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云荒虽然大半破碎淹在水里,但露在路面上的地域还是不小的,起码有着两郡之地。三天时间跨越两郡之地,除了风行车迅捷外,主要原因则是陈安等人走的是军需要道。从中原这边的东兴军过长风军,海砾道,河洛遂营,天方寨,到泰一关下,一条直道。
这种设置看得陈安发怔,在大周参赞过军务的他自然清楚,有着这条军需要道,泰一关一旦有变,中原立刻就能反应过来,并且可以迅速动员出大军压境,七天时间就能开赴到泰一关下。
这种防备等级仅比昊天境中稍差,比之对草原冰原都不遑多让了,甚至尤胜三王。
他们在防备谁?
书本上不是说东荒那边都是些苟延残喘的罪民吗?
随着这思绪的飘散,一座巨大的城门出现在陈安等人的眼前,随着他们的到来缓缓开启,将这数十辆风行车一口吞下,又缓缓关闭。
车窗外,遥远的海天之限,无尽的苍茫天地被巨门之后的奇特山石所取代。这些山石说奇特是因为它们有的被血色侵染,恐怖妖异;有的乌黑发沉,斑驳奇诡;有的形状嶙峋,光怪陆离。而天空则是阴沉沉的灰暗,时不时会有一道紫红色的闪电划过,给人心中添加一道压抑的痕迹,这般景象就仿佛一行人突兀地走进了地狱。
“咔嚓”
巨门合拢的声音震的人耳膜生疼,一股绝望的气氛在车队中弥漫开来,不时有骚动的声音传出。
听着巨门的关闭声,陈安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回首望了眼那几乎看不到顶的巨门,一种再也回不来的情绪缭绕心田使人烦躁莫名。他不禁往对面看去,只见这同坐一车的三位“车友”同样一副丢了魂魄的样子。
本已醒来的老者原本稍显红润的面颊再次泛白,短袍少年陆然嘴唇发紫瘫软在车厢一侧,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唯有文质青年金明还算镇定,干涩地安慰老者道:“老师不必伤怀,我们未必没有再回去的一天。”
“回不去了……”老者声音沙哑,肺腑杂音甚重,如同破风箱一般。
陈安瞥了对方一眼,这老者醒来后,很是感念陈安的援手,陈安也与之略有简单交流,知道对方名叫温良算是出身名门,因为牵扯进一桩流民暴动的案子,被发配至此,谈吐之间也是个气度的人,奈何现在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也不能怪他,这人年龄大了,就会有些故土难离,流放这种打击,对其而言,比之年轻人都要大的多。如果说金明还能等待改朝换代这唯一的指望,那这老者病体缠绵,形容枯槁,活过眼下都困难,更别说忍耐等待了。
车厢中大家情绪都不怎么高,一时沉默无言,只听着车轮声辙辙前行。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行车终于停了下来,陈安自车窗向外看去,发现竟到了一个类似矿场的地方,这里的矿物是一种血红色的晶石,掩埋在黑色的岩石之下。远处的矿石上,一道道细小的人影,来来去去,旁边还有身着暗绿色软甲的监工在旁督促。
前来交接陈安等囚犯的是一队同样身着暗绿色软甲的军士,他们个个带着面甲,手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裸露在外。
陈安老实地跟着下车,顺从地让他们打开囚龙锁,换上这片矿场统一的镣铐。这时他才发现一个车队百十名囚徒,能戴上囚龙锁加上他也不过十来人而已,其他人本身就是普通镣铐,看来作为玄器即便是朝廷制式的玄器也不是烂大街的货色。
原本押送陈安等人的衙役头子见到这个状况,眉头微皱,凑到前来交接的军士首领面前劝道:“大人,这就把囚龙锁打开,会不会太过大意了,这里面可着实有几位穷凶极恶之辈。”
“怕什么?”那军士首领满不在乎地道:“你也来了好几趟了,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是天仙大能来到咱们这地儿住上两个月也得给我趴着,这一群小杂鱼有什么好惧怕的。”
陈安离得最近,但却听的不明所以,习惯性地试了试新换上的镣铐,发现这竟然只是凡铁,别说对于天象武者,就是普通的真气大成,耐心扭动几下也能将之挣开,戴着这个完全就是形式。
那这个矮胖家伙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陈安迟疑地看了一眼那碘着肚子趾高气扬地军士首领没有选择立刻暴起发难。
因为他身边的军士所携带的长管装武器,给他一种略具威胁的感觉。一向喜欢稳妥的陈安,决定先恢复天象巅峰的实力,解了这里的情况再图后计。
被押送着去领取衣物分配宿舍,期间看管都非常松懈,甚至劳作的工具都预先发放给他们,全然不怕他们暴起反抗的样子,这些对于陈安来说处处都透着诡异,于是更不敢疏忽大意,时刻提着小心。
宿舍是四人一间,两个新人,两个老人,方便互相监督,所以陈安与金明和老者分了开来,与少年陆然来到了一座用黄漆标着“七一九”破烂木屋前。
只看外貌的话,陆然和陈安一般大小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但实际上陈安已经趋近不惑之年,所以看着身边的小家伙,面色灰败恐惧一副对未来命运接受不能样子,心里很是理解。只是他给不了什么帮助,他从来就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只身脱困,反回西北报仇才是他的主要计划,其间一切都是节外生枝,能避则免。
走进宿舍这里四张床铺之上已经躺着两个人了,一个是干瘦老者,一副行将朽木的样子,另一个则是头发乱糟糟,邋里邋遢的精壮青年。
陈安来时正是晚饭之后,所以此时都不用出工,要等到明日灰云替代黑云之时。
是的,这鬼地方,根本看不见太阳,所以也就不存在白天和黑夜。灰云漫天,天光有亮色,是为白日,黑云替换,天色变暗是为黑夜。矿场尊白日黑夜交替而休息,存在着最后的人性化。
陈安和陆然各自选了一张空床铺躺下,各自无话。
陆然是因为心态还没调整过来,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无心理会其他。而陈安则是又恢复了干老本行时的样子,成为了阴暗中的毒蛇默默观察着周围。
以他的视角看来,屋中两人对他们的到来,见惯不怪,当是彻底的对生活麻木对未来绝望了。那干瘦老者,全身上下除了骨头就是皱巴巴的一层皮呼吸浑浊轻重不一显然生了重病,手脚皆有新伤,生病之中估计还是被带去干活了。这里和一上来就给陈安的印象一样,果然是个人间地狱。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天下可怜人多了去了,其他人死不死与他无关,所以继续观察另一个精壮汉子。这一观察却让陈安看出些许不同起来。
精壮的身材只能证明他也才刚来不久,还没被繁重的工作,恶劣的环境摧残身体;关节有力,动作有度,也顶多说明他有不俗的武功在身,能被流放的重犯,哪个不是一身本事,否则连犯罪都稍显无力,这些也都正常。
只是邋里邋遢的外表,却有些让人心生疑窦,当然也可能只是他不注意个人卫生 ,不过练武本就为强身健体,不注意卫生的武者也有,但都有一个度,能把武功练到一定境界的,除了家资不菲,对自身控制和要求也会很严格,所以把自身打理干净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尽管在这个地方条件苛刻,但对面床的干瘦老者都病入膏肓了,也没脏成他那样。
或许还有什么特殊情况,但对于精通易容术的陈安来说还是从他那满脸污垢和油腻的发质中看出了一丝刻意。
这家伙一定在掩饰什么。
初来乍到,陈安也没有过分解读什么,况且别人的事也与他无关,简单的分析了一下周围环境后,他便也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这一路之上有囚龙锁镇压,使得他恢复实力的计划事倍功半,但也总算是恢复到了九窍圆满的境界,且是神意形意双九窍圆满,今日他就准备借着囚龙锁除下的契机,一举重回天象。
调整气机直到夜半,这时他全身的状态都已经到了完满的程度,于是他不再等待,直接调动气血轰开卤门,元神坠入祖窍泥丸,等待迎接天地元气灌体。
只是半晌之后,他什么都没等来,元气大海好像消失了一样,完全不与他的窍穴共鸣。
陈安面色阴沉,即便他比常人功力更加深厚,根基更加扎实,也不可能将这高速行功的状态持续太久。元气大海无处不在,这是亘古不变的,刚刚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对元气大海的感应,所以他咬了咬呀,奋力鼓动周身气血打算强行牵引天地元气下来。
“噗通,噗通……”心脏跳跃的声音犹如打鼓。
陈安就想是一个能够强力抽水的泵一样,对着周围猛吸。这样一来动静就有些大了,不过陈安也不再在乎这些,一旦重新登临天象,他就可以使用身剑术的浮光掠影术,逃离矿区,到时海阔凭鱼跃,随便找个地方,突变宗师境界就回去西北报仇,至于什么“拔血刀,救万民”的伟大使命爱谁干谁干。
对面床铺上老者病的快死了,对他的动静一点反应都没有;陆然赶路许久,一直被塞在车里舟车劳顿,疲惫不堪,听到动静也是呓语一声接着沉沉睡去。
唯有邋遢汉子警惕醒来,一脸愕然地看着陈安动作。
而这一次陈安终于感受到了元气大海的存在,只是下一刻他的表情却完全凝固在了脸上。
周围的元气大海的确存在,但却像浆糊一样粘稠,根本不可牵引。
陈安有先天罡气护体,体质远超常人,可即便是这样,也仅仅只能引动很少的一部分杂乱元气,想借此突破天象简直是痴人说梦。
怎么会这样?以绝大毅力将行功停下,陈安面上首次出现了惊慌之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