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讨论要不要开除周公放，很简单的一个事情，三言两语的，歪到车间管理模式改革上面去。

虽有白颜故意引导话题的缘故，最主要的还是阿蘅助攻的好，牛智奎是走是留还没有决定呢，她就开始考虑谁接替牛智奎掌管23、9线了。

阿蘅以为白颜是想要扶持一部分新员工，让老员工不安，挖周公放的根。

殊不知白颜反其道而行，还真就是想要一口吃成个胖子，让整个车间都陷入“动乱”。

老员工走下“神坛”，明白到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不要凭着资历整天吆五喝六；每一个新员工都有上升机会，知道人是平等的，比人家少吃几碗饭，晚进几个月社会，并不意味着就比人家差。

望见白颜眼里笑意，阿蘅心道“不好”，转而冲周公放问道：“组长，你觉得怎么样？”

周公放对阿蘅的眼神视而不见，沉吟片刻，起身说道：“不是说开除牛智奎么，我同意。”

“开除牛智奎，老员工会觉得你凉薄，不再拥护你。”

彭秀鹃拉着周公放坐下，不让他走，继续说道：“不开除牛智奎，新员工会以为我们拉帮结派，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周公放叹了声，“你们是在为难我。哎，新员工什么时候都不缺，要多少有多少，愿意留下来，成为老员工的，才是我的伙伴。”

这话却是说到点子上了，来三百个社会工丢到流水线上，最后能留下来十几二十个就算是高留存率，至于学生工，想留下二十个的话，估计得上五六百号人才行。

哪怕是去问四十岁往上的中年人，有别的选择，会呆在工厂，呆在流水线上么？得到的答案也是不会。

熬资历上位的有，极少数愚钝之人才会选择的道路。

刚开始那一两个月，没有摆脱普工身份，混到技术员、副线长、线长之类的职位，往后的日子就只剩下个熬字，跟买彩票一样，赌哪天上司突然会提拔到你。

再小的工厂也有培训课，培训课的老师会告诉你，天下的工作本质上都是“用时间换取金钱”，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前途无亮的熬着也没啥。

却不会告诉你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的工作是给老板培训愚钝之人，听话的人，老实的人。

周公放会觉得新员工的想法无所谓，很正常。

可正是因为他太正常了，白颜才感到难办，墨守成规的人几乎不会被抓到弱点，因为他们古板僵化，死守着自己那套上不去下不来偏偏平稳无比的规矩，冒险，那不可能。

白颜心念电转，冷笑两声，“说的轻巧，是人都有点贱，你对人家太好，人家有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你寻求帮助，你有难的时候，人家一句关心也不会有，觉得你高高在上，帮不到你，便从不想着帮你。

只有站在一个台阶上的，才能称之为朋友，剩下的，不是长辈就是晚辈。

牛智奎的事情我刚听说，但猜也猜得到，他面对你的质询时，既不推脱，也不解释，老老实实的等候发落，他知道老员工有特权，轻易不会被开除，最多就是降职罚款，后果不痛不痒，才有恃无恐。

为什么牛智奎会这么想？

我甚至可以说你手底下的老员工犯错后和牛智奎的反应都差不了多少，因为你会保他们，你不倒，他们就觉得自己得到是理所当然，不会有危机感，又哪里来的责任心！”

“白颜！”

周公放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作我保他们，我有说错什么吗？让一些啥都不懂的新员工直接上手管流水线，亏你想的出来，他们过个两三月跑回去读书，我怎么办？”

周公放吼完，甩手出了办公室，重重关上门。

白颜反而笑了起来，冲彭秀鹃说道：“小彭姐，你的意思呢？”

彭秀鹃和白颜对视着，看到他眼里熊熊燃烧的野望，心里也是打鼓，既好奇他接下来动作，想要帮助他，又害怕周公放被他打击到，从此一蹶不振，思量许久，终究是感性大于理性，嫣然一笑道：“挺好的，都去忙吧，晚点我和周公放商量一下，下发个通知。”

“那牛智奎呢？”

“开除。”

几人走出办公室，靠近办公室这边的流水线上员工，都投来好奇目光，眼里满是探询之意。

白颜正欲去找阿罗阿罗，被孙淞叫住，疑惑道：“怎么了？”

孙淞扬了扬手上厂牌，“一起下楼吃饭啊。”

“不去。”

白颜断然拒绝，却看到孙淞嘴蠕动两下，口型像是在说“栽赃陷害”，皱起眉头，“走吧。”

一路无话，走出车间楼，到无人处。

孙淞哼了一声，“我就是诈诈你，没想到还真是你干的，真有种。”

“你怎么知道的？”

白颜反问一声，又道：“我和刘朵朵说话时你听到了？不对，刚才流水线上，我和她擦肩而过，没多久她就抓到牛智奎产品报废，有心人眼里，的确是个疑点，那时你应该就在附近吧。呵呵，这你都能联在一起，挺聪明的嘛。”

孙淞“嗯”了个长长的尾音，才道：“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要是没我支开朱子豪，刘朵朵能那么轻易得手？她也是够狠，上手拿起几个产品推进流水线，也不怕机器炸了，要是被人发现，估摸着得坐牢。”

听到孙淞这隐含威胁的话语，白颜深深吸了两口气，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要……”

孙淞身子前倾，笑出一口白牙，“你当我男朋友。”

白颜微怔，一种被侮辱的感觉油然而生，偏偏怕惹恼孙淞，又不敢发火，只得委婉说道：“你知道的，我现在跟阿罗阿罗在……”

“那你等着被我举报吧。”

孙淞吃定了白颜一样，见他沉默不语，忽心血来潮，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让你和女朋友分手是不太好，要不然，你陪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