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80大寿又要折腾着进京, 也好, 许久未见子季和承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见一见。
娘又在念叨她孙子的事――恐怕这次进京娘会找机会给她的孙儿找个娘。算了,她爱折腾就折腾吧, 早让她有孙儿玩她就不会整日里折腾我了。
进了京去拜见过宫里的各位主子,娘窃笑着说好多大家小姐都看着我含情脉脉呢――自从我十七岁承袭了爹的爵位娘便觉得谁家的小姐看了我都是含情脉脉, 不知道是她对自己儿子太自信还是真有人对我含情脉脉,我也没什么机会看, 只要我想看回去那些小姐们必然是低了头不给我正脸, 也许她们是讨厌我的。
那日回府晚了,一脚迈进客厅却见一张小脸满是狐疑地回头看我,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两颊肉嘟嘟的。大概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把整张脸对着我看这么久。
径自走过去, 余光瞥见她一双眼睛在我身上流连――难得这小丫头见了我却没有立刻别开目光。
这丫头似乎对我很是感兴趣,余光瞥见她一直在研究我――的脸?听到我和娘以母子相称她竟将眼睛和嘴巴都张成了圆圆的, 像是安了三只鹌鹑蛋。
这丫头也许属相是猪, 竟能吃下三碗米饭,见我们瞧她便讪讪笑了,说自己太饿。娘为她拭去饭粒她便眼睛弯弯地瞧着娘――似乎她对娘的脸更感兴趣,而娘对她的兴趣似乎也不小,竟然连“找这样儿媳妇”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还真是个小孩子, 居然还玩猜谜。不过今日为何她见了我便跑了?回房对镜看看,今日比昨日并未难看,很是奇怪。
那日承昱忽然说起了京中有一个好玩的小丫头, 他日子正无聊家里老侯爷又逼着他娶亲,他正打算着将那小丫头骗回家里当媳妇,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娘的眉毛居然挑了挑,虽不明显,可是我与娘朝夕相处二十几年自然还是留意到了。
承昱走了娘便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我说一门亲事,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娘终于要拿自家儿子下手了。不过,怎么也没想到,当日那小猪丫头居然是湛亲王府的郡主,也就是娘为我挑的媳妇。
她是第一个给我看正脸的丫头,也好,就是她吧,起码她不怕我。
我以为这丫头生性是活泼而好奇地,怎知到了老太太们面前便一副端庄而迟钝的样子?呃,迟钝也许并不合适,她似乎有些爱神游。竟然连婚期定下来都没听到,兀自在那里低着头,只给坐在对面的我一个脑瓜顶看,当时寻思着小丫头害羞了,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出了大殿,听到“婚期”两字她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眼睛眨啊眨,憋出来一个蹩脚的理由“长幼先后”,扫一眼这丫头,难道她还不乐意?
洞房花烛夜,被灌得有些晕,不过还不至于直接睡死过去的地步。听着那丫头嘀嘀咕咕地叫我“大理石”“酒量不过如此”,似乎带了些嘲笑,果然是个里外不一的丫头,不过,她这样子是为了瞒过什么?眯着眼睛看她叉着腰站在地上四处看过,动手拼了张简易的床,然后从我身边抱了被子过去小心翼翼躺下了,兴趣忽然大了,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那床很舒服?不,应该不舒服,因为她半夜忽然把自己摔了,很想笑,因为这丫头的感叹词很有趣“哎哟妈呀!”――语言这样生动的丫头会是个呆瓜?
她一本正经地又搬出“长幼有序”的理由为的是不与我圆房。
她是怕还是有别的心思?忽然想到清苑公主和承昱的话心里便有了些不舒服,娘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承昱曾经在皇上面前对这丫头示好,还要给她买糖吃,难道这丫头是想着那几块糖?
不过,我不会强迫她的,这么还鼓鼓脸的丫头看起来实在太像小孩子。
不强迫她,逗逗她是可以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谁知道这丫头的定力还不一般,每每用了正经的不谙世事的语气来回答我的话,脸都不红一下,或者干脆“哦”“嗯”一声,若外人见了定以为她是一个呆子,可她越是这样证明这丫头越会演戏,真想看看她不演了是什么样的。给她取了个“哦哦”的字,她听了也没什么反应,不过心里一定骂我。
她不演了是什么样很快便知道了,不过我并未亲自在场,是娘绘声绘色讲给我听的,听完了只觉得自己娶了一个小花木兰回来。
知道她的呆是装的,却没想到亲王府里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居然有这样的胆量和胸襟,那样凶险的时刻她想着让娘逃跑不顾自己的生死。
娘说,丫头说“与其两个都死还不如死一个保全一个”还说“人只有一个娘不能失去。”
这样的气魄和思想着实让我震惊。可惜我没见她那英姿飒爽的母夜叉的样子。娘说,母夜叉不是贬义,是男人们为了怕女人厉害起来故意弄了这么个难听的词吓唬女人。
也就是说,府里现在大小两个王妃都是母夜叉。
再见到小丫头在春日融融的午后,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走了来,见到我回来略微有些惊讶,我叹气,娘总是想着办法制造些小惊喜,现在看来只是有点惊讶罢了。
出了门本想换衣服想起娘那临走一瞥便止住了脚步在门外晒晒太阳。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丫头似乎对娘的强盗理论也很头大,不过,她说萝卜白菜――到底谁是萝卜谁是白菜?要尝多少次才会觉得好吃?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晚上自宫里归来,到了门前将脚步走得踉跄了些才推门进去,她正使劲搓手,像是那手上沾了什么弄不掉的东西一样,看我的眼神里有一丝……大概是不满和鄙视,为何?娘又和她说了什么?
本来想躺倒在她身边顺便抱抱她,谁知她却一个骨碌起了身,大概以为我是没有酒量的,因此便又恢复了小母夜叉的样子。原来她鄙视我是以为我要纳妾,忍着笑――她又被娘给误导了。
许久未在她身边还真是有些想念,想她粗心地将那带着春 药的香囊拿给我,想她像一尊小坐佛一样坐在身边守着我,想她那只小小的柔滑的手,也想大半夜她不睡觉只来搬我的胳膊。
做不经意状揽上她的腰却被她蟑螂一样搬走,回头又捏我的脸,还边嘟囔着,一瞬间心里有丝希望,她也许是见不得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既如此,那便请陇月来帮个忙吧。
陇月与我自小便如兄妹一般,这个忙她欣然答应。
谁知道哦哦对陇月竟是如此平静的态度,她……竟是一点醋意也没有的?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陇月不知和娘嘀咕了什么,开始以挑衅的姿态出现在哦哦面前,于是,大概我能想象哦哦对着土匪时的架势了。原来母夜叉无论大小都是会吵架的主儿,偏偏都会挑人痛处,几番下来倒是陇月不知被她说动了什么。陇月说“你以后小心些,你夫人厉害起来要吃人的。
是啊,我倒是盼着她来吃了我。可是为何那段日子只要我进了宫回来她便眼睛闪闪发亮贼兮兮地看我,不知道她的脑袋里又想着什么……
我知道娘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可是却没料到娘会推她下来,接住她的那一刻心差点停跳了,看她傻笑着晕过去心里忽然愠怒起来,若是有了万一可如何是好?这天底下就这么一个小夜叉。
不过,还好,看她半夜里折腾着往地下掉还能自言自语爬起来应该没事,也难怪,小夜叉嘛,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
只不过,直到目前为止小夜叉似乎对情感之事还是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越来越多的试探眼看着她眼里越来越多的慌乱,这应该是个好现象,毕竟她现在都习惯了手被我握着了。
不过,很快我便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真的有开窍的迹象,她怎么会联想到我是因为陇月要去和亲而酩酊大醉?还怂恿我和陇月去私奔?瞄着她写了张古怪的条约让我按手印,实在很想看看她捣鼓什么。
说她笨吧,她却懂得趁人之危,说她聪明吧,她却把那东西藏得那么……藏在了床底下,那日她不在,无聊中翻出来看看,只见那“水”字已加了一点一横成了“永”字。
第一条:永不得对女方用强。若将来纳妾不得用各种理由降低女方地位及削减一切必要花费。
看到这个实在哭笑不得,这呆瓜,居然还不信我。
不过,既然不得用强,那就让她心甘情愿好了吧?
这个应该不会很难吧?应该不会。
可是为什么我都牺牲这么大了,连身子都给她看了她还是一副懵懂样?某天看她又偷偷摸摸地翻出了那条约,找了机会看了,又加了第二条:18岁前不得圆房。
不禁莞尔,看来小夜叉也不是完全不动心哪?18岁,倒是可以等,用娘的话说,丫头开始含苞待放了,18岁该是怒放了吧?
本以为会在这样平淡地等到她18岁,谁知未几皇上竟一封密函来到。
与西蕃开战――决一死战以定疆土。
多年前父亲驻守西蕃的时候娘带我去过,那个极恶之地,凶险无常。
若是平日,再是凶险也不会有丝毫顾虑,毕竟保家卫国是为官的责任。可是,看看怀里睡着的人,我耐心等了许久的花儿还未盛开,一时竟有些怕见不到了。
若是见不到……唉!
小夜叉还睡得香甜,头在我胸前蹭了蹭。
不过,既是危险的事还是要和她说清楚,小夜叉是勇敢的家伙应该不会怕的,而且也让她早为她的未来做个打算。
只是没料到她的打算竟是如此。
以往总是我逗她,自那日起便反了过来。那天又看了她的条约才发现又多了第三条:第二条作废。
她不遗余力,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她说她得留个孩子以防万一。
我比她更想。可若那样做了,我耐心等待的花儿恐怕便永无盛开之日了。
拒绝她比克制自己更痛苦,她不知道她一个小小的碰触便会让我彻夜不眠。
第一次,我这样强烈的希望着自己能早日凯旋归来,第一次,希望这个天下没有战争。那样,我便可以守着我的花儿开了。
战场的日子很是艰苦,战争似乎就要这样没有止境的打下去了,从冬到夏再从秋到春,她写来的平安信便成了安慰。
谁知八月开始,是娘回了信,说她病了,不喜饭食每日里病恹恹的,话都少说了。
心里更是盼着这该死的战争快些结束。
大概到死我们都会记得那一天:喝过了酒头晕晕的被送回房,惊见她穿着白白的中衣对着面镜子不停地梳头发,见了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她瘦了许多,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只发了疯的小兽对我又打又咬,看样子是恨不得吃了我。
她确实吃了我,吃饱了便昏昏睡去,还牢牢攥着我的一缕头发生怕我跑掉一样。
这个呆瓜,也许又上了当,只不过这次,我对娘的胡闹十分感激。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叫陆貂蝉,她不乐意,可娘亲取的名字也不好改,算了,下一个再好好取吧。
不知道她看没看到那条约上我自己加了第四条:永不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