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浮游神色依旧未松, 她抱着双臂, 问道:“那好, 我问你。当年你封印了朱厌, 用肉身压阵,朱厌不能挣脱。如今失了这大能肉身压阵,朱厌力量又增强,就算修复了阵法,没有你的肉身压阵, 修复之后它照旧能将阵法震破, 好, 震破一次, 我们去补一次, 但修修补补,那些阵法经得住几次折腾?还是说,我到蕊珠寒宫里去躺着, 用这身躯去压阵?”
“这事不必担忧。”
青筠笑吟吟。顾浮游直觉得她在打坏主意。果不其然, 青筠轻软的说:“你不是有饮恨吗。”
顾浮游脸色一青。青筠双手合十, 贴在脸边,笑道:“哎呀,那真是个宝, 徒儿呀,连师父都不得不为你那奇思妙想所折服。”
青筠徐徐说:“复刻阵法,完善增强。若是用它做连环阵的阵眼,阵法略有破损, 它能修补,若是朱厌震破阵法,它能重新展开阵法,一次一次,一次比一次完善,一次比一次强大。”
青筠道:“这宝贝简直就是为了镇压朱厌而量身定制的。”
顾浮游抿着嘴角没有说话。青筠觑了一眼她的神色,两人此刻心意相通,即便许多话不说,已能感觉得到。青筠道:“用一把剑,换一只大乘期青鸾的肉身——”
青筠摸了摸脸,笑道:“还是容貌上佳。”
顾浮游:“……”
青筠道:“这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买卖。”
确实如青筠所言,用饮恨来做阵眼,上佳之选,再不会有比饮恨更适合镇压朱厌的灵物。若是客观来看,这是划得来的交易。但顾浮游在饮恨上寄托了不一样的情感,便难以估算它价值几何。
如今饮恨好不容易生灵,并不能痛痛快快的舍了它。
青筠说道:“灵剑,再炼就一把便是。”
顾浮游冷冷的觑了她一眼,半晌说道:“暂且不提饮恨。此去那座黑山山腹之中,有无危险。”
“自然有危险。”青筠笑道:“但我信你们能渡过难关。”
“呵……”顾浮游道:“我若是说我不去,你待如何。”
青筠一直扬起的嘴角慢慢落了下来,微睨着顾浮游,威严肃穆,作为青鸾族的族长,她自有她的气势在,“你总不会想着有朝一日醒来,毫无准备,却发现已然身处朱厌封印之中。”
顾浮游心里烦恼的沉叹一声,青筠依旧能掌控身体,若是青筠趁自己脆弱之时,重掌身躯,去了黑山之中,并不是不可能。自己是被动的。
而且……
青筠幽幽道:“而且,这件事小白龙已经知道了,你觉得她会袖手旁观?”
“唔……”不提钟靡初万事皆休,一提钟靡初,她便是五内俱焚,气冲斗牛。
“我道你爱屋及乌,多少爱护她,却原来也利用她!”
青筠无言,良久,微笑轻声,“如今的你们可比当时的我们有余地。”
“你!”顾浮游猛地坐起,待要与青筠分辨分辨,她和钟靡初与他俩不同,却觉得光芒晃眼,眯了眯眼,再睁开,已不是那黑茫茫处,而是她的寝殿。
她昏睡过去后。钟靡初揽着她坐在了坐塌上,她睡在她怀里。此时忽然坐起身来,正对着钟靡初的脸,手还抓着钟靡初的衣带。
顾浮游咬牙切齿。钟靡初:“……”
“方才青筠出来了,所以你昏睡了过去。”顾浮游已知道了青筠的存在,钟靡初不再瞒她,但是她看顾浮游这神情,猜想她已经知晓了。
顾浮游清醒过来,仍旧气恼不已,“好青帝,好青帝!从一开始就在算计!”
钟靡初并不知顾浮游在梦中与青筠相会一事。“阿蛮,你在说什么?”
顾浮游气呼呼下榻,走到桌前,倒杯茶水,一饮而尽,又快步走回来,气呼呼坐下,实在气的慌,几番开口没说出一个字,许久,稍平复些,说道:“当年我下了黑山,去了迷途林,起初青蔓并不待见我,险些没把我打死,但是到后来,她待我却像变了个人,不仅将那半本奇门给我,亦会给我一些指点,对我多加照拂,我当时道她这态度的转变没缘由,其实都是受青筠指使。”
“从我占了她的肉身开始,她能窥见我的人生,我所思所想,传奇门给我,让青蔓助我熟悉肉身,她便在计划。”
钟靡初听得里面大有文章,顾浮游所述是冰山一角,钟靡初心里却已有了大概的猜测,她问道:“她计划什么?”
“她计划进封印朱厌的山腹里去。”顾浮游虽然气急,也不得不佩服青筠的用心,轻叹了一声。
这些事说来便长了,三言两语不能说清,而且缠绕往事,顾浮游一想起与青筠心意相通时,那些见到的事,情不自禁直往钟靡初看。
钟靡初问:“我脸上有什么?”
顾浮游将双腿缩到床榻上来,往前一扑,扑到钟靡初怀里,抱着她。
钟靡初轻笑,手指抚弄她的长发,“怎么了?”
顾浮游道:“当年镇压朱厌,龙族领头的人是帝乙,他是青筠相好。”
钟靡初手一顿,这人,她知道,青筠曾说过。
“我在她的记忆中见到了,神龙将身躯做锁链,捆缚了朱厌,她带着青鸾族人设阵。她原本是想留在山腹内,但是不能,山外还有两重阵法需要她来动手设立。她的族人也不允许她留在山内,将她带了出去。”顾浮游语气沉闷,“所有的神龙都被困在了封印之中,这一别,便是万年。”
只是听着顾浮游的描述,钟靡初已能想到当年战况的惨烈,她轻轻叹说:“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顾浮游一想到青筠连钟靡初也算计在内,便说不了好话,她道:“可不是。以当初朱厌的力量,原本用不着青筠动用肉身压阵,想必她是愧悔不已,所以把自己陵墓设在山顶,期望离帝乙近些。又有什么用,横竖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她又咬牙道:“所以她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钟靡初已能明白,青筠既能得知顾浮游所想,必知她复仇的打算,南洲战火燃起,致使朱厌实力大增,没有青筠肉身在山顶压阵,朱厌极有可能破碎封印。然而对这事,青筠早已料到,却只字未提,没有一句警醒劝告,因着让朱厌将阵法破开一道口子,能容人出入,便是她的期盼。
顾浮游道:“只待我与左家交战,让朱厌吸足了力量,能破损阵法,让人进出,又不许我与三宗交战,以免朱厌力量太强,完全挣脱束缚,逃出生天,为祸人间,我们回天乏术。稍后,便只要我去山腹阵法中,让她意识散在帝乙安歇之处,让她灵魂与帝乙团聚。”
“剩余的麻烦事,自有我这得了她传承的‘弟子’给她解决!”顾浮游将弟子二字咬的极重,“我得了奇门,不仅知晓如何修补她的阵,哈,还白白为她炼了一把镇压朱厌的绝世神器。既全了她相思,让她与她相好的死同穴,又顾全了大局,不放朱厌出去,搅乱人间。她想的可真周全!”
钟靡初静静的,想起青筠当时说起帝乙时的模样,心生体怜,颇为感慨,心中能理解她做的这些盘算,“阿蛮,青筠是顺势而为,开头那些事并非是她胁迫着你去做,她甚至为你提供了许多帮助,如今的事,即便是她不提,我们也是要想办法去修补封印朱厌的阵法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自然明白青筠不欠她什么,不过是气恼被算计,所有的事被青筠掌控在手中,更何况——
“但她把你也算计了进去,封印朱厌的地方十分危险,她却跟你说,她明知道你晓得了一定会过去。”
钟靡初眉心微动,目光幽幽,语气危险,“听你话中意思,若是青筠没有跟我说过此事,如果你答应要去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不会让我同你一道前去。”
顾浮游浑身一颤,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是说——”顾浮游情急之下,慌忙找补,“她连连环阵要在内封阵的弊端都想到了,留你封了阵,我还可以将你召唤出来。不会牺牲了谁,要留在阵中与朱厌作伴……”
顾浮游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猛地闭了嘴,紧张的看向钟靡初,自然,这人一字不漏,听了个全。
顾浮游忒想抽自己一耳光,钟靡初原本就要跟去,这一下,更不会不管了。
钟靡初含笑道:“看来,我非去不可了。”
顾浮游将脸埋在双手之中,恼恨青筠:“她可真是为我们想的周到。”
钟靡初道:“她顾念着我们是晚辈,处处想的周到,希望尽善尽美,不缺一处。必然让她费了许多心。”
顾浮游忽然抬头,叫道:“我说的是反话。你还为她说话。封印之中危险非常,并不是万事无虞,她将你搭进去,就是不行!”
钟靡初笑意渐深渐浓,说道:“我知道了她对帝乙的感情,所以对她的所作所为,颇能体会罢了。”
沧海桑田,矢志不渝。
“你!”
顾浮游咬咬牙,瞪她许久,倏地伸出手来,兔起鹘落间,夹住钟靡初脸颊,在钟靡初错愕的目光中,双手在青筠先前碰过的地方猛搓,直将钟靡初梳理的规规矩矩的青丝揉搓的炸开来,飞扬起来,方才肯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有很多人误解了,我解释一下设定。
压阵好比是镇山石。
封阵好比是关门上锁。
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