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化妆时,顾老师会回应化妆师, 诸如和对方聊一聊关于皮肤保养或注意事项。
这半年, 顾老师的皮肤更是没话说, 剧组背地里都说他恋爱了, 而且每次进组时心情都格外地好, 他甚至会让花朵带早餐分享给大家, 也会和大家聊些日常趣事。
然而开机这天,化妆师给他上妆时,他却一直注视着镜子, 并没有听周围人说话。
于是便不再征询他的意见, 这场戏顾劲臣要演十八岁。人不服老不行, 和五年前相比,只能算是勉勉强强, 还要依靠化妆技术。好在顾哥皮肤非常光滑,只是气色稍差了些,影片时间是八十年代末的影片, 到时候特效肯定也会有。
花朵一直关注顾劲臣状态,对团队打手势,让众人动作快点。
事实上, 劲臣并没有在揣摩剧本和人物,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盛夏,该去上学了。”花朵笑着说。
劲臣眨了下眼,轻轻一挑眉,桃花眼就笑了开, 他站起身,一身白衬衫,运动裤,小白鞋,往门口走去。
化妆间里的造型师们望向他背影,终于知道为什么有老戏骨打趣顾劲臣“戏痴”,影帝的“捞金劳模”外号也不是白叫的,总得有实力“捞”才行。
开机的前几场戏,主要拍摄了盛夏的状态。
摄像机位准备好,劲臣来到片场时,所有人都准备就绪。
恒影大手笔,直接在影视基地租赁了八十年代的两条街,除了盛夏的家、公园、还有旧校舍。
倒叙回忆中是有主人公独白的,画面里是白衣少年。
主人公“盛夏”是一位阳光向上的三好学生,他的心中充满了真善美,比如,盛夏每天在上学的路上,都会经过一个花园,长椅上有一个流浪汉大叔,大叔脚边是一个乞讨的破纸盒。每次经过时,盛夏都会将两分硬币放进去。
流浪汉抬起眼睛,瞅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坐在那发呆。
那双眼睛灰蒙蒙的,充满了绝望和死气沉沉。
附近的学生都绕着他走,而盛夏并不怕他,在他的眼里,世界上仿佛没有丑陋的事物。
每天经过这里,盛夏都会对流浪汉说几句话,诸如“你应该高兴一点”,“怎么不去上班啊”,“大叔你有什么烦恼跟我说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流浪汉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他,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嘲讽,盛夏不知道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种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不喜欢听大道理吗?
盛夏是班级里的班长,和同学相处融洽。
但是,他心里有一个秘密。
他是一个同性恋,从没对别人讲过,连他的妈妈和她相好的也不知道。
他从不和男同学一起上厕所,男生们用这件事打趣过他,好在大家都没有往旁处想。而且,他暗恋着学生会的学长。只有在开会时才会见到对方,所以盛夏很珍惜见到他的时光。
他以为自己能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一辈子。
直到有一天——
这场戏,是盛夏情感的突破,暗恋的萌芽生长盛开,在夜晚学校的男厕所里,两个男生有了亲密接触。
饰演“何一鸣”的演员是时宙,前两场学生会和走廊的戏中,他的表现可圈可点。
片场内,卫生间布景逼真,演员补妆出来,时宙紧张地握了握拳头,“顾哥,等会儿我……”
劲臣坐在休息椅上,笑盈盈地抬眼打量他,“学长。”
时宙头皮发麻:“盛夏……”
“准备!”副导演喊道。
片场几乎清了场,两位演员进到布景,摄像机位准备就绪,灯光暗下。
这晚,晚自习的同学们都离开了,盛夏为了完成学生会的材料,在学校逗留到夜里。离开时,学校楼里空荡荡的,走廊里一片漆黑,盛夏经过男厕所,看见男厕所的灯亮着。
厕所门敞开一半,盛夏站在门口,看见幽暗里的一道熟悉的背影站在小便池前,手正在不停抖动着。盛夏站在门口,看见自己一直暗恋的学长在做那事。
镜头只拍摄演员的上身,只有肩膀上臂的抖动频率,所以时宙走好位之后,只要表演出表情和动作就可。
八十年代是躁动而又压抑年代,学校里有生理课,但不会教,身体变化是避之不及的话题。
场记打板:“5场4a镜1次,开始。”
时宙表情因压抑而略显痛苦,察觉到门口有人,他着实吓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谁?”
老实说,时宙没有找劲臣对戏,剧本里场景到这里,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演了,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剧本字里行间描写的顾哥饰演的盛夏……
而此时,在时宙的眼里,眼前那人耳尖微红,侧身避开视线时,带着丝羞涩和不安。
时宙脑子“轰”了一下,着实愣住了,没有接上戏,但“何一鸣”的表现也确实是这样。
盛夏站在门口,并没有离开,鬼使神差地进了男厕所,回手关上门,来到学长的面前。
时宙怔在原地,完全失去了表演能力。
泛红的耳尖红到耳廓,连眼尾也红了,盛夏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摸了一摸,却似烫手一样,又缩了回来,他说,我帮你。
剧本中何一鸣早就发现盛夏看他的眼神不对,于是在男厕所里两个男生就发生了亲密接触,盛夏先是用手帮暗恋的学长,然后两人在男厕所有了“性”方面的经验。
完全是劲臣饰演的“盛夏”在带动表演节奏,时宙的表现全是条件反射。
监视器里,两人面对面站着,侧脸离的很近,有轻微又压抑的低喘声。
其实劲臣的身体并没有碰到对方,只是非常专业地用手揉捏时宙的……手腕……
不知怎的,在对方触碰到他时,时宙脑子忽然间就清醒了,他感觉有点别扭,将接下来的表情做得很好。
盛夏发出一声轻“嗯”时,何一鸣浑身激动得不能自制,猛将他推在厕所墙壁上,把盛夏背转过去。
盛夏趴在厕所肮脏的墙壁,脸蹭在水锈还是尿渍的黄斑上,他问,你喜欢我吗?
何一鸣在背后搂着他说,喜欢,喜欢。盛夏被吓得一惊,转身想抱他。何一鸣抓着他的头发摁在墙上,盛夏,盛夏,勾死我了,我的好人,嗯……
“啊!!”
凄厉的痛叫声。
老式旧校舍灯泡昏暗,掉了墙皮墙上水渍斑驳,四处散发着呛人的尿臊味。
劲臣很清楚这是拍戏,可是恍神间,脑中控制不住地浮起自己一次次接近那人的画面。
——我帮你。
除了十年前酒醉那次,容修从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两人也曾在卫生间做过这事,容修不是没有忍不住的时候,但他还是很温柔地克制着。
——容修真的喜欢我吗?不然箭在弦上,他怎么不愿意要我呢?
劲臣曾不只一次这样怀疑过,自嘲过,也嘲讽过那段感情。
为什么呢,难道现在这样,才是自己所期待的?
不能再想。
不能想……
劲臣告诉自己,我是盛夏,不是顾劲臣。
男厕所里黄灯泡晃动着,侧脸撞在发黄的墙上,剧烈的撞击和晃动中,盛夏隐忍地叫出声。
艺术片就靠拍摄手法了,李里自从放飞自我之后,就不喜欢用直白的长镜头去硬怼,他更喜欢蒙太奇画面的闪回和留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哦,就是传说中的艺术片的意境。
何一鸣惊慌地提上裤子跑出厕所,镜头画面落在盛夏汗水狼狈的侧脸特写,白衬衫沾了汗水,黏在身体上,旁边是污秽不堪的小便池。
“很好。下一场。”
李里从监视器挪开视线,在场人都知道,刚才两人并没有多少身体实质接触,摄影师主要拍摄肩膀以上的特写。
时宙转身往回走,回到布景内,对劲臣鞠躬:“失礼了,顾老师。”
劲臣趴在厕所墙上,久久没有动。
时宙担忧:“顾老师?”
“没事。”
劲臣手臂发抖,撑住墙壁,直起身来,花朵上前,将羽绒大衣披在他身上。
他牙齿打颤,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浑身都跟着疼起来。
化妆师上前给劲臣补妆,一会还要补镜头。
“顾哥,刚才撞到肩膀了?”花朵问,
“没有。”对于常拍打戏的他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一切才刚开始。
这个场景仿佛一个定时炸炸-弹,影片以倒叙、插叙手法表现,从这一刻开始,盛夏命运破折的短暂一生开始倒计时。
在这段初恋的感情中,盛夏和何一鸣更多的是旧校舍的场景。
白衣飘飘的八十年代,情感压抑而隐晦,色彩浓郁的暗调子。
经过第一次性接触之后,何一鸣在学校会躲着他走,盛夏多次找他,对方也遮遮掩掩、含含糊糊。不过没过几天,何一鸣就又去找盛夏了。
两人在旧校舍仓库里,何一鸣问他,我们俩这个正常吗?盛夏就笑,问他,有什么不正常的?何一鸣把他摁在地上解皮带,他说,都怪你这个人妖……
盛夏身不由己,那个年代很难对这种事有自我认同感,他觉得自己有罪,但他还是倒在了何一鸣的怀里。何一鸣闷哼骂着,盛夏,盛夏,你个人妖,我的好人。盛夏听到他声音,就呵呵地笑了出来。
“完美,过,时宙补两镜头。”李里看向布景中的两人。
剧组所有人都很惊讶,顾老师竟然没有吃过一个ng。
剧组只用了不到一周,就拍摄完了电影前十分钟的场景。
两位演员在拍摄过程中越来越少言寡语,只有在场外对戏时会有交流。
时宙的演技进步飞快,电影拍摄得异常顺利,很快就到了盛夏的取向在学校曝光的场景。
盛夏遭受了同学的谩骂、嘲讽、排挤。
在最开始只是背地里的,那个年代对于这种话题都会避讳,即使同学们像躲蟑螂一样躲着他,无数冷眼中,盛夏还是抱有希望的。然而,何一鸣却是惊恐万分,坚决与他划清了界限。
那天体育课结束后,盛夏终于在走廊里拦住了何一鸣。
劲臣走位,起初踌躇,最后露出笑容,声音发颤地唤他:“学长……”
周遭同学吐口水:“变态!”“二刈子!”
摄像机镜头里,时宙在人群里目光闪烁。
他是真的有些茫然了,这些天拍戏,他深刻体会着何一鸣的心情,感同身受地,对眼前的情境感到惧怕。
盛夏的眼中依然是希望,他嗓音沙哑:“一鸣……”
“别叫我,死人妖,”何一鸣眼神闪烁,不安地躲闪着,当着同学的面,对盛夏说,“死人妖没什么,鸡-奸犯会被枪毙的。”
对于盛夏来说, 这是他人生当中最痛苦的时刻,之后都没有它痛苦了。
可是, 劲臣饰演的“盛夏”眼中还残留着阳光的火苗。
是啊,不能犯罪,盛夏想,不能让一鸣也跟着他犯罪。在同学们的指指点点中,他眼前模糊了又模糊,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然后对着何一鸣呵呵地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人群。
“过。”李里导演说。
这场戏,一次过,时宙僵在原地,已经大汗淋漓。
一步错,步步错,再往前一步,就是无间地狱。
不管什么年代,这都是不正常的,不被大众接受的,何况是娱乐圈。
场务们忙碌时,时宙和劲臣并肩往外走,“……对不起,顾哥。”
也不知道在为什么道歉,劲臣没问,垂眼往前走,也没应声。
显然还没有出戏。
李里导演对时宙摇了下头:“之后休息一下,先别离组,结尾的戏份,现在暂时不能拍。”
“我知道。”时宙点头,他很清楚,这部电影的难度有多大,他也想趁机会多学一些,“顾哥没问题么?”
“目前看来,还行吧。”李里说,“助理会关注的,平时找他聊聊天。”
“好的。”时宙应道,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张脸。
剧本的情节,时宙这些天感觉到恐惧,他常常想起,平时顾哥和容修的互动,不由心道一声,希望不是真的吧……
在接下来的剧情中,学校流言愈演愈烈。
那天上午操场尘土飞扬,校方找盛夏进行了一次谈话。
窗外是同学们做广播体操的声音,盛夏站在办公室里,对校领导坦诚:“我不是人妖,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的,我爱何一鸣。”
“卡。”李里导演再一次叫停。
拍摄这个场景时,顾劲臣遇到了困难。
李里:“感觉还是不对,性向曝光之后,盛夏直面了自己,也真实对人,出柜时要有那种由心而发的幸福感,对未来充满希望,勇往直前的信心。”
顾劲臣再次吃了ng,反复拍了多次,一直卡。
在众人眼里,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零碎的场景,盛夏和一位龙套的对手戏。但李里却坚持卡住了这一场,一直持续到傍晚也没有完成。
翻来覆去地拍。
“先跳过,”李里说,“吃饭,发了盒饭,吃完拍下一场。”
劲臣怔在镜头前,李导说的是“跳过”,而不是过了。
花朵上前,把羽绒大衣披给他,递给他热茶,劲臣摇了摇头,往场外走去。
饰演盛夏母亲和她相好的两位老戏骨是这天下午进组的。
先拍摄了盛夏被同学排挤、谩骂之后的场景,盛夏的书桌被同学们搬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到处是浓痰和垃圾,桌上用油漆写着刺眼的字。
晚上放学,往常一路同行的同学们,都远远地躲着他。
场记打板:“开始。”
傍晚时,盛夏往家走,刚走到老楼前,就见鲍文杰骑着大二八飞驰而去。
盛夏看向他骑车的背影,停住脚步,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惊慌地往家跑,没跑几步,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迎面跑来。
是盛夏的母亲“芹菜”。
脚丫穿了一只拖鞋,穿着吊带背心和内-裤追了出来。
鲍文杰早骑没影了,芹菜追了跑了不远,站在大树底下掐着腰,“狗-娘养的,他在外面有姘头,看上哪个小野狐狸了?”
老戏骨的演技炸裂,劲臣和她搭戏几个镜次,没有ng,酣畅淋漓。
盛夏瞟了一眼趴窗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往她身边挡了挡,似乎想遮住芹菜穿着内-裤的身子。
芹菜在梧桐树底下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就呜呜地哭了出来,“瞪着我干嘛啦,我这么将就着,就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
盛夏垂着眼,捏紧了拳头,拔腿往楼宇门大步走。
这就是盛夏的家庭环境了,剧本中这里会有独白。
“我知道,我没有正常男孩应该拥有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与我一生无缘,所以我一直在拼命地努力生活,努力地争取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我相信,命运是用来改变的,命运是欺软怕硬的,如果你不挣扎,它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你。”
“有时候我会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变成这样的?
“我小时候有爸爸,现在不能再见到了,在我七岁那天冬天,他死在了买橘子的路上。
“两斤橘子安然无恙,人却被车给撞飞了。
“爸写了一手好字,又喜爱读书,十年前爸还活着,他在日记里感叹说:朱自清的《背影》写得真是感人肺腑啊!我知道,朱自清写的是至情文学,他爸当时就买了橘子的。
“我爸也是去买橘子的,但结果却是那么的不相同。
“记得那晚,我仰躺在火葬场大院的假山石上,看见烟筒里冒出了一缕青烟。
“芹菜醉醺醺从火葬场大门出来,她连台阶都下不成,一边嚎哭着,一边蹒跚在路上。我跟在她的后面,也恸哭失声,我哭是因为她醉得走错了回家的路,我们忘了带坐车回家的钱。
“十年过去了,芹菜仍然没能从那场酩酊大醉中清醒过来,她找过很多男人,每一个都没有留在她身边。
“而我发现,自己从那时候开始,喜欢男孩子。”
……
两位老戏骨的戏份安排得非常紧密。
剧本里盛夏离家出走之前,天黑之后,要拍一场夜景戏。
盛夏在和学校老师谈话之后,校方严肃表示要找家长,盛夏没有找,校方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是鲍文杰接的。
场记打板:“开始。”
这天放学,盛夏回到家里,芹菜不在家,连字条也没留。鲍文杰在厨房炒菜,满屋油烟味。盛夏把书包放在桌上,“我吃泡面就行了,我妈不在家,你不用在这陪我。”
鲍文杰炒了一桌的菜,吃饭时斟了二两白酒。盛夏有些心不在焉,米饭在嘴里捣来捣去就是咽不下,推开碗说:“我吃饱了。”
然后拎着书包转回卧室。
盛夏斜倚在床上,翻出书包里何一鸣曾给他写过的情书,那个年代一封传递情书就是信物了。学校里他是人人唾骂的,但每当他看到这封情信时,脸上都会露出笑来。
没多久便有酒味袭来,鲍文杰晃悠着进了房。
他打着臭烘烘的酒嗝,大呼小喝,“学校给我打电话,你也懂得交男人了,长大翅膀硬了啊,你跟他干什么了啊,你的胆子还真大……”
盛夏惊慌着往床外爬,“我妈去哪儿了,你不知道……”
“去打牌了,一时半晌回不来的。”鲍文杰点了根烟,靠在床头用腿挡着他,深吸两口,突然像座大山似的朝他压过去。
盛夏惊叫一声,胸口窒息地闷住,酒味熏得一阵晕,头磕在窗台,连踢踹也来不及,就被他支撑在床上。
鲍文杰一只手掌捂住他的嘴,一只手拽住他的仔裤。
盛夏感觉到身底下的那张情书被压皱了,鲍文杰手忙脚乱,捂着他的嘴,仔裤被褪下时,他挣扎着,含糊地哭喊着。
恐惧,铺天盖地的恐惧。
盛夏在抓挠中拼命地呼喊,“妈——爸——”
绝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
“咔嚓!”
大门口似乎真的传来响声,稀里哗啦的细微声在蔓延。
盛夏扭过头,和鲍文杰几乎同时看见了——
芹菜推开门,惊悚地愣住,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手里的一袋苹果哗啦脱手,滚了一地,之后慌乱地……关了房门,逃了出去。
芹菜……关了门,出去了?
盛夏侧头看去,眼中满是震惊,绝望,恐惧,愤怒……
“妈!”盛夏尖叫着,出口却是闷闷的呜咽声。
鲍文杰猛地从盛夏的身上爬起,惊慌地跳到地上,整理着衣服窜出卧室。
盛夏抓起被褥,遮蜷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地流,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多久,听见芹菜在走廊的抽噎声,大门“咣”地踹开,鲍文杰摔门出去了。
盛夏浑身颤抖,无声低泣着,抓紧褪下的仔裤,抱紧身子。
在场工作人员们全都屏息凝神,这场戏太紧张了。
监视器里,顾劲臣饰演的“盛夏”蜷缩一团,浑身发着抖,过了一会儿,而后他的双手开始无措地四处乱抓,仿佛想一定要抓住点什么东西才能活下去,他低低地哀叫一声,“啊!”
他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穿上裤子,发狂地开始收拾书包,还从衣柜里拿出了他的压岁钱和几件衣服。
盛夏跑出家门,看见芹菜坐在楼梯上,身体抱成团,发抖地抽泣着。
那一刻,盛夏笑了。
盛夏离家出走了。
从此开始了一个同性恋的漂泊命运,他一生遇见了五个男人,每一个他都认真地去爱了。
那年他十八岁,那晚是他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他抓着芹菜的肩膀摇晃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芹菜被他晃得头撞在墙上,呜呜哭着说:“你不是喜欢男的吗,妈妈求你了,没有他我怎么办呀?”
盛夏怔住了,眼睛血红的,嘴唇颤抖了下,终归什么也没说,像将一袋垃圾摔进垃圾桶那样甩开她,发疯地跑下了楼。
“完美!过!”李里导演说。
片场里传来一阵掌声。
这场戏,三位戏骨的碰撞,简直太精彩了。
劲臣夜里回到了剧组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