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昱跟在文珈罗身后进了包厢。
今天他回老宅吃完了饭准备走的时候,见珈罗百无聊赖地在看电视。对于这个妹妹的安静他有种不忍心。年纪轻轻的,除了窝在家里也不知道上哪去消遣消遣。于是他开始游说珈罗出去。在遭到拒绝之后,家里的一把手发话了。
“出去玩玩吧,不要跟我们老年人一样没了朝气。”
得了奶奶的命令,文珈罗这才起了身。
文昱平时有一帮胡朋狗友凑一块玩,但他是决计不会带妹妹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所以最后选了自家开的酒吧,总应该算是个既有朝气又有人气的地方吧。
进了酒吧才知道宝华原来也在这,还有她的那帮同学。因为这里是宝华她们定点的聚会场所,文昱早就和她的这些同学们喝过许多次酒了。今天他带着个妹妹反正也不能去哪,不如干脆和他们喝酒去,顺便把一时兄长情兴起之下带出来的珈罗交给宝华,他就完成任务可以玩点别的了。
文昱打定主意后寻了过去,而文珈罗反正在哪都一样,也跟上去了。这家酒吧其实说来还是开明的奶奶授意二伯开的,其目的非常简单,就是为了孩子们有个安全可靠的娱乐场所。所以这家酒吧她也不陌生,但因为太干净了,有时候也就无趣了。只有堂姐喜欢这里的环境,既安静又安全。
包厢的门是关上的,隔音做得太好也不知道里面在玩什么。文昱拨了宝华的电话,然后刚见到人还没说什么,珈罗就像被勾了魂一样推了门进去――当然这形容的有一点夸张,他进去后并没有看到妹妹露出什么特别面孔,只是显现出一点微微的失望。
“刚才那歌谁唱的?”文昱奇问,有点儿可惜,“啧,只听到了一点儿。”
“你见过的,去老宅里吃过饭。”文宝华关上门,笑着说。
包厢里已经发现又进来了人,都不陌生,就把文昱拉走先喝上酒再说。
徐时萋丢了话筒就找水喝去了,她不喝加了冰的水,即使在夏天她也是不喝的。况小安已经蹦跳着到了她身旁,直说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她献唱,她还一定要接到捧花,还要如何如何。
徐时萋只得无奈地应着,然后也看到了刚进来的人。
包厢里打着昏暗的光,那个女孩尖瘦的下巴这回藏在一堆毛领里,依然是冷淡的神情,坐在那儿无缘无故就有被孤立起来的错觉。她眼尖的看到女孩伸手去拿杯子,还一个劲地往里面加冰块,虽然明明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没忍得住走了过去。
“别喝。”徐时萋夺下文珈罗手里的杯子,顺势坐在她身旁,“你怎么来了?”
文珈罗进来后才发现很热,空调不知道开得多高。大家都脱了外套,唯独她还裹得严实。她知道自己太瘦了,虽然怕冷,却也还是喜欢冬天,她喜欢脸颊靠着毛绒绒的感觉,很实在很温暖。很热,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坐着不想脱外套,于是找了点凉的东西想喝,可是竟然被人劈头抢走了。
她冷冷地看着徐时萋:“你还真管上我了?”
“你如果想半夜三更胃抽筋到痛不欲生,那随便。”徐时萋微微皱眉。
文珈罗顿了顿,只好脱了外套。
徐时萋就看到女孩里面只穿了一件咖啡色的套衫,还是大v领的,露出分外立体的锁骨。这线衫的长袖是微喇的,有一条优美的弧线,有些水袖的意味。她伸手去拿别的杯子,晃出一小截手腕,像一段脆弱的玉不堪轻折;而那手指在蓝色玻璃杯上则显得越发纤细修长,也许握住的时候却是一捏就碎的。
女孩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略微迷惑地偏过头来看她。徐时萋定了定神,低头抿了一口才发现唇齿生寒。她忙放下杯子,然后尽量自然地起身去与别人说话。
明明还可以承受寂寞,决定一直一个人生活。也许是这灯光太晦暗不清,也许是刚才的那首歌也略暖了心尖,所以此刻看什么都更容易动心,不然怎么可能饥不择食地觉得那女孩瘦得也挺有种病态的风情?
可是,那绝对是与自己无关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有商量的,包厢里所有的人就又聚拢了起来,再次围住了大茶几。这回徐时萋根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她被自己的死党出卖了,文宝华和况小安一左一右的把她夹在中间。
文昱早就已经走了,文珈罗虽然对游戏没多大兴趣,但还是被热情地人拉了过来,站在一旁。
“小安带男朋友回来,也算是大事一件,今天就由小安做主,这游戏怎么玩?”
一支酒瓶被人把玩着旋转地疯狂,徐时萋满脸期待地看着况小安,眼神里的警告不言而喻。可惜她恰恰是了解小安的,果然这女人吃吃地笑着,指着众人说瓶口对着谁,谁就对我还单着身的闺蜜十七同学做一件最想做的事。
场间的男男女女们瞬间露出了暧昧不清的笑容,鬼鬼祟祟的让徐时萋心生不妙。
“上次就该问了,是宝华放过了她。”有个男生自告奋勇,心里默念着兄弟啊我苦练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你再不勇敢点可真是要让我们气得吐血了。
于是酒瓶在完美的圆形旋转后堪堪停在了那个表白不成的男生面前。
文珈罗觉得好像有一刹那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然后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来如此。文珈罗看着那个瓶口对着的男生缓缓地抬起了头,直视着徐时萋的目光里深得像海一样。这倒有趣,她抱着胸也随大流地等待着。
徐时萋本来想抚额叹息,可是迫于全场的压力,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身边的宝华投来了歉意的目光,显然还只有她知道其实那个男生已经试着做过什么了。
而他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
男生脸上已经酒气全褪,中午的那些挣扎也没有了。他站在她面前,轻声问:“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比徐时萋反应更快的是起哄叫好加油声。
大家一定又都醉了,不然怎么就不考虑考虑后果呢。万一她摇头怎么办?况小安捏了捏她的手心,提醒她他还在等着答案。
众目睽睽之下的拥抱,其实才是最单纯不过的吧,徐时萋微微一笑,微张了双手。
一手搂腰,一手搭肩,男生低下头笨拙地将徐时萋抱住。徐时萋静静地倚在他怀里,一偏头,就在人群中对上了文珈罗的眼睛。那眼睛慢慢地弯了起来,像是被四周的气氛所感染,氤氲了一层笑意,亮晶晶地微荡着。
徐时萋闭了闭眼睛,心里略有凉意。再宽厚的胸膛也不是自己安稳的所在,这样的毫无间隙只会越发清晰地让自己看到其中永远跨越不过的遥远的距离。
眼睛再次睁开,文珈罗还站在那个位置笑着,只是眼里多了一抹莫名的古怪。徐时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脸上流露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只得朝她掩饰地笑了笑。可是也不知道又是不是笑得很扭曲,那女孩的表情有点儿不忍似的移开了目光,她也就只好收起笑,然后自然地离开了那个胸膛。
永远不会失败的表白,就是在玩笑中进行的,这样进退皆有余地,大家都懂得这个道理。机会创造了,接下来以后该如何进行,就不是旁人的事情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男生把这个拥抱当作了一场暗恋的告别,却不是他们以为的新的开始。
游戏还在继续,酒瓶继续旋转,大家终于如愿地观摩了况小安和她男朋友的热烈舌吻,就算大条如况小安也羞得半天没抬起头来,直咬牙说女子报仇,五十年都绝不嫌晚。
又有几个同学遭殃,不过这游戏经常玩,尺度很熟悉,玩笑也只是为了炒热气氛罢了。
文珈罗终于还是没有了继续呆下去的兴趣。她看了看时间,居然才刚过九点。找了下堂姐,却不知道跑哪去了,唯一熟悉些的还算是徐时萋,脚刚抬起来要朝她过去,那边就立即看了过来。
“我先走了,我姐来了跟她说一声。”
“就回去吗?”徐时萋的声音有点低,微醺的脸上一阵一阵地热着。她顿了顿,就抓过外套,“我送你出去。”
文珈罗一抬手:“不用了,你们玩吧。”
徐时萋皱眉看了看自己那又被倒满了的酒杯,也不再跟她说话,只是回头和同学们打了个招呼:“我出去一下。”她揽过文珈罗的肩就走,在那女孩有意摆脱她时投过去一个拜托的眼神。
文珈罗一愣,就没再动了。
出了包厢后,徐时萋靠在门外长长地吐了口气,外面很安静,头脑也比较容易清醒。
“怕被人灌醉?”文珈罗在一旁凉凉开口。
徐时萋笑了笑:“怕扫大家的兴。”
“你不进去才是扫兴吧。”
“最终结果还是一样的,还是先避开吧。”徐时萋扣好了大衣,抬抬下巴,“走吧。”
在吧台旁终于看到了文宝华,徐时萋说要走,文宝华看了看她的脸色,只是拍了拍她的肩,也没再多说什么,然后让珈罗把她同学送回去。
上了车后徐时萋彻底沉默了,车窗紧闭,她看着外面流动的夜景,一动不动地坐着。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徐时萋偏过头,扫了眼突然开口的文珈罗,淡然否认:“哪有。”
“感觉不像我认识的徐时萋。”
徐时萋勾唇:“你认识我多少?”
面对这女人的嘲讽,文珈罗沉默了一下,拿出了到目前为止最好的耐性:“得,你心里不舒服,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没有不舒服。”徐时萋朝她笑。
文珈罗这回忍不住了:“没有?那刚才那个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是谁露出来的?”
徐时萋终于知道女孩之前异样的目光是来自哪里了。
“还是说――”文珈罗用食指敲着方向盘,有几分试探地问,“你其实也喜欢那个男人但是迫于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不能和他在一起?”
“他还没有结婚,我也没在暗恋他。”徐时萋觉得自己已经管不住这张嘴了,女孩明明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她却一次次拿刀捅人家的伤疤。所以话一说完,她就有些后悔,朝文珈罗看过去,却发现对方只是投了个莫明其妙的眼神过来。
“对不起。”徐时萋道歉,“我喝多了。”
文珈罗安静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沉着脸哼了一声。
徐时萋在心里叹了口气,深知今天有些失态。一直在外面,除了同事外鲜少朋友,即使有也交不了心。没有人会管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什么时候结婚这样的问题,因利而趋的关系虽然现实但却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而回到家后有些东西就没再消停过,一日放大过一日似的正慢慢动摇着她的决心。不是想要结婚这样,而是越发的感到孤单了。
也许回家真不是个好的决定,徐时萋任心微微抽痛着,挣扎着。
所以,等她发现窗外的景色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喂?”徐时萋叫着,差点弹起来。不是吧?
这车怎么开着开着又上高速了。
“今天星期天,你忘了?”文珈罗笑,露出虎牙,显得有些狡猾。
徐时萋顿时就感觉酒全醒了:“星期天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又要陪你回去上班?”
“反正一会儿你的同学还会找你,万一我姐挡不住,你就直接说离太远赶不回去好了。”文珈罗悠悠哉哉地说,“我看你一时也不太愿意再回去,换个地方换个心情不好吗?”
徐时萋看了她一会儿:“你在安慰我?”
“你需要安慰?”文珈罗反问。
徐时萋想了想,说:“需要。”她看文珈罗睁大了眼睛,像某种猫科动物,然后接着补充了一句,“所以今天晚上我绝对不要睡沙发。”
文珈罗眯起了眼,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把自己重新靠回坐椅里,突然之间徐时萋还真是放松了些。好吧,既然已经上路,就不要回头了。她拿手机准备给家里打电话,手机一露出来旁边的人就乐了:
“你从哪个地摊上淘来的手机?”
看了看手里版型端正、线条笔直的手机,徐时萋笑问:“怎么,你不知道现在流行用这种防身型的?”
“防身?”文珈罗这回是真愣了。
徐时萋拿着手机在空中抛了抛:“万一路上遇着个劫匪什么的,砸出去不脑袋开满花,也得头破血长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