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自从郎杰爬到某一个高度,就再没试过被人这么直接了当的拒绝。面子上很有点下不来台。
两人在静寂又带着些许紧张的气氛中亩允恿艘徽螅山芑夯嚎冢
“霍总可否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霍英治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慢慢道:“理由么,当然是有的。”
他看着郎杰,忽然灿然一笑。“我现在,对他也很有感觉。”
郎杰怔了。
明确的说,是傻了。
这几个小时里,他其实也不断地猜度过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霍英治会一反以往的态度为着骆云起而飞奔而来。商人重利,而以他对霍英治的了解,又很肯定对方是个相当冷情的人,所以他考虑的方向也全是从利益出发,甚至还戏剧性地疑心过是不是当年霍父留下了什么后着,例如遗嘱里有一条绑死人的条款必须得由骆云起来完成所以霍英治才这么心急地想要把他找回去。他怎么猜也没猜到居然会是这种感情纠葛,这简直是本年度最跌破人眼镜的奇事啊。
郎杰微张着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霍总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霍英治眉毛微微一挑。“我象开玩笑?”
“……”
确实不象。
霍英治这个人怎么看都不象是会开玩笑的人,很多时候郎杰甚至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幽默感,老成得太过了。
那么,他说的是真的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心微微地沉了一下。
霍英治知道郎杰久不言语是在想些什么。
换了是他,他也会考虑情人和利益孰轻孰重,值不值得为了一个骆云起破坏和合作伙伴的良好关系。郎杰是精明的生意人,自然要把两边的利益好好算清楚才行。
过了好一会儿,郎杰才深吸了口气,慢慢地笑起来。
“真意外……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曾经是弃如敝履的人啊……
“这很难说清楚。也许人就是这样吧,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本来是很轻描淡写地在说着,可说到这里,却忽然连自己都触动了。霍英治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迷离,声音也渐渐轻下去。“所以才想,要挽回一点什么……”
郎杰定定看他一会儿,良久吐出一口长气。
“这样的话,很麻烦呢……”
霍英治的眼神立刻就清醒了。
郎杰摊开手,状似无赖:“霍总,我找他可找了三年了啊。这份诚意你也知道吧?现在你一句话就要我退出,很不公平啊。”
霍英治的眉峰微微蹙了一下,很快又松开了。
他知道,郎杰的抱怨就是讨价还价的开端。不动声色地,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郎杰却不说了。他摸了支烟出来,点上,深深吸着,又吐出一口烟雾。他的脸隐在袅袅青烟之后,以至霍英治不能很好的从他眼神神情中判断出他此刻心中所想。过了许久,郎杰的声音终于沉沉地响起:“霍总大概也没有考虑过共享吧?”
霍英治一怔,然后嗤一声就笑起来了。
郎杰被这一声笑笑得有点恼羞成怒起来。
他也是个大老爷们儿,难道真愿意把自己床上的人拿出来与别人分享?那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嘛……他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好不好?霍英治这么笑是个什么意思!
“不。”霍英治笑完了就断然否决了这个类似于提议的说法,“我看不得他和别的人在一起,男的女的,都不行。”
郎杰大怒。这是硬逼着他退出啊!
眼看着他就要发飙,霍英治眼中微光闪动,话峰又一转:“当然,硬要郎总退出,也实在太不近人情……好吧,我有一个折衷的办法。”
郎杰容色稍缓,沉声道:“是什么?”
“竞标。”
“什么?”
“竞标。大家各凭本事,看看谁让他动心。”
郎杰一听,断然否定。
“不行,对我的起点太不利了。”
他到底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在骆云起心中的形象着实不怎么样。要扭转乾坤,谈何容易?
霍英治淡淡一笑。
“彼此彼此。你没见他走时看我的眼神也充满着怀疑和不信任?”本来只是想宽郎杰的心来着,可一说完,心里却也真有了些酸酸的味道,挺不是滋味。
郎杰还是摇头。“我看云起的性子挺被动,真要他动心,没个一年半载拿不下来。□□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不喜欢慢慢来。”
霍英治从心底里冷哼了一声。还用上□□语录了……面上却丝毫不现,反而诚恳地微笑道:“是。郎总是行动的巨人,这点作为后辈的我一向是很佩服的。”
郎杰傲然一笑,也不说什么。“不过,”霍英治话峰又是一转。“让他心甘情愿,这件事真的对郎总就这么没有吸引力?”
郎杰一怔,不得不承认,霍英治这句反问的的确确戳到了他心中最弱的一环。
怎么会没有吸引力呢。
他一直以来还是很怀念刚开始时骆云起面对自己时那种腼腆的神情的。
那时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还不怎么丑恶,甚至可以说是比较正面的。因此虽然因着自己的背景他也一定的谨慎和保留,可总的说来,还是尊重的居多。每每回想两人坐在桌前一起包书皮闲聊往事的情形,他心底里不是没有懊悔过。爬到他这个位置,要找个说心里话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可能是因为骆云起给人的感觉实在是无害,所以面对他时也不用什么提防,很自然地就想说就说了。所以他真的后悔过,为什么当初自己就那么急进,为什么就那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为什么事后就没有把他看好,为什么让他一逃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呢。
如果真能再回到从前的相处模式,真能让他不再惧怕自己,那耐着性子慢慢来,应该……也不是不行吧……
沈国栋扶着墙从楼上慢慢下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抖的。
不是因为惊骇,而是情绪实在太激动了。
只要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就没有哪一个是甘心由别人来主宰自己命运的。他明知道那两个人讨论的一定与自已前途攸关,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就完全放心的听从霍英治的安排下楼煮面。
所以他做了一件以往绝不屑于去做的事情:偷听。
阁楼的隔音措施并不好,那两人的每一言每一语,虽然声音都不大,但也足以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越听就越觉得心都凉了。
而霍英治对沈国栋此刻的心理状况一无所知。和郎杰谈妥了下来的时候他心里充满着一种喜悦感――要说服郎杰这样的人是有一定难度的,他过来的时候一路上绞尽脑汁都在想着要如何才能摆平这个人。幸好,郎杰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内心深处对于美好纯真的感情到底还有几分向往,如果他真是个纯粹的恶霸,一昧地只要得到人就好,那他还真不能利用他的弱点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郎杰点点头。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转眼去看背对着他们的沈国栋。
沈国栋站在灶前,与他们隔着一道玻璃墙,看着那个人清瘦的背影,两人心头忽然都生出了那么一点感喟。
有那么一瞬,霍英治心中柔情荡漾,但他立刻就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眼角余光一扫,发现身旁的郎杰也看得有点出了神,便故作宽容地一笑:“……郎总要不要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呃……不用了。”郎杰收回视线,难得的,眼里居然闪过一丝狼狈的神色。
他其实也知道骆云起对于他只有厌恶和惧怕,尤其在自己刚对他进行了骚扰之后,他对自己的印象分不用说绝对是负数。
“我还是先走,改天再来……”
从昨晚在电梯里的惊鸿一瞥,就一直闹腾到现在,他也不是铁打的,也会觉得疲倦。再说他也得回去好好想想,要如何才能扭转骆云起对他的观感。谈到追求……想想也觉得挺讽刺。以前要什么人,招招手就行,银弹利诱、权势压迫,便自有大把大把的美女帅哥靠上来,哪用得着他花什么心思。
不过,要用心去追求另一个人,于他也算是一个新鲜的体验。他很愿意把这唯一的名额给骆云起,他在他心中是特别的,所以也愿意以特别的方式来对待他。
目送着郎杰的车开走,霍英治这才毫不掩饰地吐出一口长气。
转了头,他看着沈国栋的背影,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当初这个人走出霍家的时候姿态并不绝决,可是,却也完全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不是不让他失落的。
真的就这么说到做到,走出他的生命,再不与他发生交集了吗?
此次因为郎杰,骆云起再看到他时那种如释重负的眼神,着实令他安慰。这个人,虽然都说了以后两两相忘这种话,可毕竟在某些时候是需要自己的……
他迟疑了一下,踱进厨房,声音很自然地就放得柔和:“……面还没好?”
沈国栋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
他一转身霍英治就怔了。
沈国栋眼里那种强烈的情绪绝对不是怨毒,但,却是与怨毒相差无几的愤懑和怒意。
他的眼睛发红,紧咬着牙,看得出也在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失态。看着这样的骆云起,霍英治也不免心惊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一向是温和平静柔软的,怎么这会儿却象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差一点点就到爆发的临界点了呢?
因太激动的缘故,沈国栋呼哧哧地急速喘着气。他不是一个伶牙利齿的人,一激动,更是口齿不清:“你们……怎么能这样!”
霍英治心念急转。
其实不难推理,他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是什么刺激到了他。
“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沈国栋不答,只大力揪紧了灶台上的抹布,以此来控制自己。看到他这个样子,霍英治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对偷听这种行为心生鄙视。可是,人就是这样。对某个人的主观意识一旦改变了,那么对他的其他行为也会产生不同的观感。霍英治此刻并没有‘怎么能偷听’这种反感的念头,只微微心慌着迅速把刚才与郎杰的对话想了一遍,想找出到底是哪一句话触到了骆云起的雷点。
其实他也不用这么费神回想了,因为沈国栋根本就没有给他时间。他悲愤地低吼:“霍英治,我到底……还是个人哪!”
霍英治怔住。
他不知道,沈国栋对于郎杰这个人其实已经绝望了。不管郎杰做出多少坏事,沈国栋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霍英治,他这么年轻,本质也不坏,春节时那一段时间的相处,沈国栋甚至有一种‘他已经被我感化了’的微妙满足感。所以听到霍英治那些话时,才会觉得格外不能接受。
原来这个人还是没有学会尊重。
自己在他们的口中,就是一件可以随意分配的东西,完全没有自主的权利。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屈辱啊。
霍英治有些慌了,忙忙解释。
“那些话……其实只是缓兵之计来的……”
沈国栋一怔,紧紧盯住他。
“真的。”霍英治被他一盯,忍不住就象小学生似的做起保证来。
郎杰忌惮霍家,但他又何尝不忌惮郎杰。郎杰那种背景,象一块巨大的阴影,真要将他惹毛了,只怕他什么事都做得出。
他得先稳住他。
“我跟他已经说好了,他会循正当途径来的……反正不管他怎么追你,不管你怎么不待见他,你千万要忍住,别激怒他。……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这一段话,霍英治说得相当含糊。其中包含着的信息丰富而隐晦,沈国栋听着,怒气渐平,却疑窦暗生。
他狐疑地打量着他。“霍英治,你又在算计什么吗。”
话中浓浓的不信任令霍英治脸色黯淡了一下。
“不是我。我也不能跟你多说,因为我都不是很清楚。”他顿了顿,忍不住多叮嘱一遍:“总之你记着,别激怒他,别让矛盾恶化。”
沈国栋不语。
很明显,霍英治知道一点什么。他不说,自然有他的理由,沈国栋亦聪明地不去追问。可是,要忍耐郎杰的所作所为,自己真的能办到吗?连多看那人一眼他都会觉得颤栗,更惶论日后他会时时在自己眼前出现?
霍英治看他不说话,只得低声道:“那,我走了。”眼光微微地往锅里瞟一眼,有点失望。他还饿着肚子的……
沈国栋还是不说话。沉默。
霍英治有点扫兴,亦有点无奈,只得转身离开。忽然间他心念一转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回过头,正色道:“有件事我得提醒你――郎杰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很清楚吧。为了避免他迁怒到其他人,你最好注意一下,别和不相干的人太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