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躺在床上睡不着，我和阿昌的交谈也就此打开，我记得以前在哪里看见过一篇新闻报道，说是有很多为了一时兴起去山区支教的大学毕业生青年，他们有些人的支教时间长则一两年，短则一两个月，随后体验过足够的生活，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大城市里，只留下了一群眨巴着大眼睛等待老师回来的孩子们.......

想到这里，我干脆坐起来点上了一支烟，阿昌也顺手给自己点上一支，我俩对着吞云吐雾。

随后我把这篇报道的内容讲给了阿昌听，他点了点头说：“对，没错，现在的确有很多这样的人，虽然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也因此导致了很多遗憾，所以后来有很多山区小学都拒绝这类因为一时冲动而选择支教的年轻人，因为孩子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他们只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哪里惹到老师生气了？才会让老师一去不复返.......”

我停了停道：“所以......所以你的女朋友就是不舍得那些孩子们，才一拖再拖……最后发生了意外？”

阿昌吸烟时，烟头上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他的脸，此刻，我借着烟火看见他的脸上透露着挣扎与迷茫，他叹了口气道：“差不多吧……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和她一样，扎根在那里，然后当一个音乐老师......我觉得人，特别是对孩子来说，不能只靠着几本书去了解世界，书上可以记录的东西都太匮乏了，也很单一……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世界，可以有人玩玩乐乐、家财万贯；有人忙忙碌碌、一贫如洗；有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也还活着......音乐、舞蹈、美术、甚至是文学艺术都可以成为他们一生之中热爱的东西，可因为条件不允许，所以他们没有选择，这算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如果有能力，我一定把这些都付诸行动……”

阿昌的这番话给我带来了很多思考，也让我逐渐地把心思从苏雅身上移开，他好像真的想做一些大事，一些在平常人眼里匪夷所思的事情，同样他的想法也让我自惭形秽，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以赚钱为主要目的，然后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可现在我却不这么认为了，我和阿昌不完全一样，他可能把后者放在了第一位，甚至可能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前者......

........

夜里，我睡了一觉之后，在凌晨三点钟又奇怪的醒来，再想睡可怎么也没有困意……

于是，我干脆穿上衣服起床，准备下楼走走。

兜兜转转一圈之后，我点上一支烟就坐在了酒店门口的花坛上，面前正好是我租的牧马人和苏雅的欧陆，我就坐在这两辆车中间的空隙中。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我总有种莫名的错觉，我好像已经成功了，而面前的这辆牧马人就是我全款买下的车，提车时，连价都没砍，直接刷卡；然后我又有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错觉，那就是这辆车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甚至连租都租不起，只是一个半夜没有地方去，落魄潦倒的男人，望着豪车发呆而已……

我的想法的确都很极端，也都到了极致……可事实却是我正好夹在两者之间，我租得起、买不起，我意识到我目前的状态可能是很多人生活的常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然后在不断的比较与衡量得失之间，内心失衡，以极端的幻想满足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

我还记得白药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她问我是不是一定要有钱才可以，有钱才算得上成功？我记得我当时没有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我只觉得有钱真的可以代表很多东西，比如常人眼里所谓的成功，谁会觉得开着一辆破雅阁的男人是个成功人士？他们只会看着一辆牧马人从面前经过时，感叹一句：这人真有品味！

在我恍惚不断时，那只被我夹在手里的烟正好烧尽，手指间察觉到了炙热，这才彻底熄灭了它，又重新给自己续上了一支......

这也是一座我从没来过的城市，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天气好，在凌晨三点的夜空里，我可以看见星星，它们好像都在对我说：该睡觉了……

.......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我准时叫醒了苏雅，饱觉之后，她的精神面貌好像焕然一新，还特意花时间给自己画了妆，扎着精致的丸子头，连出旅店时，都还不忘对着大堂的镜子看自己口红图得怎么样.......

我正式地对她说道：“你的车我已经安排托运公司给你送回武汉了，到时候杨肖会去接一下，你放心！然后你就坐在我们的车上，安排你做点什么，你就做点什么，别抱怨、别闹情绪，清楚吗？”

苏雅煞有其事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道：“好的！张老板，我一定服从领导安排，不忘初心，恪守纪律！”

大堂里还有不少客人，此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尴尬地笑了笑.......

然后打下她的手，压低声音说：“没事举什么手？什么初心？什么领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干传销的，你是被骗进入的失足少女呢……丢不丢人？”

她冲我嘿嘿一笑道：“没事儿，这夜没什么区别啊……”

我瘪了瘪嘴：“你自己要做孽，到时候进了山区，吃了苦头可千万别哭啊，哭死也没人搭理你！”

“你也不搭理我吗？”

我转头对着阿昌说：“不仅我不搭理你，阿昌也不会搭理你的，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给你十秒钟考虑，咱们还没出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

“不考虑啦！我有心理准备的！”

“那最好！”

上车之后，还是先由我来开车，然后是阿昌，最后是苏雅，按照这个顺序，再轮一圈，应该就能到西吉县了，之后到了山区，可能负责开车的就只有我跟阿昌，不管怎么说，苏雅还是个驾龄很短的女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