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侍奉着吃饭,竟是别有一番滋味乐趣。
这还是他二十多年来的头一遭。
“那我干脆住在你这里岂不是更好?”林凉一记白眼几乎翻上天,为他这神奇的逻辑感到叹服。
此言一出,段凌终于停下了那伸向鲈鱼的筷子,抬手朝着林凉摇了摇,难得一本正经道:“你倒是想得挺美。”
想到林凉,段凌那浅淡的眸中不由动了动。
她的确是恪守规矩。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总觉得她的身上似乎少了一些东西。
一些她曾经有,后来又没有了的东西。
“那不是正好?王爷若是能为我破了规矩礼仪,那才当真证明王爷对我的宠幸呢。”林凉这样说着,并不是当真向他讨宠爱的意思,更多的不过是嘲讽。
嘲讽他横竖规矩一大堆,麻烦的要命。
所以她初来乍到刚到南凤国,才天不怕地不怕。
即便是现在,也能够昂起头骄傲。
她十分自觉的坐在了段凌的旁边,却是有些不满意,“王爷日日传我陪同用膳,怎地从来不给我准备碗筷?”
害的她每次都是饿着肚子来,又饿着肚子回去。
“碗筷?”段凌挑眉望着她,大有一种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从来没人能跟本王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是权利的象征,地位的象征。
“我们是盟友。”林凉强调道,可却是怎么听都是对不让她吃饭的抗议。
段凌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忽然发现,自己怎么就能跟这个女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他还真是委曲求全啊。段凌这样想着,不由为自己叹了口气。
“你想吃饭?”他斜斜睨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嫌弃。
“不是王爷叫我来吃饭的吗?怎么每次丢不给饭吃?”林凉反问道。
居然还是他的错了?段凌的眉心一跳,抬眼对上林凉的目光。
有一点他是没看错的,他们林家的人——真的胆大包天。
“……好。”段凌的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意,将自己的碗筷推到林凉的面前,摊了摊手,示意她有本事就吃。
只不过——他量她也不敢吃!
他用的碗筷,旁人是碰都碰不得的,更匡谈用它吃饭了。
他就不信林凉敢接。
果不其然,林凉的脸色在看见他推过来的碗筷时不由变得铁青,似乎是吓得不轻。
段凌不由有些得意。
碗筷他让给她了,可她不敢接,这便不能怪他了吧?
想到这里,段凌正要开口,却被林凉的话径直打断。
“你……恶心!”
“什么?”段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恶心!”
“……”
“你居然把用过的碗筷推给别人用!这上面都是你的口水!”
“若是别人用了你的碗筷,不就相当于吃了你的口水?”
“本王……”段凌有一瞬间的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他倒还当真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听林凉这么说,不知为何他竟还真有了一种恶心的感觉。
可他不能说。
他怎么能没面子?
“……这是你的荣幸!”段凌憋了半晌,竟是无比生硬的憋出看一句这个。
林凉有一瞬间的目瞪口呆。几乎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觉,仿佛任何语言在这种感觉面前都苍白无力。
她一张脸憋的通红,半晌方才十分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恶心!”
段凌的呼吸几乎一滞。
堂堂王爷,哪里被人往头上扣过“恶心”这两个字?居然还是被自己的王妃扣上去的。
虽然他认同了她盟友的身份,可这不代表她就能够在他面前无法无天。
“林凉,你是想死吗?”段凌只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搁不下,有些咬牙切齿的说着,连带着面上都有些臊的泛红。
他还从未被人拒绝过。
尤其还是以这种理由拒绝。
更何况,将御用的碗筷准许旁人用,放在谁的眼里这不是个天大的恩惠?怎么的到了她的口中竟成了恶心?
林凉咂了咂嘴,难得的没有继续跟段凌犟下去,只是将那碗筷又推了回去道:“……我不饿了。王爷继续吃吧。我看着就好。”
其实,心中还不是对那副段凌用过了的碗筷觉得嫌弃?
段凌的脸黑的如同锅底,有些赌气似的又重新拿起筷子,可是却是怎么也下不去口。
叫她说的连自己都觉得恶心了!
想到这里,段凌刚想发作,便听到门外忽然传来了纪青的声音:“王爷,宁小姐身子不大好,想请您过去看一看。”
过去看一看?
段凌不由凝眉,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伤口,只觉得还在隐隐作痛。这几日他除了坐着便是躺着,连寝舱的门都未曾踏出一步便是因为这伤。
其实他这伤说重不重,毕竟也未曾伤到筋骨,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可要说轻……先前他也的确因着这伤中了毒生死一线。
更何况这伤口极长,从右肩到左肋下,几乎是斜跨了他整个胸口,虽然并不影响走路,但是无论是吃饭写字,但凡需要用到右手的动作基本都会牵扯到,因而实在是吃力的有些不便。
所以,他才会下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见连合宴都取消了,就是怕被人看出来,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眼下……
“王爷总不能一直不见人吧?”林凉听着外面的动静,又见段凌有些犹豫,便朝着他眨了眨眼。
这便是叫他去看看的意思了?
段凌的眸底一沉,目光明明是望着林凉,却是对着外面道:“知道了。先请大夫给宁小姐瞧着。告诉她,本王忙完便去瞧她。”忙完便去。
这句话落在阿华的耳中,隐隐有些歧义。
谁不知道,段凌宣了平王妃进去陪同用膳?此时林凉必定在里面。
忙?又是在忙着做些什么?
阿华这样想着,却是不动声色的朝着侍卫伏了伏身,以表谢意。
“多谢。”她这样说着,又往侍卫的手中塞了一锭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