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厂的食堂，称作第一食堂、第二食堂……目前在营业中的，加上二楼的清真专属食堂，共有十个。

所谓第一第二是区域划分名称，实际上没有隔开，食堂相互贯通，打饭窗口连成一片，菜品种类是真多，南方的米饭炒菜，北方的面食大蒜，以及各种样式的小众食品，虽不至于囊括全部，但也是兼顾了绝大部分，总有那么一样适合你的口味。

说回6号楼，6号楼连试产都没开始，夜班时候，最大的领导就是组长，主管跟经理也就是上半夜偶尔会过来转转，下半夜人影都见不着了。

简而言之，目前的6号楼宽松的不像话，提前下班吃饭，吃个两小时，或是上班上着上着，跟线长报备一声，下楼去吸烟区抽烟玩手机玩他半钟头，并非夸张之语。

此时车间楼外，月朗星稀，只有着几个保安在巡逻。

换下了静电服的阿罗阿罗，要显得活泼的多，抓着裙角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时不时转过身望一眼白颜，生怕半路上人突然不见了，哈哈笑道：“白颜，你看我这裙子好看吗？”

红色碎花裙随风摆动，如火热烈，与阿罗阿罗的清纯样貌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视觉冲突。

白颜摸了摸鼻子，嘴角亦是牵起一抹笑容，“不怎么好看。”

阿罗阿罗哼了一声，低着头作苦瓜脸，哭兮兮道：“真的啊？”

此情此景，只令白颜回忆往昔，数年前与彭秀鹃那些点点滴滴尽数涌上心头，一时分不清站在面前的，到底是阿罗阿罗，还是彭秀鹃，双眼发热，叫道：“骗你的，好看，好看极了！”

从车间楼到食堂，中间要经过一个花园，路灯昏黑，看不清路。

阿罗阿罗也没注意到白颜情况不对，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夜空，只觉得这怪人有趣极了。

两人有说有笑，到了第三食堂，外头安安静静，这里面却是人声鼎沸，不想排队也很简单，往右直走，经过第四第五第六……走到第九食堂，是西餐，从来都不会有人多的时候。

第九食堂真论起来，该是这些食堂里面最好的，但也最贵。

食堂一般分三个部分承包给大老板，大老板再把手下窗口分给小老板。

第九食堂便是如此，第一部分卖油条包子煎饼煎饺，第二部分卖面包甜点汉堡炸鸡和柜台饮料，第三部分类似小灶一般，卖的是简餐，当然不是“饭上淋菜”，而是实打实的能跟街上饭店媲美的正宗货。

白颜不挑食，真说挑的话，那就是无肉不欢，对口味和制作方法倒没什么要求，随着阿罗阿罗走到第九食堂，拿厂牌一人刷了一个汉堡加可乐，11块钱，说贵不贵，说便宜也没便宜到哪里去。

找了个无人处坐下，旁边也没别人，按说这种情形，该是少年慕艾，来一场非正式相亲，才不算辜负良辰美景。

可白颜此时却只有尴尬，生怕这副场景被人看去，传闲话传到彭秀鹃耳朵里，他倒是无所谓，就怕三人成虎，惹得阿罗阿罗这小姑娘生气，不跟他来往了。

白颜的心思要是被阿罗阿罗知道，她铁定是要送给白颜一个白眼的，要说尴尬，她才尴尬呢，虽然跟白颜之间一清二白，也架不住男女有别，非亲非故的，可不得客气着点，换作她自个一人，这才拳头大小的汉堡，两三口就下肚了，哪像现在这样，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肚子都在抗议了啊喂。

他俩各自尴尬，任由气氛变冷变淡，忽有人叫了声，“老白。”

白颜回过头见是叶楠和鱼兵，先是意外，又慌张起来，不等他们走过来，他迎上去，拿出烟来发放，笑骂道：“下来吃饭也不喊我。”

古海青就跟在叶楠和鱼兵身旁，看白颜这模样，是和叶楠认识，眼里满是疑惑，想了想，接了白颜递过来的香烟，没有发难。

叶楠也是庐陵本地人，会跟古海青在一起，也不复杂，就是因为古海青气不过，小人报仇不隔夜，喊人收拾白颜呢。

意识到这一点，白颜看到过来的是叶楠，心里也松一口气，又有些发火，只是现在也不是对付古海青的时候，跟叶楠和鱼兵随便聊了几句，就说道：“我已经在吃了，你们去打饭吧。”

叶楠也想避开白颜，问清楚古海青和白颜之间有什么矛盾，闻言点点头要告辞离去，看到了阿罗阿罗，眼神顿时变得很是怪异，坏笑道：“我们先走了，等会儿一起回车间，嘻嘻。”

回到餐桌旁，白颜思考着如何对付古海青，都没注意到自个那一口没喝的可乐被扫地阿姨拿走。

阿罗阿罗看他发呆，问道：“他们找你，什么事啊？”

白颜抬起头，就看到阿罗阿罗脸上的担忧，心下一暖，强颜欢笑道：“没什么，那两个是我线上的同事，撞见了就跟我打声招呼呗。”

阿罗阿罗半点不信，只觉得白颜是在跟她见外，追问道：“谁啊？”

“叶楠、鱼兵，他俩个是我朋友。”

察觉到阿罗阿罗的情绪不是很好，白颜感到奇怪的同时也有些不解，问道：“没吃饱啊？”

可乐杯子推到一旁，阿罗阿罗站起身哼了声，“早吃饱了。”

目送着阿罗阿罗走远，白颜拿出手机给黄毛打了个电话，静等了片刻，黄毛就端着个餐盘子走了过来。

白颜把和古海青的事情同他一说，沉声道：“这姓古的我肯定要把他赶出车间，他真给庐陵抹黑。”

黄毛扒着饭，口齿不清道：“这事好办，他不是喜欢拿本地人说事嘛，我告诉你一事，你可别说出去，这青萍厂吧，不大愿意招本地人，本地人基本上都是走的劳务渠道进来的，原因我也是道听途说，好像是怕本地人团结在一起拉山头搞乡党那套，不好管理。你顺着这个思路，也别强出头，想想办法让你们车间领导下场，赶走一个普工还不容易。”

工厂建在当地，却不怎么愿意要当地的员工，这种事情并不稀奇，在白颜的家乡青冲县也是这样，尤其是本地青年，经常是一个厂子进进出出好几遍，偶尔有那混不吝的喜欢闹事，拉着老乡一起，强龙不压地头蛇，碰到这种事，再强大的工厂也会觉得烦。

白颜欣然接受了黄毛的建议，又想起另一件事，疑惑道：“你是在哪上班，我怎么在6号楼没看到你？”

黄毛吃饭的动作一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干笑道：“你问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