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破空而出, 心中一片狂乱, 似乎这夜的黑暗已经侵袭进了他的心,那里根本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出路。
他凌空而立,黑发飞扬, 衣袍盈风鼓动着,似乎蕴藏着天地都容不下的风暴。
他双目赤红, 双手紧握着金箍棒,面对着无尽的黑暗虚空, 却没有任何的目标。
空有劈山裂石的力量, 却根本无法斩除自己内心暗藏着伺机而动的心魔。
心魔……在这一刻,几乎要占领了他的神智,啃噬着一片混沌之中仅有的清明。
“啊啊啊!!!!!”他仰天长啸, 那疯狂的声音在九天之上, 如此的凄厉、哀伤……
峦头突兀透青宵,这巅峰岭自然已经出现在孙悟空的双瞳之中。
没有一丝犹豫, 他疾如闪电一般顷刻间出现在平顶山, 抡起金箍棒疯狂的砸落,一棒紧接着一棒,轰然声中,那山崖瞬间崩落,在一片烟尘当中, 摇摇欲坠。
根本不须片刻,整座嵯峨巨山恐怕要移为平地。
他疯狂的发泄着内心的狂暴,纵然如此, 可一切根本没有丝毫的改变,内心的黑暗弥漫着,越来越浓重,几乎遮蔽了一切。
平顶山莲花洞内,金角银角大王正郁闷的饮酒吃肉。
“金哥,我心里总觉得很不对劲。”
“嗯?”
“按道理说,唐僧师徒早应该到了啊,总觉得上次那富家公子很有问题――”
“哦。”
“金哥,你有没有觉得大地在动?……越来越厉害了……”
“逃!”
“什么?天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金哥,等等我――”
金角银角两只一前一后逃出莲花洞,立时看到一根擎天巨棒抡了过来,呼啸着,带着罡风,天地都为之变色,他们两只怔立着,仰着头,目瞪口呆。
“金哥金哥,貌似孙悟空来了……可我们还没抓唐僧,他这算什么?完全不按常理来?”
“快闪。”
“你说了两个字了?!为什么要闪啊?看我拿紫金红葫芦收了他――孙悟空,我叫你呢,应一声罢。”银角大王拿着出一个红葫芦对着头顶根本看不清模样的人型。
几乎瞬间,就在金角银角大王面前,孙悟空已经现身了。
原本金色的双瞳此时已经一片妖红,脸上狰狞万分,根本没有任何的废话,那金箍棒已经当空抡过来了。
银角呆呆拿着紫金红葫芦,四肢僵硬,不能动弹,根本已经吓懵了。
双眼下意识的紧闭,不敢看自己惨死成一团肉酱的模样。
‘铛――’一声巨响,银角睁开眼,只见金角大王双手握紧七星宝剑,挡住了那金箍棒的凌厉一击,只不过,整个身型陡然下陷,双手虎口鲜血长流。
“快逃――”金角赤目欲裂,嘶吼着。
银角大王慌在原地,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什么紫金红葫芦,什么七星宝剑,什么羊脂玉净瓶,什么捆仙绳,他已经一点信心都没有了,心里感觉到了无尽的绝望,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整个天庭只听到‘孙悟空’三个字时,便会瑟瑟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和师父说的完全两样?
他突然想到什么,拿出芭蕉扇,疯狂扇动。
可是此时,孙悟空的第二棒带着破碎虚空的压力已经砸过来了。
“金哥――”
银角哭喊着,几乎感觉到世界在这一刻即将崩坍。
又是‘铛――’一声。
只不过,这一次挡住孙悟空的金箍棒的却是一根玉麈。
孙悟空一次比一次强有力的抡棒却无法进攻半分,那眼中的疯狂终于稍稍退却,他将金箍棒横在身前,倒退了几步,警戒的看着眼前蓦然出现之人。
一头银丝飞舞着,衬着却是桃花色的脸庞,鹤发童颜。
夜色之中,却是祥云缥缈,瑞气盘旋。
一身白色道袍凝着满天的星光,九宵空中伫立着,正是三十三天之上,离恨天太清境道德天尊,又称太上老君李伯阳。
太上老君正和善的望着他,一甩玉麈,十分好脾气的微笑道:“大圣何故发怒啊?”
此时,孙悟空已经完全的清醒过来,却隐隐感到后怕。
他近期内根本没有杀生,今夜不知道为何心魔会发作,压制不住内心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杀戳欲望?
如此说来,太上老君的恰好出现,将他从自爆边缘拉回来,正救了他一命。
“老官儿,你要护着这两只妖怪么?”孙悟空神色稍霁。
太上老君微笑道:“大圣再砸一棒,我这七星宝剑就要断了。这两只妖怪,一个是我看金炉的童子,一个是我看银炉的童子。他们偷了我的宝贝,却被大圣拿住。”
立时,金角银角两只已经变成二个道士,束金环的,垂手立在一旁,叫了一声:“师父。”
那个束银环的猛然跪下,拉着太上老君的衣摆,呜咽道:“呜呜,师父……太可怕了……还好你老人家来了,呜呜……”
“你这老官儿,放纵自己的下属,为祸人间,该当何罪?!”
太上老君脸上闪过一丝阴暗,继而又笑道:“哦,是观音菩萨向我借的他们,说要试试你们三个徒弟的禅心。幸亏我从附近路过,否则我这两个徒儿要遭殃了。”
孙悟空奇道:“李老官不在兜率宫练丹,怎么会在人间逗留?”
太上老君但笑不语,收回芭蕉扇,带着两个弟子重回天庭,引得霞光万道。
看眼前一切,孙悟空皱着眉头,并没有不依不饶,反而缓缓的后退。
太上老君,三清之左,道之身,元气之祖宗,天地之根本。
几乎是道统的领袖人物,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污点,无可奈何的做了他们的帮凶。
为什么?象这样的人物也无法挣脱色相的诱惑?
那么他呢?
当孙悟空移形重回宝林寺禅堂,才睁开眼,翻坐起来。
抬头,便看到唐僧和二个师弟正坐在桌边,灯烛明亮,都盯着他,神情怪异。
“你还真能装睡啊!”唐僧瞪着他,一付难以致信的模样:“外面都地震了,山都塌了,你还能安稳的躺着一动不动?天哪,万一是妖怪大部队攻打过来,那怎么办?”
孙悟空默默站着,不言语。
此时,只听得禅堂外面人声鼎沸,在深夜里,整个寺院都被附近平顶山山峰的崩塌给惊动。
孙悟空怎么说得出口,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然而,他却看到唐僧三人正围着桌子在看什么东西似的。
“师父,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金蝉举起手上的金厢白玉圭,赞叹道:“刚刚沙徒弟在门口阶檐上捡到的,肯定很值钱……唉,不过我敢肯定,这是那个水鬼皇帝留下来的。看来,水鬼皇帝所说的确有其事了。烦死了!”
“师父,何不让八戒去问问寺院里的僧官,既然是皇家寺院,想必对皇族的动向略有了解。”
金蝉一拍手,点头道:“对啊,不必叫八戒了,我自己去问。”
然而,那个老和尚僧官却道:“这里确实是乌鸡国皇家寺院,只不过,我们万岁陛下还好端端的坐在金銮殿上,长老,你千万不可胡言乱语――”说罢又张望了一下,看看唐僧三个丑恶的徒弟有没有在附近。
金蝉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到禅堂,看看桌上的那块金厢白玉圭,又觉得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噩梦。
“师父若还有怀疑,那弟子就去御花园,打开琉璃八角井,看看井中是否有那皇帝的尸首。”
“好主意。”
“只不过……弟子一个人没有帮手,很难行事,想叫八戒一起去……”
“那就和八戒赶紧去。”
孙悟空垂睫冷冷道:“师父不是害怕独睡,少了八戒陪伴,恐怕会很……舍不得罢。”
“哎哟,现在谁还能睡得着,八戒去膳堂拿些吃的了,一会就回来。”金蝉咽了咽口水。
孙悟空阴沉着脸,蓦然站起身,走出禅堂。
金蝉眯起眼,瞪着孙悟空的背影,没好气道:“阴晴不定,阴阳怪气,悟净,你看看他啊,昨天还好好的,现在又发脾气了。跟他说话也不理,好言好语笑脸相对,他倒给我这个做师父的脸色看,哇,你见过如此摆谱的徒弟么?!”
沙僧双手合什,破锣般的声音响起:“师父,大师兄恐怕是有心事哩。”
金蝉奇怪的扭头,象看天下奇景般的盯着沙僧:“哇,你开口了?你刚刚应声了?天哪,今晚真是……哈哈,太奇怪了……妖怪孙有心事?咳,我是说孙悟空,他能有什么心事?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男,什么都不懂的老处……咳,又没相好的,能有什么心事!以我看,他是很不想回来取经,上次我明明那样维护他,却急巴巴的走掉,还说是我赶他的,真是睁眼说瞎话!”
“大师兄有苦衷的,是为了师父才那样做的。”
“为了我?”金蝉歪着脑袋,盯着沙僧忠厚的国字型脸。
“……”
“说了他几句,就莫名其妙的走人,还说是为了我?你倒是说话啊。”
沙僧站起身:“师父,我去看看二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
金蝉瞠目结舌,看着沙僧也离开禅堂,油灯下唯有他一人无聊呆坐着。
“什么嘛!一个个都不成样子!”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想摔,但一想到那老僧官的嘴脸,便又放下了,又拿起金厢白玉圭想砸,想想太心痛,又搁下了。
那木桌上的一叠佛经摆的整整齐齐,金蝉二话不说,整摞拿起来,就猛扔出去,气势雄雄,怒气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