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停车场时,顾一鸣还未开车离开,只是铁青着脸坐在车上。车内气氛幽暗极了,甘愿敲了下车窗,他抬眼看去,开了保险锁。
她拉开门坐了进去,“怎么了,一鸣?”
顾一鸣看起来是真的恼了,愤愤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撒气,“我哪里惹了林蓁了,她最近卯足了劲和我对着干!”
“这个……”甘愿也有点诧异林蓁的反应,纵使她发散思维,大胆猜测林蓁因为喜欢顾一鸣因而吃醋,可那也不合理啊。因为顾一鸣追求姑娘,就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寻常,倘若林蓁要吃醋,也不至于到今天啊。
“我要不是看在小时候她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哥哥的情分上,我就真要发火了!”顾一鸣恨恨地咬着牙。那丫头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先是仗着和甘愿玩得好,就没大没小整日叫他“大侄子”,如今竟当着路雅南的面细数自己的风流史,说他是“全j市最靠不住的男人”!
林家和顾家交情不错,小时候林蓁时常被母亲带着去顾家。大宅里唯一的孩子顾一鸣就自然要担负起陪小客人玩的活儿,他比林蓁大四岁,替她系鞋带梳辫子这种事都没少干!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林蓁不似小时候的乖巧可人,完全一个——纯爷们!这已经够让顾一鸣大跌眼镜了,她还继续刷新下限,坏他好事!
“其实……”甘愿酝酿了一下台词,“大侄子你就是太过多情林蓁才会这样说的,你看你,前些日子还在和那个王琳琳好着,这也不至于看了路雅南就立刻丢了魂。”
“小姑妈……”顾一鸣扶住她的肩头,眼眸澄澈得似乎可以一眼看到他的心里去,这样的眼神甘愿从未在顾一鸣的眼中看过,他的眼里总是那样的春意盎然,繁花似锦?从未有过这样的——宁静。
是择一城终老,守一人白头的决心,是一个风流多年的浪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尘埃落定。
他说,“我是认真的。”
甘愿脑子像被打了一闷棍一样,生生的疼,她想到了路雅南的决绝,想到了林蓁的反常,一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一切。
爱而不得,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苦。
“小姑妈,你要帮我啊!”顾一鸣一把攥住她的手,看起来碰了一鼻子灰也没让这位高傲的顾家大少爷死心,如果说林蓁卯足了劲要破坏,那顾一鸣就是卯足了劲要攻下路雅南。
甘愿心里一咯噔,稀里糊涂就点了点头。布加迪扬长而去后,她怔怔地站在停车场良久才回过神来,帮他?那林蓁怎么办?路雅南的态度又那么坚决,她要怎么帮?!
没理由的,她就想到了顾双城,这种难题除了他,现在还有谁能帮她出主意?
她甩了甩脑袋,刚迈出步子,一辆漆黑的幻影就开进了停车场,在她身边停下,不知情的李特助放下车窗同她打招呼,“大小姐!”
“啊,你们……你也来啦,真巧。”甘愿有些尴尬地同他打招呼。
“是啊,二少爷来接连小姐。”李特助说道,还热情邀请她上车,“大小姐也要回去么,一起上车走吧。”
“不用不用……”她急忙摆手。后窗落下,是顾双城的冷峻的侧脸,“送你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吵架呢,小姑妈。”他说着转头看向她,一张笑脸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再回去时,林蓁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路雅南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连乔扶着她上了车,甘愿想倘若顾双城不送她,她还真弄不动林蓁。
林蓁醉醺醺地嚷嚷,“顾一鸣,你个王八蛋,你玩玩就玩玩呗,你怎么还当真了呢……你怎么能当真呢……”这些年她都不在乎他怎么玩,她想着他总有玩腻的时候,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发现,她林蓁和那些女人是多么的不一样。可、可他怎么能对路雅南认真呢,他认真的话,她怎么办?
连乔并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蓁姐姐这么讨厌他啊……”
“厄……”甘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扶着林蓁安抚她。
连乔天真地笑起来,身子前倾,撒娇地把脑袋搁在坐去副驾驶的顾双城的肩头,“反正我喜欢双城,喜欢是最幸福的事了!”
甘愿内心泛起的酸楚一分分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恨不能和林蓁灵魂互换一下,倘若像林蓁这样醉得不省人事,大概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受着蚀骨般的痛。
车子停在了连家门口,连乔许是今晚也沾了酒,有点小兴奋。下了车却赖着不走,非把一张红扑扑的粉嫩小脸凑到顾双城鼻下,“亲我一下,我才走……”
顾双城皱眉,斜了后座的甘愿和林蓁一眼,示意有人在。
连乔却横下心非要他亲一口不可,“小姑妈又不是外人!而且她们都说你一直不亲我,是不对的!虽然我是你的初恋,你有点小心翼翼,可我已经长大了,没关系的!”
他方才只是斜了后座一眼,这会恨不能剜后座一眼,这些女人都给连乔灌输了什么啊!连乔不依不饶,顾双城无奈,只能飞快地碰了一下,那个瞬间甘愿在后座看得清清楚楚。
她从未看过他亲吻的瞬间,竟有一种灵魂出窍的错觉,曾经……他都是这样亲自己的吗?他那薄唇那样微微一动,真好看,好看得让人心碎。
连乔满心欢喜,雀跃着跑进了家门,那样的欢畅与幸福。
车子停在林家门口,甘愿扶着林蓁下车,“我今天住这里陪她。”她转身走了几步,想想又折了回来,顾双城的车还留在原地,她一回头就对上了他的眼,墨色的眼眸像是数千尺的深渊,藏住了那最深处的波涛汹涌。
“咳,连乔很喜欢你,你对她好一些吧。”能够喜欢一个人,是多么幸福的事,倘若这份喜欢得不到回报,又是多么痛苦的事啊,那样天真可爱的孩子,应该一直开开心心地笑着,多美好。
顾双城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我对她不好吗?你觉得怎样才叫好?我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天真了,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地奋不顾身对一个人好了。到最后那个人只会把一切当做应该,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那些好也只能沦为最廉价的习惯,像是清晨的一杯茶,有是最好,没有也无所谓。我处处高傲却在感情里最卑贱,以为看透世态炎凉却发现人心最凉。”
车子缓缓驶动,甘愿站在黑夜里,搭在肩头的林蓁嘟囔了一句,“我们都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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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小姑妈应允了要帮自己,可顾一鸣的怒气还是未消,进了家门就直冲冲上楼。客厅里的顾宏杰厉声叫住他,“你最近都在忙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动工仪式也不到场!”
“没什么。”顾一鸣心里压着事,根本没心思和父亲解释。
“你这是什么态度!”顾宏杰的怒火一直引而不发,本来是想他要是给出个合理解释也就罢了,却不想他竟敢用这样的态度敷衍自己。
顾一鸣到底还是忌惮他的,焦躁地轻吼了一声,扭头走过来往客厅沙发上一靠,铁青着脸不说话,等着顾宏杰发落。
“我听说你最近跟在路家那个小丫头屁股后面直溜溜的转,人家也没给一个好脸色。你好歹也是顾家的嫡孙,将来是要继承顾氏的。你整日这样不务正业,对公司还不如双城上心呢!”顾宏杰虽是数落,可那语气却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苦口良言。
顾一鸣没好气地反驳,“我本来就不喜欢经商啊,我当初想学医你们准了吗!”
“你这小子!”顾宏杰的一点耐心立刻就烟消云散,到底是男人脾气火爆,看这架势这爷俩是非要大吵一架不可的。
唐莉这些年一心要把儿子扶上顾氏继承人的位子,虽然严苛但也极溺爱,那种望子成龙的心,几乎已经算是亲情绑架了。
“一鸣追求路家小姐也没什么不好,怎么就不是正事了!眼下咱们正和路家合作,路家也与咱们门当户对。况且双城不也在追连家小姐,他无非是比不过咱们一鸣,想追求路小姐也没那身份!连家的丫头配他绰绰有余了,人家好歹也是连太太生下来的嫡女,可不是那种不入流的□生下来的野种……”
“妈,你怎么这么说……”顾一鸣向来没有嫡庶之分,见母亲这样说自己的弟弟,觉得言语过于狠毒了。
以往唐莉虽不喜欢顾双城,倒也努力维持她贵妇人的高贵气量。许是最近顾双城的风头太足,让她按捺不住了。这些年积压在心头的隐患,终究还是浮出了水面,让她终日惶惶不安。
“我这么说又没错。你这孩子就是缺心眼,别被人坑了都不知道……”她说着看了一眼顾宏杰提醒道,“那种野种许他进门还分走了股份都是我大度了。”
对顾宏杰来说,和赵青青的那段往事算是比较不光彩的丑闻,所以他对顾双城这个意外并没有上过心。可时间长了他偶尔也会觉得毕竟都是他的儿子,他没有唐莉那样强烈的抵触情绪,在忧虑顾一鸣难当大任时,他的脑海里就会想到顾双城的头角峥嵘。
“那小妹进门,妈不也没说什么……”
“哼……”唐莉今个似乎是打算打开天窗床说亮话了,“你以为妈就不气?无非是那丫头死了娘,妈当初觉得她进了门也不会影响到你。要说爸可真是老糊涂了,当初咱们谁不都没想到她一个丫头能分到那么多遗产!咱们一鸣才是顾家的长房嫡孙,现在倒好,叫我整日提心吊胆,总觉得不踏实。顾双城可不是小妹那样省油的灯,更何况……他那个不省事的妈,可还活得好好的呢!”
“你提她做什么,她这些年也没来过,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顾宏杰有些恼火,语气也不怎么好。
唐莉白了他一眼,“谁知道呢,反正我告诉你,顾双城就是再能干再有本事,为顾氏掏心掏肺,也休想和一鸣平起平坐。”
顾宏杰别过脸不看她。顾一鸣对这些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觉得他们吵得自己脑子嗡嗡地疼,不耐地回道,“要是双城感兴趣就让双城管呗,反正我没那兴趣,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撑起顾氏。”
“你这孩子……”唐莉正要教育他,顾一鸣已经扬长而去。顾宏杰默不作声,唐莉无的放矢,恨恨地把茶杯一丢,转身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