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我清晰听见脑海里有什么绷断的声音。
楼袭月松开了我一些,垂眸凝视着我的眼睛,“小絮。”我痴痴回望着他没应声。他也没生气,还笑着说下去,问我:“你怕师父吗?”我思绪一片混乱的摇了摇头。他顿时有些高兴的样子,再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小絮是师父的好徒儿。”
我仰起脸直直看进他眼眸深处,那么清透美丽的眸子,仿佛漫天星辰都闪烁在他眼底,璀璨炫目。心脏剧烈的跳动撞击的我胸口发疼,我知道我这样看着他不好,可我仿佛被蛊惑了般,丝毫移不开注视着他的视线。
楼袭月也看着我,忽然抬起手毫无征兆地摸了下我的嘴唇,指腹刮过唇瓣的触感,让我心脏紧缩,浑身僵住。
“咬破了。”他移开手,垂眸缓缓低头靠近我,将额头挨上我的额头,几乎是用轻叹的语气说道,“为师如今最舍不得的,就是小絮了。”
他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眨眼时睫毛几乎碰到了我脸上。我全身僵硬的如被点了穴道,呆望着他站起身,乖顺的让他把我抱起来平放在长榻上。随着弯腰的动作,楼袭月微凉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在我身上,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攥住。楼袭月拉了薄裘盖住我,然后褪去锦履躺倒在了我身旁,侧过身,一只手臂绕过我腰间将我揽到他的胸前。
我蜷在他怀里,连大气也不敢喘。
“闭上眼睛。”楼袭月的下巴抵在我头顶上,柔声命令我。我眸子颤抖着,听话的缓缓合上了眼帘。
没了视觉,听觉和触觉都变得无比敏锐。我能清楚听见隔壁宣泄着□□的□□和娇喘,没有了理智,不加掩饰,只剩下野兽般的疯狂掠夺。紫嫣的声音里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似是哭又似在笑,一声声如魔音般直钻进我耳朵里,仿佛用一根无形的鞭子鞭打着我的神经。我难受地想要抬手去捂住耳朵,但是手臂被楼袭月牢牢箍住,我动弹不得。
然而不过多久我开始意识到,最让我难熬的并非这个。我紧贴着楼袭月胸膛的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皮肤像被火苗燎着一般,体内一阵燥热,原本散去了大半的酒意在他这个拥抱里,全部卷土重来。而这一次,我再没力气去逃离。
紧张到无法呼吸。
却在这时,楼袭月轻拍了我手背一下,温柔的气息拂过我的发,“你要憋死自己么?”我一怔,猛地呛咳起来,大口的喘息着空气还真像濒死的人。隐约听见楼袭月的轻笑萦绕在我耳畔,迷梦般美好的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激烈的□□终于渐渐平静,安谧的夜晚来临。
楼袭月从身后抱住我,已经进入酣睡,温热的呼吸轻柔而绵长。他便只是像从前那样抱着我,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其他动作。我却清楚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彻夜难眠,体内有种陌生的悸动折磨得我睡不着,却又不敢动一下,怕把身后的他吵醒了,只好僵持着同一个姿势纹丝不动。
就在方才,在我的面前,楼袭月对紫嫣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可我此刻躺在他怀里,却并不觉得害怕,我对这样的自己无能为力。
次日,晨曦照进屋内,明晃晃的日光将我从睡梦里惊醒。我睁开眼睛呆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晚不知何时我竟然睡着了。动作缓慢地翻过身,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我浑身都发麻了,难受地转头看向身后空荡荡的长榻。略微凌乱的被褥上有人躺过的痕迹,证明我昨晚并非做梦。我怔怔的看了会儿,倾身上去匍在那被褥上,贪婪地汲取着上面某人的气息,像泉水一样清新的味道。
我知道自己依恋楼袭月,可到昨晚我才明白,我对他或许不仅仅是依恋。这种不被允许出现在师徒身上的感情,让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赵单。猛地,我浑身一僵,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如果师父再逼着我练那武功呢?
胸口涌起一阵恐惧。我紧紧攥着被子,连有人走近了屋里我都没有察觉到。直到进屋的那人站在床头看了我半晌后,忍无可忍地冲我叫嚷起来:“懒虫!你还要赖到什么时候!?”,我才幡然清醒。
我抬头看向身前的白谦,他板着一张臭脸看着我,嘴里嘀嘀咕咕着:“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她倒好,哼!公子真是偏心!”
最后一句话的酸味太过明显,我忍不住捧着被子坐起来,望着他问:“师父?师父怎么了?”白谦瞪我一眼,用不耐烦地口吻说:“起来了就自己回屋去收拾,别让紫嫣姐一个人忙!”我对他说的话完全没听懂,有些发怔地看着他。白谦也看着我,忽然,冷不丁地屈指冲我头顶用力敲下去,疼得我抱头一声哀嚎。
“你发什么神经?!”我跳出被子,不甘示弱的扬手回敬了他一个暴栗。白谦气呼呼的捂着痛处瞪着我,忽然,脸色一变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来:“像你这么笨的人,公子能让你去做什么呢?”
我蹙起眉,看白谦不怀好意地贼笑着走了出去,我带着一头雾水回望了一眼空落落的房间,在目光扫过那串珠帘时,心头颤了一下,昨夜种种浮现在脑海。心头莫名后怕,我跳下长榻像是逃一般奔出了房间。
谁料我前脚刚迈出门槛,迎头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我窘迫地站起身,飞快抬眼瞥了来人一眼,惊道:“师父!”
楼袭月温雅笑着看向我,“小絮昨晚休息的可好?”想到昨夜种种,我耳根都烧了起来,避开他的视线回道:“很、很好呀。”
“那就好。”楼袭月笑得不深不浅,眼眸水亮,“今天就走,为师还怕小絮身体吃不消。”
“啊?!师父又要离开?”我有些惊慌的迎上他的眸光。蓦然发现,楼袭月今日的打扮不像平素在宅里时那么随意,月白色轻衫裹贴着他修长的身体,少了分平素的慵懒却愈加显得俊逸文雅,一头乌绢般长发也以一只白玉冠半束起来固定住,黑白相配,更衬得他发色黑秀,莹莹发亮。
这是楼袭月外出时惯常的装扮。我顿时有些丧气,耷拉下脑袋,“徒儿恭送师父。”楼袭月在我头顶上轻笑出声,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看来,小絮是舍不得这里。也罢,你就留下来吧。”
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我耳朵里“轰”的炸开,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师、师父,你是要带我……”在我发抖的嗓音里,楼袭月点了点头,完美的脸庞上一抹再美好不过的笑颜。我登时激动的攥着他衣袖,“师父,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去收拾一下就来!”
生怕他丢下我走了,我转身便要跑开。却在转身的刹那,楼袭月霍然拽着我手臂将我扯了回去。我一下扑到他胸前,错愕的仰起头,呼吸猛地顿住,连刚才满脑子的兴奋激动都忘的干干净净。
楼袭月定睛打量着我,美丽的眼眸里闪烁着的东西让我莫名的生出一丝紧张,不由得轻唤了他一声:“师父……”楼袭月眸底逸起笑意,如两湾剔透清澈的深潭漾起了绮丽的涟漪。
我脑子一下空白。
在我为这个无比惊艳的笑容停住呼吸时,他忽然松开了我道:“小絮,你先回房,看紫嫣为你收拾好没。”我听他那么说,一下想起要陪他外出的事,加上为了掩盖自己方才那般放肆地打量他,连忙点头,“好,我马上回。”说完,飞快的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跑去。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离开这个谷中的宅院,而且是与他一起外出,我怎能不兴奋。何况,我在心头暗自高兴,楼袭月没再对我提起和赵单合练剑法的事情。我昨晚一宿未眠不停地祈愿他能不再逼我,今早看来,一切如我所愿。
胸口被什么填得满满的。我顺手扯下沿途的一支柳条,垂柳萋萋,柔软的如同某人滑落胸前的发丝。我抚着柳枝,动作轻柔的就像扶着他的发,心底涌起一个声音对我说,只要我留在他身边,或许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心意……
想到这个,我脸颊滚烫,心头澎湃的陌生情愫弄得我措手不及。我慌忙将手里那根引起我胡思乱想的‘罪魁祸首’挂在灌木的枝头,雀跃难耐地匆匆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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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进屋,到从紫嫣手里取过整理好的包袱转身出门,我一下也没敢正眼去瞧紫嫣的眼睛,只飞快地瞟了一眼,觉得她的脸色苍白,眼眶却是红肿的。紫嫣也紧抿着嘴唇一个字也没多说。关于昨晚的事情,我仍然心有余悸,但是我说不出安慰紫嫣的话来,甚至我隐隐感觉得到,紫嫣并不希望我来安慰。
我走到门口,一道略微嘶哑的温柔嗓音在我背后响起,“小絮,你喜欢上他了?”
我浑身僵住!半晌后回身面对着紫嫣,我勉强笑道:“紫嫣姐,我对师父……”紫嫣忽然抬起手摸上我的脸颊,冰冷的指端让我打了个哆嗦,后话也断了。她目光中带着悲切却又倔强的压抑着不愿表露出来,那种目光让我无端心疼。想到她五年来对我细心的照顾,还教我识字,其实也算我半个师父了。可楼袭月却……
我不能认同楼袭月昨晚的行为,无论他是出于任何原因那般羞辱紫嫣。但即使我不认同,甚至从心底觉得楼袭月做得太狠,我还是喜欢他。
紫嫣看了我的脸许久,浅浅勾起唇角道:“小絮长得越来越好看了。”从那张花瓣般美好的嘴唇里说出夸我好看的话,实在太不真实。我不自在地低下头,咬了咬唇瓣道:“紫嫣姐,我走了。”
“等等,小絮。”紫嫣拉住我,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递到我面前,望着我的眼睛,恳切的说:“小絮,请你帮我送一封信到京城。”我诧异的看着她一时没出手去接。紫嫣察觉到我的猜疑,抿唇笑得更加凄美动人,“你放心,这只是一封家书。”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顿了一下,随后接着说:“当初我随公子到这来之前,发过誓永不再和过去有任何牵连。八年了,我从未违背誓言。但是今天……”紫嫣眼眶噙着水光,凄婉得如秋雨摧残中的花朵,“小絮,我实在想念家中的爹娘……”
我忍不住一下心软,想到自己没了父母,而她虽然有却不能去见,倒和我同命相怜。于是我心头一热,探手接过她手里的信笺,只差没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对她说:“紫嫣姐放心,我一定把信送到。”
紫嫣感激的点头,蓦然想起什么,“小絮,公子那儿……”“我不会告诉师父的。”我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紫嫣止住眼泪“嗯”了一声,然后温柔地伸手替我理了下耳旁微乱的发丝。
紫嫣柔声说:“小絮,虽然我知道自己或许没资格说那句话,但是,与你相处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你当做妹妹了,有些话我不能不说。”她抚着我发丝的手停下,目光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说道:“小絮,别爱上楼袭月。趁你还没深陷的时候,离开他远远的。不然,总有一天你会追悔莫及。”
我脸上的表情僵住,随后勉强扯出一抹笑,“紫嫣姐,不会的。”我知道我回答的这句话很模棱两可,到底是我不会爱上他,还是我不会后悔爱上他?聪慧如紫嫣,自是一下就听得出来。她看着我许久,长叹一声垂下了手臂,“小絮你还是太小,不知道这世上有的人天生无情无心。即便你对他一心一意,也不能换来他丝毫的温柔相待。”
我心头砰然一动,低下眼看着自己脚下,光洁的地面上几乎能映出人的影子。我看着看着,似乎恍然看见了那人的一双眼眸,眼角微微上翘着,明澈清透。那里面的温柔会都是假的吗?我摇了摇头。就算是,我依然眷恋。
我抬起头望向紫嫣,露出笑容道:“谢谢紫嫣姐,可是除了师父,我没其他亲人了。”言罢,我不顾紫嫣张嘴欲言的表情毅然踏出了房门。
其实,我远比紫嫣想得对楼袭月认识的深,楼袭月的狠毒嗜杀,他对对手的冷酷无情,我早在五年前就见识过。虽然害怕,但怕过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去亲近他,觉得只有在他身边时,才是最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