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味深长一笑,装模作样望着大师兄,故作惊诧地说:“大师兄,我认识十年了。这几个月也形影不离跟随在你身边。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施展妖法?”
楚天阔莫名其妙望着她,脱口而出:“妖法?”
“是啊!”烟香郑重点了点头,冷嘲热讽起来:“如意姑娘说了,昨天她还觉得风也寒冷,月也寒冷。今天你一来,她马上不觉得冷了。她甚至觉得满屋子都是花香。不是你施展妖法,把冬天变成春天了吗?”
“哈!哈!哈!”楚天阔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烟香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她知道,大师兄肯定在笑话她听不懂如意姑娘诗中含意。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嘛。
如意姑娘弹奏哼唱饱含深情,诗中表明她思念大师兄,暗叹她此生孤苦无依、身世飘零。她本是心灰意冷,一见大师兄如拨云睹日,心情豁然开朗。就觉得花变得很香,月亮变得又圆又美。
如果说眼前这个如意姑娘不是夏文萱,那烟香自觉白活了十几年。
夏文萱是那么深刻又疯狂爱着大师兄,好不掩饰她的爱意。即使在撞见大师兄和她两人亲热,她依然不介意。她真是爱大师兄爱得没有自我了。她爱大师兄爱得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与内心。
烟香几乎看透,即使做妾,只要能嫁给大师兄,夏文萱也是愿意的。
她只以为水脉才是她最大的威胁。现在看来,夏文萱也有几分威胁到她的地位了。
之前,因为她是纪正养女,是相爷之女,她的两个爹陷害大师兄。所以大师兄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如今,纪正死了,人死一了百了,前程往事一笔勾销。相爷已经被贬为庶民,受到应有的惩罚。大师兄也表示原谅了他。
夏文萱孤苦无依,又深爱着大师兄,大师兄会不会善心大发,收留她在身边呢?想了想,烟香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若依大师兄的性情,他极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而夏文萱并非骄纵任性的闺阁小姐,至少此刻看来,她貌美如花,温柔可人,色艺双绝。大师兄迟早会对她动心的。
弹了几曲琵琶,如意姑娘放下琵琶,转而去抚琴。
听着那琴声,楚天阔自然而然回想起,几月前,他去聚义山庄时,见到夏文萱的情景。那一日,她坐在聚义山庄内院的亭子里,心无旁骛地弹着琴。现在听来,这首曲子与那日弹的曲子,如出一辙。
至此,楚天阔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如意姑娘就是夏文萱了。
一曲弹毕,如意姑娘很有兴致,接着弹下一曲。伴随着古琴,婉转又有些哀愁的歌声缓缓流出。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烟香虽然不是很精通琴艺,却也能听得出如意姑娘琴弹得极好。她也听过其他人弹琴,只是比起如意姑娘来,却是远远不及。
楚天阔听得入迷,讶异地开口问:“如意姑娘,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烟香冷笑,如意姑娘不就是夏文萱嘛。大师兄何不直接说出来,还这么麻烦套话。
如意姑娘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触动,一声细微的声响后,她惊慌失措地收回了手。
“怎么了?”楚天阔的声音带了一丝关切之意。
如意姑娘咬着唇皱着眉,语含歉意道:“公子,琴弦断了。如意恐怕不能再为公子弹琴了。如意先告退了。”
烟香惊奇无比,琴弦都弹断了?像她这样的生手,去弹琴都不一定会将琴弦折腾断。这如意姑娘分明是琴艺精湛之人,能将琴弦弹断,可见内心波动有多大。
一定是大师兄那句关切的问候,让如意姑娘心神不宁。可见她对大师兄真是一往情深啊!
“等等!夏姐姐!”未等大师兄开口挽留,烟香抢先开口,朗声道:“我知道你是夏姐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何不把面纱摘下?”
如意姑娘呆愣了片刻,怔怔着向楚天阔和烟香两人望了过来,见两人一脸期待神色,她这才伸手缓缓摘下面纱。她舍不得离开楚天阔。
烟香看得清清楚楚,是夏文萱没错。果然是她!她觉得自己预感真是准呢。
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相爷只是被贬为庶民而已,夏文萱怎么沦落到风尘之地了?
楚天阔怎么也想不到夏文萱会是新的花魁。他刚才和烟香kIss,还让夏文萱撞见了。想起这点,他一时间害臊起来,一张俊脸莫名红了。
烟香的目光向他投过来,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是见到夏文萱激动不已。她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大师兄既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和过激言行,她也就没有什么可追究的。
楚天阔很想开口问夏文萱,怎么会来此卖笑为生。碍于烟香在场,不好问出口。
烟香跟楚天阔心有灵犀一点通,问出他也很想问的事来:“夏姐姐。你怎么会来醉芳楼呢?”
夏文萱静默片刻,笑容苦涩,声音很轻:“整座相府被抄了,我爹流落街头行乞,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在这醉芳楼卖艺为生,总比去街头要饭强些。”
她说着,微微叹了一口气。
从夏文萱那一声叹息中,楚天阔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酸楚以及浓烈的无奈。
听着是很惨,烟香却不为所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是相府被抄而已,夏文萱还有聚义山庄可去。夏文萱怎么也不至于落魄到来醉芳楼卖艺维生吧?
一定又是相爷的诡计!烟香寻思着,相爷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相爷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狼狈不堪,是为了平民愤。
表面上看来,相爷是自我惩戒,其实是自我解救,只是一种比较高明的手段而已。相爷若真有悔悟,早已没有颜面苟活于世了。
烟香不知道夏文萱来醉芳楼的目的是什么?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缠着大师兄来醉芳楼,给两人提供了再次见面的机会。
现在看来,夏文萱来醉芳楼是非常明智的选择,这是她的机遇。因为,楚天阔打算插手此事了。
楚天阔善心大发,温和地说:“文萱,你若是无处栖身,可到碧香山庄暂时居住一段时间。我再帮你另寻一处安身之所。你不必在这醉芳楼受委屈。”
闻言,夏文萱脸色微微泛红,神色似有些激动与喜悦。出于闺阁女子的矜持,她没有当即点头应允,尽管她很想一口答应。
她心里兴奋自不必细说,楚天阔除了不爱她,其他方面对她也算上心了。她也知道,他是看在她的面上,才放过了她爹相爷。
她以为两人已经互不相欠,他再也不会跟她有交集了。却没有想到,他终是不能袖手旁观。不管他是同情她,还是怜悯她,只要能在他心中占有那么一点点位置,她也就满足了。
烟香蒙圈了,她意料不到大师兄会如此直接,不暇思索就决定让夏文萱去碧香山庄。
或许,大师兄只是同情怜悯夏文萱,但是如此干脆坚定要带夏文萱回碧香山庄,还是让烟香心里极其不舒服。带着别的女子回碧香山庄是什么意思?想必庄里的人自会有一套看法。
烟香一下子想起第一次见到梅儿时,梅儿跟她说过的话。那时,梅儿说告诉她,这么多年来她是少庄主第一个带回碧香山庄的女子。因此,梅儿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姑娘与众不同,少庄主爱这个姑娘,这个他愿意带回来的姑娘。
而此刻,大师兄开口说让夏文萱去碧香山庄暂住一段时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打算照顾夏文萱呢?
烟香顿时心口沉闷,像堵了一口气,难受极了。她本想把这口怨气压下去,奈何她道行太浅。她做不到充耳不闻,做不到睁一眼闭一眼,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忍无可忍,出言讥讽道:“夏姐姐,你就答应了吧。这是我大师兄第一次主动要求女子去住呢,你怎么好辜负他一片情意?碧香山庄现在还没有女主人呢,你一去庄里其他人定会欢呼声一片。”
她轻蔑一笑,继续道:“不过,我大师嫂已经有一个了,那就是水脉姐姐,那还是皇上相中的呢。让你做妾,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了。
夏文萱听到脸红心跳,全然没听出来烟香说的是反话,更没听出来烟香话里的嘲讽。
她的喜色怎么也掩藏不住,想克制自己不笑,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听着就像是她在嘲笑烟香说的话,以这样的方式抗争烟香的调侃。
而实际上,她迫切希望烟香这些话不是玩笑话,而是肺腑之言。若真如烟香所言,别说让她做妾,就是当一名丫鬟,只要能伺候在楚天阔身边,她都愿意。
楚天阔的反应与夏文萱截然相反。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声音里尽是克制隐忍着怒气:“烟香,你在胡说什么!”
烟香丝毫不在意他发怒。她说的话,让他很不满意?那他说的话,就让她好受了?
好端端地开口要带别的女子回家,这事搁在谁说身上,谁能受得了?
烟香冷哼一声,尖酸刻薄地说:“我胡说了吗?我只是捅破了那一层纸而已。你敢说你不关心她?你敢说不你在意她的生死?你敢说,若是皇上赐婚,将她许配给你,你不会欣然接受?”
她看着大师兄脸色一层又一层暗了下去,知道他定是气得厉害。她笑了起来,补上一刀:“你不用回答我,我没兴趣知道。这与我何关?”
夏文萱惊得目瞪口呆,全然没有想到她能成为烟香吃醋的对象。她以为自己丝毫不会对烟香构成威胁。虽然,她这是被当枪使,她却觉得无比荣幸。
听烟香这么说,她喜不自胜,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楚天阔对烟香的胡搅蛮缠彻底无语了。他帮夏文萱只不过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而已。更重要的是,他想让夏文萱去碧香山庄住一段时间,只是想请夏文萱教导烟香琴艺而已。
从刚才的演奏来看,夏文萱琴艺精湛,烟香若能受夏文萱指点,定能学有所成。
他出发点是为了烟香,为什么烟香就对他那么没有信心呢?
大概是他忽略了夏文萱喜欢他这个事实。真是他疏忽了。他对夏文萱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自然面对她时坦坦荡荡,也就没有弯弯绕绕。
烟香抓着这个不放,真让他有些下不来台。特别是烟香最后那一句话‘这与我何关?’,这包含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这句话让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他做了这么多,烟香却是未从心底原谅他,仍是纠结着他要娶水脉的事实。她是借着夏文萱之事发泄出来。
一时间,楚天阔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烟香解释了。
雅间里一时安静无比,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烟香懊恼之下说出那一番话,不过是气话,说出来无比解气。可话一说出口,她就有点懊悔了。她不该这么不管不顾地闹,大师兄对夏文萱没有私情她自是清楚的。
可她一气恼起来就口不择言了。见大师兄面色难堪,她寻思着要不要道歉呢?她是该道歉的,可是,她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三人僵在那里。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状态。
“天阔,你果然在这儿。”
雅间里的三人,闻声抬头望向门口,见到迟乐与水脉两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后,烟香嘴角抽动,想笑却笑不出来。真是巧了,爱慕大师兄且有实力的对手,齐了。
迟乐和水脉进来后,两人的目光疑惑望了夏文萱一眼,然后目光停留在烟香身上。显然,他们认出烟香女扮男装。
烟香被盯得如芒在背,连忙抬起衣袖遮掩。其实是掩耳盗铃罢了。
楚天阔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极为平静问道:“迟乐兄,你找我何事?”
迟乐又好气又好笑:“我和水脉来得真不是时候,打扰你的雅兴了。”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害你不能左拥右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