀却还没去过巩县,故而不能从空间里直接过去,得先亲自去走一遭才行。
如此便得仔细规划行程。最好能在临近傍晚时,找到落脚之处,再通过空间回奉安观里过夜。
如此,便不致耽误了夜间巡视。
——不过,她一整个白天都不在观里,若有急事,只怕会来不及照应。
云秀琢磨了一阵子,目光不由便转向了令狐十七。
——鲤表哥偶尔也是能帮上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