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身下温暖的床铺,楼京康才找回了几分真实感。
他走到院子里,一股凉风吹来。周身是汗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梦中的一切在他脑中无比清晰,根本就不像是梦,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梦中他没有发现妹妹装病,依着她的心意一步步把自己送进了大牢。
其实,梦里的他也挺纠结,并不想找人绑余母,可看着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瞅着就要撅过去。又有孙大夫说她弱继续伤心会命不久矣,他才答应帮忙。
结果,害了一大家子。
身陷大牢后,妹妹始终不愿意来见他,后来他才从外人那里得知,妹妹她嫁人之后,身子愈发康健,曾经的心疾已然痊愈。
孙大夫明明说过,心疾会伴随她一生,不可能痊愈,思来想去,也只有损大夫骗了他们母子这一个可能。
好在,梦里的一切都没发生。母亲没有生病,他没有深陷囵圄,也发现了妹妹的卑鄙……只是,妻子已经不在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被关在大牢中,母亲卧病在床,都不如妻子吃的苦头多。
他站在院子里吹到周身冰凉,不太相信那只是个梦。可若是真的,妻子为何已经离开?
想到他们母子会发现妹妹装病都是因为妻子,楼京康脑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妻子也做过这个梦,所以才执意离开?
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楼京康打开大门,看着外面黑漆漆的街,才想起来天还没亮。这时候上门,多半也见不了人。
他在院子里根本站不住,干脆去了赵家门外。
天刚蒙蒙亮,赵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就看到门口蹲着一团黑乎乎的身影,顿时吓了一跳:“这城里不许有乞丐……”
“岳母,是我。”
熟悉都男声传来,赵母一头雾水,提醒道:“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别这么喊我。”又质问:“这大早上的,你蹲在这里做甚?”
在她看来,女儿在楼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如今又已定了亲,自然是离楼京康越远越好。
他一次次凑上前,对女儿有害无益。想到此,她催促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阿岚,就别再来打扰她。赶紧走,让人看见了不好。”
楼京康等的就是这天亮之际无人之时,因为这些这段时间他过来都没能见着人。该是赵阿岚顾忌着名声,怕被人议论才不肯见他。
“伯母。”楼京康改了口,急切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阿岚。”怕见不到人,他补充道:“此事真的很重要,我问完就走,绝不纠缠。”
赵母半信半疑:“阿岚还没起。”
楼京康目露哀求:“伯母,我真的要见她,麻烦您喊她起身,这事很重要!”
见他似乎真有事要说,加上这会儿无人,赵母转身进门,叫醒了楚云梨:“好像有急事,你看看去吧。”
楚云梨觉浅,披衣起身,看到门口蹲着的楼京康后,道:“何事?”
楼京康回头,看着昏黄烛火下的女子,半晌声音艰涩地问:“你离开我之前,是不是做梦了?”
闻言,楚云梨讶然:“做什么梦?”
楼京康揪着头发:“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不知道妹妹是装病,听了她的话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害了我们一家人。你很苦……你是不是做了同样的梦,才下定决心离开我的?”
楚云梨摇摇头:“反正我们俩已经分开,这重要吗?”
楼京康哑然。
“我只是想知道,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梦?”
楚云梨随口道:“一个梦而已。你想知道真假,问我不成,得问老天爷。”
她打了个呵欠:“我得回去补眠,你也走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楼京康脱口道:“你就那么在乎余琅?”
“对!”楚云梨颔首:“他是我未婚夫,我要和他相伴余生。他当然重要。”
回去的路上,楼京康失魂落魄,还险些撞到了摆摊的板车,回到家中,天已大亮。
楼母看到他一大早从外头回来,惊讶问:“你去哪儿了?”
楼京康看着她:“娘,你为何要那么疼妹妹?”
听到这带着怨气的话,楼母愣了一下:“我不疼她了啊,那个死丫头,过两天我就把她打发出门。”
听到母亲这暴躁的话,楼京康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如今发生的这些事与梦中大不想同。
那或许……真的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虽是如此,却还是影响了楼京康,楼玲珑从门内出来,他沉声道:“别整日乱跑,每天吃了饭,也帮着家里干点活。我跟娘的衣衫都没见空洗。”
楼玲珑不敢反驳,但也没答应。她这几天正焦虑,就怕母亲真的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她从小就要好东西,心底里最想嫁的,始终都是余琅。
也只有嫁给他,未来才会有无限可能,否则,也就只是这城里的一个普通商人之妇,区别只是富裕和更富裕而已。
但是,余琅似乎很厌恶她。
她费尽心思,也不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这种时候,就需要帮手。她看着面前的兄长:“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楼京康都不爱听,昨晚他噩梦醒了之后就没睡着,这会儿困乏无比,抬步就走。
见状,楼玲珑飞快道:“是关于嫂嫂的。”
兄嫂之间哪怕有她挑拨,还是相处得挺好。兄长应该会愿意听她说几句。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已经走到门口的人霍然回头:“说。”
楼玲珑期待地看着他:“哥,你和嫂嫂因为我闹成这样,我心里很是歉疚。也想过撮合你们,可嫂嫂已经定亲,这便有些麻烦。不过,也有法子,哥想试试吗?”
楼京康皱眉看着她:“你还没有对余公子死心?”
一下就戳中了楼玲珑的心思。
她面色微变,倒也不反驳:“这算一举两得,如果事成,咱们兄妹都能得偿所愿。”
楼京康确实放不下妻子,昨夜之前,他可能会动心。不过,想到梦里的妹妹为了余琅把全家害成那样,他沉声道:“你想嫁谁都可以,余琅不行!”
语气坚决,不容商量。
楼玲珑脸色微变:“哥哥,赵阿岚一心奔着别的男人,你不想着把人抢回来,也不生气,反而还想帮她如愿。她就那么好?”
“不关她的事。”楼京康语气严肃:“无论她嫁给谁,总之你不许再盯着余琅,就算他愿意,我也不愿意。”
语罢,进门后顺手关上了门。
楼玲珑大喊:“为何?”
楼京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最好别做多余的事,否则,我不会轻饶了你!”
楼玲珑狠狠瞪着门,想要透过门板瞪视里面的人。
她认为,无论是她嫁余琅,还是兄长放不下赵阿岚,都应该告诉母亲一声。于是,转身就出了门,义愤填膺地把此事说出,末了道:“娘,分明挺好的事,哥却威胁我,还说余公子答应娶我,他都不答应……我是他亲妹妹,就算做了些错事,他也不至于这般……这般……呜呜呜……”
楼母虽然厌恶了女儿,但也并没有想糟蹋她,若是能得一门好亲,对自家也是助力。就比如余公子,那是板上钉钉的秀才,孙子有这么一个姑父,日后启蒙都要方便些。
她皱了皱眉:“你看着铺子。”
此时算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楼母却要去后头找儿子理论。楼玲珑立刻知道,母亲到底是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
“京康,你开门,我们好好聊聊。”
楼京康向来孝顺,颓然地打开门:“娘,玲珑找你告状了?”
楼母一脸不解:“你为何不让她嫁余公子?”
“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男人。”楼京康叹口气:“玲珑已经被宠坏了,不能由着她乱来。”
楼母和楼玲珑一样,瞬间就想歪了:“阿岚都不想和你过日子了,你何必护着她?”
“不关她的事。”楼京康只觉得心累,沉默了下,把昨晚梦境中的情形说了一遍。
“本来我不愿意做那样的事,可妹妹哭得厉害,几度晕厥。孙大夫又说话吓唬我们母子,所以我……后来我就入了大牢,阿岚一个人要带孩子还要伺候卧病在床的您,很是辛苦。”对着母亲,楼京康向来坦荡:“我怀疑,她会这么快离开,就是做了和我同样的梦。否则,不过是夫妻间的几句争执而已,她没必要这么生气。”
楼母也觉得前儿媳那气性大了些,那一回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只是梦而已!”
楼京康看着母亲,沉声问:“如果我们没有发现玲珑装病,她又对余公子非君不嫁,真哭着求,我们会不会答应做那些蠢事?”
楼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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