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和伯府中,家主的书房。
陈安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柯寰,笑道:“柯卿,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在这个血脉至上的时代,柯寰自然不是什么平民出身,而是来自南和国中的一户士卿人家。其实这个身份相对于他的修为来说,已经是很低了,所以公孙离在时将他的家族提升至大夫,给予其封城。这既是他应得的,也是领主的恩典,因此柯寰也依照古训对公孙离忠心耿耿。
及至陈安接替了公孙离成为南和伯一脉的主人,这份忠心依然顺延了下来。
当然,不能说这个时代就没有天生反骨之人,但在这个一切崇尚血脉的制度下,尊卑定序,反叛者基本没有什么好处可得,没有血脉,就算是出卖故主,也没有上位的可能。
而都没有利益可图,谁又会去做这种事情呢。所以越是下层,越是血脉卑贱的人,就越是忠心。
这无关民风淳朴,纯粹是时代造就。
虽然这所谓的忠心在陈安看来是黑暗年代的愚忠,但也不得不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柯寰比公孙氏的宗伯们更值得信任。
听到陈安所言,柯寰迟疑道:“主公,难道我们真的要背弃和大星天的盟约,转而扶持幽天盟?”
陈安闻言笑了笑,虽然他没来几天,但本身具有的敏感性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摸清了整个世界的体制,知道血脉权贵手中最强的力量自然是宗族,但家臣和国民的意愿也不能忽视。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家臣可以代表国民的意愿。
也就是说,现在柯寰向他发声,并不是真的不明白他在搞平衡,左右逢源,只是代表家臣和领民向自己的领主,要一个准确的回复,这样才能保证下面的人和自己的领主保持高度一致。
这个因由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其实也不简单,完全是因为黑暗时代的体制不健全。连一个有效治民的官僚体系都构建不成。
“柯卿谬矣,吾并非要背弃大星天,只是在申诉属于我们的权益。”
这一点必须要先声明,并非畏惧大星天,而是因为他们建立的礼制体系是天子认同的,是指导,是思想,若让领民误解,他们就会自相矛盾,会惶恐。
这个时代除了简单粗暴的军队镇压,可没有全面的官僚体制覆盖,很多时候大家要怎么干,都只是里长,什长喊这么一嗓子。而一旦下层建筑动荡,统治层面也必将出现问题。
说起来血脉权贵们享乐归享乐,但真正想要有为的去治理民众真的很难。这也就是为什么,血脉权贵中的保守派如此之多,他们并不想改变现状,每一次改变,都有可能造成自己统治的动荡。
陈安只是来混个三年,并不想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哪怕外面乱到翻天,南和伯家这块自留地则必须平稳,所以对外手段可以激烈点,对内必须以安抚为主。
因此,他明确地对柯寰解释道:“我们需要术士们的力量,哪怕大星天斥责他们为祸乱根源,但若没有他们,星师们还会把我们放在眼中吗?”
“可这是不是太过了?”
柯寰皱了皱眉,刚刚不过是为下面的人要一个说法,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星枢议会都被打翻了,术士们真的可控吗?
陈安毫不在意的笑道:“柯卿太看轻大星天的力量了,这些在我们的地盘上耀武扬威的家伙的确不堪一击,但他们也不是真正的星师,只是一些养尊处优的编外人员,你没听司命少康都想要清理他们了。放心吧,等大星天那边反应过来,术士们蹦跶不了多久,而我们也可以趁此机会提高身价,要让大星天的人看清楚,我们是他们的支持者,不是任意可以驱使的走狗。”
虽得了陈安的解释,柯寰还是有些忧心忡忡,他们习惯了大星天的统治,喜欢了被星师们驱使,不得不说,习惯这个东西,真的是很难改变。
但也没给陈安再多说些什么的机会,门外侍者小意的禀报道:“主公,宫中来信,急招上卿们入宫意事。”
陈安示意自己知道了,方才又对柯寰道:“我先入宫,你守护好府中,今晚可能会乱一阵。”
既然以公孙景阳的身份行事,那南和伯府就是他的基本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基本盘崩了。
甚至为了隐藏自身,他还需要一颗参天大树帮他挡着,吸引外界的视线。原本公孙离是最好的人选,可谁知大星天的手段竟然如此的激烈,弄的他相当被动,开场就不顺。
现在,他经过仔细思考,打算把柯寰培养起来,这才是他凡事不瞒对方,并竭力站在公孙景阳的立场上说服对方的原因。
一旦柯寰若是成为十星源主,那整个南和伯府都会向上提升一个位置,无论是在虢国还是在术士星师的们心中的比重,都将加强一大截。
而对陈安来说,他就能更加深入的探索对方的隐秘,尽快完成自己搜集信息的目的。
因此本已起身走到门口的他,不禁回头又问了一句:“柯卿,你觉得血脉之中的源力是什么?”
“呃?”
柯寰有些愕然,似乎不太明白陈安在说什么。
十星源主确实强悍,但真正有志向源主的修者却并不多。
这一方面是因为这条道路太过艰难,尤其是对血脉者而言,简直是比万里挑一还稀少,一个不好,还会血脉崩溃,死的惨不忍睹。八九星就已经能够获得不错的地位,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奢望十星。
另一方面则是森严的阶级制度压抑的人们的思想,禁锢了人们的进取之心,自上往下都只看重眼前的利益全然没有长远的打算。
如此时间久了,除了极个别天赋异禀的,真的很难再诞生源主级强者。
就拿整个虢国来说,作为最古老,人口最多,地域最广的几大诸侯国之一,举国上下,源主级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三位,和数十近百的九星,以及干脆就数以百计的八星比起来,根本就不成比例。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见了柯寰这个样子,陈安也是无奈,可他也没办法,这一次虽然用无量相变把思感化身直接变成了十星源主级,但走的却是星师的路子。
这除了提高层次,虚张声势外,根本不能在人前展露。
被星师们看到了会认为是一种亵渎,被术士们看到了则会被当成是敌人,而被血脉权贵看到了很有可能会被误会为叛徒,真的里外不是人。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得从血脉上突破才行,另外,对无相玄通的整理也需要他从方方面面来窥探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
因此他才会不自禁地问一下,看起来比较专业的人事,谁知柯寰竟也属于那种没什么上进心的人。
或许他曾经有,但是现在,躺在了血脉权贵的功劳谱上,真的很消磨人的进取心。
离开南和伯府,乘坐马车前往王宫的陈安心中想着,或许自己应该寻觅其他的途径,比如……劫掠解析一个血脉领域的十星源主。
可该拿谁开刀呢?这个问题得好好合计合计……
就在陈安肚子里冒坏水的时候,马车驶入了王宫,这个世界的王朝就好像是一家大公司,诸侯国王是董事长,上卿是股东,有什么事都是大家商量着来,而相应的,上卿的权力也是极大,就比如随意进出王宫,找自己的君上讨论事情。
而实际上,虢国九大上卿之中,除了武城侯、厉阳侯、泗城伯、南和伯,其他五家大部分都是王室的宗伯传家,找自己的君上,就宗伯找家主谈点事情一样,自然不需要讲究太多,甚至可以不下马车直驱宫廷。
陈安自然不会做这么嚣张的事,尽管作为九大上卿之一,他完全有这个任性的权力,但性格谨慎的他还是在进入宫门之后,就停车步行。
甚至为表谦逊,他连贴身侍卫都留了下来,孤身进入虢成公的寝殿,对于这里,陈安也算是来了两次了,一次是刚继承爵位时来这里谢礼,第二次是几日前回到王都,前来宫中面君,算是轻车熟路。
一路上内侍亦不敢拦下查验,那是属于九大上卿的荣耀。
因此直到见到虢成公,陈安才停下脚步,大礼参拜道:“拜见君上。”
“卿免礼。”
虢成公的声音有些异样,见陈安起身才道:“昔年,孤与汝父共在沙场,并同手足,奈何眼下竟疏远至此。”
这意思就是陈安大礼太过。
陈安也见了虢成公两次了,哪会不知道这家伙是个个性直爽,御下亲切的主儿。
事实上因为血脉权贵特殊的等级结构,这个世界很少有主君御下严苛的,毕竟君臣理念还没有绝对的划分,所谓君主大王更像是一家家主,家国的概念全然不分。作为上卿就算表现的混不吝一点,君上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根本就没有法律规范来限制高等血脉权贵的言行。
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算是再挑剔的人也不能对马屁免疫。
虢成公嘴上埋怨,陈安却明显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满意”两个字。
“是,是,是臣下拘谨了。但臣以为就是不论君臣,只以君上与家父之谊,小侄也应该固守礼仪。”
这就是没脸没皮的卖萌了,可虢成公却偏偏吃这一套,大笑道:“好好好,你且先安坐,等上一等,其他各家马上就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