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哭号着从极北之地冲出,气势汹汹地扫荡了整个万里寒原,一路过秦州向中原而下,却忽略了万里寒原边上,两座小山包中间的平泽沟。
平泽沟被两座小山包相夹,由此而得名,也由此躲避开来从极北之地而来,真正能吹死人的寒风。可即便如此,一到寒冬岁月,平泽沟中也是毫不夸张的滴水成冰。
但就在这么一个天气里,在村尾的一座院落中,黎光赤着脚光着膀子,站在抵胸高的雪地上,一动不动地站桩。一股热气自他脑后升起,汇成柱状经久不散。
陈安左手端着个碗从屋中走出,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无奈的伸出右手,以指节作筹,掐算一番,又等了一会,才道:“小光,时间到了,来把这碗药喝了。”
黎光闻声收功,蹦蹦跳跳地跑到陈安身边,接过那碗药,也不去管那绿油油冒着气泡的诡异模样,一口就闷了下去。
陈安看的心情大畅,距离他身剑术大成,已经过去了半年,这半年来他奔走于上原以及周边村落,寻找各类药材,终于凑齐了五毒元胎的材料,刚刚黎光喝下的便是最后一副药。
这五毒元胎可不是道家的丹术,吃粒小药丸就能成功的事情。黎光除了要喝药,还要调整作息,配合陈安改自十二相神图的引导术,每日修炼不辍。
陈安近乎每时每刻为其观察身体,为防不测能及时矫正。
而今黎光午时喝下药,只要等今夜子时行功,便能形成循环,彻底炼化药力,成就先天道体。
不错,就是先天道体,这才是陈安这么多年来研究五毒元胎的真正目的——以人力造就先天道体。
先天道体又称先天五德之体,传说中其五行平衡,阴阳协调,乃修道练武的最佳资质。可这么多年来,先天道体的传闻几近于无,传闻这种体质太逆天,这种体质的所有者都遭了天妒,没一个能成长起来的,这使得它成为了人们理想状态下虚构的产物。
前次,陈安在大周时也曾研制出五毒元胎,但那种五毒元胎与如今的截然不同。那时候的陈安还没有接触过形意九窍,不识五脏六腑的锻炼方法,所以它的思路是以配制好的药物在人体内自成循环,代替人体本身的五行平衡发挥作用,与道家内丹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于受者本身的武道之途增益不大。虽不能说是外物,但也没能在根本上改变受者的体质。
而这次陈安彻底打破了先天界限,以后天之法真真造就了个先天之体。
有了先天道体,那共鸣元气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容易,只要功力到了,那简直是水到渠成。传言先天道体可分阴阳定五行,五行圆满则內腑坚韧,阴阳两分则精神不朽,天生的天象高手。
与道家近乎外物的内丹不可同日而语,一者是成就,而另一者代表的是无限的潜力。
陈安看着喝完药又走回去继续用功的小光目光深邃,现今是他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第三个年头了,小光差不多也有十四五岁了,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开始正式的武道修炼,而第一步便是百日筑基。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修仙练武都有百日筑基一说,修者采气养气,武者通达任督。
武者的通达任督,可不简单的就是打通任督二脉而已,就一个打通任督二脉强行贯通,他人辅助,温养自开等等情势不一而足。
小光没有舌尖,想要开任督恐怕还要陈安辅助,但无论如何,拥有先天道体,又有陈安为其量身定做的筑基之法,陈安相信小光一定能做到最好。
回转屋内,洗好药碗,陈安就坐在书桌旁开始写写画画,还在一本写着“五毒元胎”四个字的线装本上不时记录一下。这是陈安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把自己所习所得记录成册,不时翻看,能温故而知新。
直到午时与小光用过饭食,陈安才拿过工具准备出门。
一般情况下,上午若是不去采药,都是陈安坐堂时间,为乡亲们诊诊病。下午时间就很随意了,捣鼓捣鼓药剂,照料一下药田。但小光筑基在即,若无肉食怎能炼精化气。所以陈安最近多利用闲暇时间进山打猎,为小光做好一切后勤。
嘱咐好小光看家,陈安像往常一样背负着一应工具,转到后院。他们的家在村尾,离山甚近,乃至出了后院就一条通向山间的小路。
这条小路是为了村民出入山林方便,但还是设了木栅,由村中民壮轮流把守,防止山中野兽蹿出伤人。
但现在青天白日,又是隆冬时令,野兽轻易也不会出山,所以此时只有一位民壮窝在木栅旁的小茅草屋中警戒。
“刘叔,今天是你当值啊。”
陈安熟门熟路的走过,与那位民壮打了声招呼。
这茅草屋为了防风一半建在地下,此时闻听陈安的招呼,一个头发稀疏的脑袋从中探了出来,冲陈安一笑:“小一又进山打猎啊,我要有你这本事就好了,也能时不时进山打打牙祭。”
陈安的本事没人见过,但他进山采药,打猎具是一人,这就让平泽沟的人对他的能力多了几分想象。况且这万里寒原周边的群山虽不是什么险地,但想出入自由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因此在平泽沟居民眼中,陈安尽管外表是个孩子,但勇力却值得敬畏。
“刘叔说笑了。”陈安也笑着应付了一句,便进了山道。
山路崎岖难行,又有积雪覆盖,一片白茫茫的平整,你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平地,哪里是山沟,一个不小心踩在两崖之间的断口,就算是内庭大圆满距离共鸣元气只有一步之遥的不世高手,也会摔个骨肉成泥。
陈安自然也不例外,但好在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年,这三年里大多数时间是在这山上度过的。起初甚至整日跟着文靖窝在这山里,对山道熟悉非常,再加上他轻功高绝。行走在山间不说如履平地吧,也至少是个熟门熟路。
走到预期之地,这里地势颇高,又背风雪,还有一些枯草裸露,往日多是山中兽类觅食之所。
陈安自背囊中掏摸出一块带血肉块,置于地面,围绕着它布下陷阱。那肉块气味浓重,却非腥腐之气,而是阵阵芬芳,显然经过了陈安的加工,使得气味更诱惑,而且传的更远,还能对吃下它的野兽造成轻微麻醉。
掐算了下时间,陈安找了处避风僻静之处,开始了入定,谁知道还要等多久,不若抓紧时间用功来的实在,自己功力高了,才能给小光更好的指导。
周围狂风呼啸,雪沫飞舞,但到陈安身前三尺之处,却似遇到无形屏障,骤然分开。陈安顶上白色气柱冲出丈许经久不散。
天色渐晚,天光变暗,一团灰影循着树荫灵巧的猫到陷阱边缘,它耸着背脊,张着血口,全身毛色灰黄还带着棕红色麻点,竟是一匹豺。它贪婪地注视之面前的血肉,天生的警觉让它没有冒进,反而不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间或埋首雪地轻嗅,似乎要发现什么可疑的气息。可惜在百步开外一切生命体征俱无的陈安对它而言和一块石头无异,全然不能被它发觉。
它小心地又往前试探了一点,这里已经是陈安布置陷阱的范围,上面的雪相当蓬松。若是换了个经验老到的猎人当能发现不妥,可这畜生灵智有限,根本不能察觉危险所在。
它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块血肉,那美妙的气味越发浓烈,让它仅有的一点警惕也荡然无存,张开血口直接撕咬了上去。
只是下一刻异变陡生,它小牛犊大小的身躯在咬上肉块的那一刻就是一阵抖动,之后便是死命挣扎,大量的鲜血,伴随着刚刚被它吞咬进口中的肉块一起被吐了出来。它在雪地上上窜下跳,拼命的想要摆脱什么,可却终究不能够做到,最后抽搐着死在了一滩血泊之中。那块肉里被陈安埋了改装过的小巧臂弩。
这么大的动静,远处的陈安却似丝毫未觉。他眉宇深皱,行功已到了紧要关头。
突然,他双目猛然睁开,两道精芒在他眼中炸亮,自从练成身剑术后,周身隐隐约约环绕的锋锐之气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气质更趋于浑圆天成。这一方空间中的元气大海随着他的举手投足汹涌澎湃。
九窍齐开,内庭圆满。
他竟然在这荒郊野外,感悟风雪凌厉,圆满了内庭,洞开了九窍。
现在的他终于恢复到了大周时的水准,甚至比那时还强。彼时,他通过神意九窍圆满内庭,纵然洞开不少经外奇穴,但毕竟没有内练五脏,再强也只强了筋骨肌肉,内腑依然脆弱。在东海之上他侥幸突破至天象,其实冒了极大风险。如果让他再来一次,失败的可能达到九成。
可如今不同,他内练五脏,外练筋骨实在已经达到了一种人体的巅峰,甚至隐隐与周围元气产生共鸣,只待打磨心性,引导其灌体而入,对肉身窍穴再次淬炼,就能衍化天象,成为真正的绝顶高手。
恢复了全部功力,甚至能隐隐再进一步,陈安内心喜悦非常,再看到旁边的陷阱上倒着硕大的猎物,陈安更感开心,草草收拾了下东西,就起身下山准备与小光好好庆祝庆祝。快乐只有与人分享,才是真正的快乐,哪怕名利登极,但却只能孤芳自赏,那亦是一种悲哀。对这一点,陈安深有体会。
轻快地走在回去的山道上,陈安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但着急回家的他并没在意,一门心思地往回赶。
天色越发的黑暗了,好在月光朦胧,雪夜映白,前路倒还看的清楚。只是行了大半个时辰,陈安还没看见出山之路,心中有些狐疑。
又行十多里地,陈安越发的感觉不对了,寒风哭号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周围静的瘆人,他转头四顾想要仔细辨认一下周围的景色,突然,他瞳孔一缩,一股寒意自尾椎骨升起,霎那间席卷全身,旁边的雪地上一滩干涸发紫的血液,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这竟然是他刚刚布置陷阱的地方,他竟然又走了回来,这么长时间,他居然一直在这里转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