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徐建军自动和他爸坦白的缘故, 第二天一早, 徐有成就让长子徐红军通知木芸带着孩子回老宅吃午饭。
“你想让建军去做倒爷?”
吃完饭, 徐有成盯着不安分的二儿媳妇问道。
“爸, 现在国家都鼓励民众做生意了, 我们这儿地方小人也不机灵, 但是杭市已经有不少做生意发大财的人了,就我知道的,好几个万元户, 家里的楼房都盖了三层。”
双职工家庭能有四位数的存款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五位数的万元户,相当于豪富级别的存在。
木芸话音刚落, 屋子内就出现了一阵小骚动,好在徐有成十分沉得住气, 丝毫不为所动。
“你也说了,我们这儿就是小地方,我徐家的名声好了一辈子,绝对不允许我的儿子, 败坏祖宗声望。”
徐有成的脾气够犟够硬, 上辈子原身想要带着徐建军做生意, 可是和这个公公闹到了几乎撕破脸的地步, 才得来徐有成的默认。
但那也是基于原身曾经的好表现的基础上, 加上原身说要做生意,不是光嘴皮子上下一碰了事,而是真的做过了很多前期调查, 那些日子她隔山差五往县城、市区跑,往家里发电报的频率同样不断增加,是在找到了一个火车站的亲戚能够帮他们规避一些倒运货物的风险后,才做下的决定。
她调查了进货的地方,尽可能的规避了被查的风险,连带着货物到手后出售的渠道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作为一个女人,在那样的环境下,她的魄力,是木芸所比不上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徐有成这个老古板最终还是松口默认了儿子儿媳出门做生意的决定,但现在木芸什么规划都没有,看人家当倒爷挣钱了就觉得她也能发财,在徐有成看来,这就是心比天高的表现,让他怎么相信木芸不会害了他的儿子。
“爸,你放心,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徐建军连忙表态。
他实在想不明白木芸为什么那么喜欢瞎闹腾,现在的日子难道过得不好吗,他好歹也没饿着他们母子吧,她也不看看,这个生产队里,除了她,哪户人家的媳妇是不用下地的。
就这样,她还想着发财,是绝得他这个男人干活还不够卖力吗?
“鼠目寸光。”
木芸看着一个个反对的徐家人,半响,憋出这么一个词来。
“老二媳妇你可真没规矩,感情你是城里人,念过几年书会几个歪词就了不起了,骂你爹是老鼠,你家里到底是怎么教你规矩的,还有没有家教了?”
徐老太太狠狠拍了拍桌子,她向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现在一听这个儿媳妇居然怂恿儿子去做很有可能会掉脑袋的倒爷,就更加不喜欢她了。
“谁没家教了!”
木芸的桌子,比徐老太太拍的还要响亮。
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的没睡好。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年,梦境里发生的事一件件的都实现了,怎么到了徐建军身上,就出现了偏差呢。
她想不明白,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国家的政策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按照当初梦境里徐建军发家致富的轨迹,就一定能够发财。
但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是徐建军呢,换做她木芸,是不是也可以闯下那样一份家业。
木芸想到这儿,觉得自己扒开了层层谜障,是她被所谓的预知梦遮挡住了视线,干扰了她思考的能力,实际上她根本就不需要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徐建军的身上,她知道未来的走向,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成为那个事业有成,家财万贯之人呢。
想通了这一点,木芸顿时觉得,徐建军这样胸无大志,一辈子只想扎根在黄土地上的男人变得毫无魅力可言,农村妇女洗衣做饭操持家务的艰苦生活,也让她觉得无比厌恶。
她想要摆脱现在这一切。
“反了天了!”
徐老太太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冲着她拍桌子吊嗓子的儿媳妇,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徐有成也十分不满,只是看那儿媳妇在吼完后又老实下来,看在孙子的面子上,没有再批评她,只是让儿子带她回去,近期不要再来老宅了。
徐建军感受着家人异样的眼神,更加觉得当初娶木芸就是一个错误,面红耳赤地拖着毫不反抗的妻子抱着年幼无知的儿子,回了自己的小家。
就这样安分了一段时间,忽然有一天,木芸就不见了,等徐建军下地回来后,看到的只有在炕上哇哇大哭的儿子,家里属于木芸的东西消失了大半,小家庭这些年存下来的三百多块钱,也只剩下了零头。
木芸还留下了一封信,在信中,她说明了自己要和徐建军离婚的要求,因为她想要做生意,而徐家人目关短浅,困住了她的雄心壮志。
俩人的孩子就留给了徐建军,至于家里的存款,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徐家给的彩礼和她爸给她的嫁妆,这些年她好歹也给徐建军生了一个儿子,所以那三百块钱归她,就当是徐家给她的补偿。
徐建军看到这封信几乎气疯,家里出动了不少亲戚进城寻找木芸,只是对方可能偷用了徐有成的公章,开了介绍信早就坐上了去往杭市的火车。
徐建军倒是也想去杭市找人,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妻子的娘家地址,也不知道妻子的父亲到底是在杭市哪一个公安分局。
而且徐有成并不建议儿子进城找人,当初徐建军和木芸结婚,根本就没有领证,现在即便找过去,恐怕也没法将一个心不在这儿的媳妇带回来。
更要紧的,徐有成记挂着木芸在信上说的那些话,担心这样一个疯魔的儿媳妇,最终会拖累儿子孙子,不如就干脆,放她走吧,对外宣称儿媳妇想要回城,所以跟儿子离了婚。
自从高考恢复后,国家对知青的政策就宽松了不少,这些日子,村里回城的知青也不在少数,不少也是和木芸这样,早就在乡下结婚,有家庭有孩子的男女,多木芸一个,也不算什么。
在徐有成的极力反对下,徐建军即便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忍下来,就当家里从来就没有过木芸这个女人。
他毕竟还年轻,还有个两岁的孩子需要照顾,在徐老太太的张罗下,徐建军很快就和一个同样被知青丈夫抛弃,带着一个闺女的女人结了婚,这一次徐家吸取了之前的经验,办完酒席就立马催促着小夫妻去领了结婚证。
然而徐建军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续娶的妻子虽然能干,可是却十分忌惮木芸留下来的那个儿子,相反倍加疼爱自己的女儿,夫妻俩时常为这件事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徐家人劝解了好几次,最后徐家二老把孙子接到了身边照顾,徐建军这个家,才稍稍消停了一些。
另一边,木芸逃上了开往杭市的火车,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放下了心里那丝对儿子的不舍。
在她看来,将儿子留在徐建军身边,就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如果命运的轨迹无法改变,徐建军如同她梦境那样,再一次发财,有儿子作为纽带,她未必不能和徐建军复合。
再说了,她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女人,根本就没法将精力放在一个年幼的,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照看的孩子身上,等她将来赚了大钱,一定会加倍补偿自己的孩子。
为自己抛夫弃子的行为找了一个个合理的借口,木芸总算安心下来,筹谋起了自己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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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吃福临门吧,攒了一个月的退休金,今个儿我得点上一盅佛跳桥。”
“好,今个儿咱们就奢侈一把,就吃福临门了,你说魏家的运气也挺好,想当初我还难过这辈子都尝不到正宗魏家菜的手艺了,却没成想魏福来那老家伙,下放了还能遇到一个天资卓绝的好徒弟,重新把这招牌给做起来了,一点都没堕他魏金勺的名声。”
“谁说不是呢。”
木芸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家的方向走着,穿过熟悉的胡同口时,听到一群老头老太太讨论着一家饭馆。
在木芸这个年纪,对于福临门这个招牌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她有记忆起,福临门就改名为东方红国营饭店了,里头很多原本的招牌菜,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撤下,店里头卖的,几乎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小菜。
所以听着那些老人的谈话,她也没太往心里去,只是觉得他们口中的那个学到厨艺的人挺幸运的,再过几年,人们手里的闲钱多了,饭店、服装店之类的生意,才是最好做的。
不过那也和她无关,自视甚高的木芸已经做好了发财的准备,一家小小的饭店,根本就不被她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