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秋回神,啊,自己竟然不害臊地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也是实在不应该的。
韵秋迅速懊恼地转回头慌乱地把下巴垂的低低的,耳尖充血,真是太失礼太丢人了。
“咳咳”站在郭家大门口的夏子睿苦笑着刻意清了清嗓子,他也没想到会突然撞上人家姑娘在笑,如今好似个登徒子一样偷看人家姑娘又恰好被逮个正着,真是有够心虚的,“娘,我回来发现咱家大门锁了,听到你的声音,就找到郭婶这里来了!”
这个声音,韵秋听到过,是夏大娘的儿子。
正和郭氏闲话的夏婆子猛地听到儿子的声音,赶忙回头,“哎呦,瑞哥儿回来了!”又赶紧的起身跟郭氏道别,“她婶子,我得回家做中午饭了,咱下晌再接着聊啊!”
那个下午,在郭氏跟夏大娘闲话的斥候,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支起了两只耳朵细听。
那个夏子睿到底是干什么的,好像还会些拳脚?上午那会儿她一时紧张忽视了,现在想来,真正无礼的反而是那个人。非礼勿视,她是先感觉到有人盯着她看才会下意识转头的。
当然,不排除真的是个巧合。
不然,此人表面进退有度却私下里偷窥,表里不一,乃道貌岸然也。那么自己就该惊醒些,虽然他娘人很好,可这是两码事儿。如果有什么闲言碎语的,自己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只是郭氏和夏大娘聊得都是邻里间的小八卦,没听到自己好奇的,韵秋觉得有些乏味,慢慢地就专心致志地干自己的活。这丝疑神疑鬼随着夏子睿接连几天再无唐突出现,也就被时间消磨掉了,了无痕迹。
反倒是韵秋,觉得自己把人家儿子想歪了,面对夏大娘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初十那天傍晚,外面突然下起雨来,虽然不大,但夹杂着寒风,雨点子打在人的脸上冰的刺骨。
正是全哥儿该下工往家里赶的时候,韵秋跟郭氏说了一声,就匆匆撑了一把大油伞去酒楼那里接人。
顶风而走,韵秋斜撑着伞挡在前面,撑得很是吃力。只能从斜挡着的伞边看着脚下不远的地方,好在不会撞到人。
走到半道上,只听“蹬蹬”的马蹄声与她迎面错过,渐渐在她背后消失。
雨渐渐大起来,等韵秋好不容易到了酒楼,却被告知全哥儿早就离开了,还是被她家胡同里的夏爷带走的。
韵秋猜想,应该是夏子瑞吧,全哥儿也是认识他的,不然也不会跟陌生人走。
掌柜的还笑着说,“夏爷骑的可是马,这会儿准是已经把全哥儿送回家了。”
韵秋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恰巧跟全哥儿迎面错开了。
于是韵秋礼貌地向掌柜道了谢,感谢他对全哥儿的关照,就又撑了伞往家里赶。
因为雨已经下的非常大了,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地上也聚了淹过脚面的水坑。
韵秋刚走了几步,脚上的棉鞋都湿透了。酒楼与郭家一东一西的隔了很远,韵秋后悔的不行,早知道就不避讳酒楼的客人,应该在酒楼避一避的。
只是如今后悔也晚了,韵秋在水坑里每走一步,浑身就被激的颤抖,到最后双脚都被冻的没有知觉了。可是,韵秋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着一步步挪动。
雨声很大,当一人一马出现在韵秋眼前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听到马蹄的“噔噔”声。
因为大雨的缘故,天已经黑了下来。路边店铺里映照到街道上的灯光,昏黄的让韵秋看不清男人的脸,更别提表情了。
这个男人站在马边开口说“郭婶让我来接你,赶紧上马!”她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夏子瑞。
真是讽刺啊,前几天还怀疑人家不怀好意不是好人,今个儿就要烦劳人家了?
浑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了,韵秋顾不上矜持了。只是僵硬的腿脚不配合,爬了几次也没爬上去。
突然,男人有力的两只大手在她腰肋两侧用力一托,轻而易举地将她抬举到马鞍上。隔着棉衣,韵秋都能感受到那双大手散发的丝丝火热,仿佛已经渗入她的皮肤。
等韵秋坐骑坐在马上,男人又脱掉身上的雨毡不容抗拒地让她披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牵动马绳。
韵秋披着雨毡打着油伞骑在马上,看着只戴着蓑笠在前面默默牵马的男人的坚实的后背,不知道一会儿到了家该说什么才好表达谢意。
郭氏早就焦急地等在了大门口,一看夏子睿把韵秋从马上接下来,就赶紧的接了韵秋进院子,絮絮叨叨的,“瞧这手,冰凉冰凉的,可别冻出啥病来……全哥儿已经烧好了热水,赶紧泡泡。”
刚开始郭氏的话韵秋听得还是很清晰的,可是泡在热水里,韵秋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的时候,她反而慢慢地听不清郭氏在说些什么了,然后就迷迷糊糊的。
同样就在这一晚,被孟张氏火上房般赶到娘舅家送药酒的孟小海同样被突至的大雨淋了个落汤鸡,好在他没有着了寒。
换了大舅的衣服出来,黄婆子已经热情地张罗好了一桌子酒菜,“小海,快过来炕上暖和暖和。我让梅朵热了壶好酒,你大舅今晚不回来,一会儿妗子陪你喝两杯驱驱寒!”
几杯热酒下肚,孟小海也不知道后面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恍惚中只看到韵秋在甜甜地对他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和表妹睡在一个被窝里不说,表妹还哭的红肿着双眼指责他,而他自己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如果孟小海听过昆曲,那此种情景就应了一句戏词,那就是醉中不辨鱼目珠,错将芍药做牡丹。
黄婆子天塌了一般拿着做饭用的水刷子就往孟小海的棉袄上面打,还哭着数落着,“小海啊,妗子昨晚个多喝了两杯,不得已才提早歇了的。你怎么能拿酒遮了脸面,灌了几口猫尿就敢强了梅朵!你这可让梅朵咋还有脸面活下去啊!”
孟小海也傻了,只能呆呆地站着任由黄婆子打骂。
突然,隔壁梅朵的房间传来“哐当”一声响。
黄婆子立即跳起来,“哎呦”一声大叫着推了把小海,“不会是梅朵想不开要寻死吧?你快去看看,快啊!我就这一个老闺女,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孟小海如梦初醒般跑出去推开梅朵的屋子,一时间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被孟小海拦腰抱着救下来的梅朵被布条子勒的连声咳嗽,还不忘扑在他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般较弱,“表哥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人要,不如让我死了干净!”
孟小海一时之间全是怜惜愧疚之情,还有一种勇于担当的大男子的豪情,信誓旦旦地满口保证道,“谁说没人要你了,表哥一定娶你!”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保证的话脱口而出之后,孟小海才忽然惊醒过来,自己已经是订了亲的人了,答应娶了梅朵,那韵秋咋办?那可是一直以来自己心心念念要娶的人啊!
再说韵秋,这一次受了风寒,病势可谓来势汹汹。虽然不至于会妨碍性命,但一直反覆地发烧,直折腾了三四天才彻底退了烧。
这期间,郭氏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在郭老头和韵秋之间两头忙。好在全哥儿也不去酒楼帮杂了,就专门守在韵秋屋子里,不时地用自己的额头去碰碰韵秋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全哥儿告诉韵秋,去辞工的时候,酒楼掌柜的硬是给他塞了二十文钱,说是让他买零嘴吃的。还说他以后有空儿,不用再劳烦吴掌柜的,就可以直接去酒楼帮杂。
待到元宵节这天,韵秋的病已经好了,就是在床上躺了几天虚得厉害,郭氏还是不许她出屋子。
这一天林氏大郎他们没有进城,郭氏不乐意了,“你娘就是想得多。咱家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挤一挤就行了,咋就不带了你嫂子她们来看灯?不过就是吃饭的时候多下几粒米多添一把柴的事儿,就这她都觉得会给我添了天大的麻烦似的?”
“干娘,没准我娘她们真是被啥事儿给绊住了脚!”韵秋也觉得林氏是怕人多添麻烦的缘故,“这不是还有明年嘛?到时候咱一定拉了她进城看灯。”
这个元霄节,韵秋被郭氏禁足,怕不小心又病了。有人比她更悲催,那就是干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抛下家里的两个可怜虫,郭氏牵了全哥儿的手,跟了夏大娘并几个老街坊一起热热闹闹逛花灯去了。
韵秋无聊地躺在床上,白天睡多了,现在想睡都睡不着。
自己不是那弱不禁风的身子板,哪曾想到这回一病就是好几天。
想一想,那还是入赵府的第三个年头,自己被分到浆洗房浣衣。她被支使着冒着大雨收衣服,在寒冬腊月里反复发起高烧来。
那个时候可没人陪在她身边守着,只有给她灌药的嬷嬷骂她晦气“好好的触什么霉头,眼见就过年了,再不好利索主家就要把你送到庄子里去做粗使,想再进府里可就难比登天了!真病死了也不过是一卷草席就打发掉的事儿!”
就这样一吓,韵秋的病还真是很快就好了。
此后的几年,韵秋不是没淋过雨,可再也没敢那样生过病。平日里连小小的头疼脑热都很少有。
因为她知道,她是没资格生大病的,尤其是近身伺候的丫头,因为那是种晦气。
这都多少年没这样病过了?这次真是多亏了夏子瑞,没有他,自己估计还要再多病几天呢。
韵秋笑话自己,如今有了家人和干娘在身边,知道病了有人疼有人护,她的身子也持宠而骄起来,适时地娇气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