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颖嘉第一次见到魏安, 是在凤景南的生辰宴上。
那会儿凤景南刚出宫建府,因他在皇子间并不受自己的皇帝爹特别喜欢, 母族更不必提,一家子郊外种田的土鳖, 想当年,皇后娘娘开恩让凤景南的舅舅进宫与妹妹魏美人相见,魏舅舅实在没啥可带给美人妹妹的,便扛了两袋子粗粮进宫。此举险笑掉帝都人民的大牙,皇帝陛下都看不下去,赐了魏舅舅几百亩良田,也是叫两个儿子体面一些的意思。
没办法, 魏美人不算得宠, 可肚子争气,给皇帝陛下生了两个儿子。哪怕皇帝陛下对这两位皇子态度平平,也得顾一顾皇室的面子,将魏家由寻常百姓提拔到了小地主阶层。
当然, 后来凤景乾凤景南兄弟渐渐长大, 魏家也由小地主变成了大地主。如今此兄弟二人均出宫建府,魏家虽还未飞上枝头,听说也过得不错。这不,为了给儿女镀金,将儿女们都送到王府接受贵族教育。
别说,魏家人长得还真不赖。
给皇帝陛下生出两位皇子的魏美人就不提了,她要生得不好, 皇帝陛下也不能去睡她。魏家兄弟,卫颖嘉以前便见过魏宁,不过,他不喜欢魏宁。尽管许多人都说魏宁小小年纪便极有天分,闻一知十,书也念的好,还进宫做了太孙伴读。但,不知为何,卫颖嘉就是觉着魏宁不大顺眼,那眼神,总是冷冷的,一幅谁都不待见的模样。你要冷,就一直冷好了,偏生见着阮鸿飞就屁颠屁颠儿,这叫卫颖嘉小小内心有一种被无视的气愤。
所以,卫颖嘉是不大喜欢魏宁的。
这次凤景南过生辰,尽管凤景南只是很寻常的皇子,生辰宴也过的挺热闹。卫颖嘉是跟着父亲永宁侯过去的,凤景南与其同胞兄长凤景乾招待来到贺的宾客,年纪小的便是魏宁招待。
卫颖嘉一见魏宁那张脸,也面无表情了。当然,卫颖嘉立志就是做个稳重人,现在年纪小,还不晓得如何才叫稳重,只得面无表情了。
两人平平淡淡的打声招呼,卫颖嘉迈着小步子过去找相熟的小伙伴阮鸿羽说话,问阮鸿羽,“你哥没来?”
“来了。”阮鸿羽大哥阮鸿飞是帝都名人。
卫颖嘉八卦地瞥魏宁一眼,“那他还这么一张脸?”
“我哥来了也不跟咱们这群小的在一块儿。”阮鸿羽偷笑,“你没听说么,魏宁挨了王爷一顿。”
“怎么说?”
“我听说他二姐跟了王爷,他大约是不乐意的。”
卫颖嘉皱眉,倒没觉着魏宁这事儿做错,大人样道,“本是正经的表兄妹,怎能让表妹做姬妾,五皇子不地道。难怪魏宁不乐意。”哪怕是个侧妃,起码凤景南也得摆两席酒,今未听到五皇子府上有喜事,可见魏氏女尚无名分。想到这里,卫颖嘉又皱了皱眉。
阮鸿羽悄声道,“要是魏氏女真不乐意,难道王爷能逼她?一个巴掌拍不响……”阮鸿羽尚未八卦完,魏宁一盘果子递到他面前,声音里似带着冰渣子,“吃果子!”堵嘴!
阮鸿羽就是八卦两句,不想给主人家听个正着,脸当下就红了,尴尬的捏个果子,别开脸,哑巴了。
卫颖嘉摸摸鼻子,转头瞧见镇南公府的小少爷李麟给人带进来,卫颖嘉难得这般热情,唤,“阿麟,你来啦!”
李麟还是小豆丁,生得模样倒是不差,就是黑,远看像个黑铁蛋,据说这黑劲儿酷似早已过逝曾祖父。年方五岁就到宫里给太孙殿下做伴读,说来,这也是魏宁的同窗了。
魏宁见李麟进来,便去同他说话,没给卫颖嘉难看。
卫颖嘉悄悄松了口气:八卦还给人听到,实在太没面子了。
阮鸿羽被果子堵了嘴,卫颖嘉还在尴尬中,便不好再说主人家的八卦了。卫颖嘉越坐越觉着不对,以往没觉着凤景南受宠,怎么今儿个来的这么齐全啊!
卫颖嘉年纪尚小,不大懂这里头的事儿。
及至午宴开始,王府也请了戏班子热闹一二。卫颖嘉不爱看戏,听那些拉长的调子,他别扭,便寻个借口出去遛达遛达,王府园子大,颇有胜景。
卫颖嘉绕过假山便瞧见有个小孩儿正蹲着不知干嘛呢,小孩儿一见他起身就跑,卫颖嘉年纪不大,也比这小孩儿大,三两步把人追上拎手里一瞧:嘿!还蒙面呢!
小孩儿啪啪打他手,嘴里奶声奶气道,“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卫颖嘉扯下他蒙半张脸的帕子,问,“你谁啊?”
“要你管!”卫颖嘉死不松手,小孩儿当即立断给了卫颖嘉的手腕子一口,卫颖嘉吃痛放开,小孩儿撒腿跑没影儿了,就剩卫颖嘉手里一方素蓝丝帕,一角绣了个小小的“安”字。
第二次见面是凤景南被镇南王过继为嗣子,镇南王府设宴以贺。
镇南王府也怪,权势滔天,硬是无嗣。不只这一代镇南王如此,实则代代如此,没孩子,只得过继,由于镇南王府势大,都是挑皇子来过断。凤景南被镇南王府相中,不知羡煞多少皇子。
此际,卫颖嘉有些隐隐明白前次凤景南生辰酒那般热闹了。
镇南王府中,刚刚被立为镇南王世子的凤景南带着魏家兄弟相迎宾客,卫颖嘉见魏安乖乖的立在魏宁身畔,不禁一笑,上次回家他托人打听,已猜着咬他一口的小孩儿就是魏宁的同胞弟弟魏安了。
卫颖嘉一笑,魏安也认出他来,倒是没吝啬,大大的白眼翻出一个,免费送了卫颖嘉。卫颖嘉眼睛弯弯,别人都说魏宁生得好,要他说,魏宁那模样,还不比魏安,虽然魏安还是个团子样,但这一双眼睛真是生得流波一般,明亮至极。
魏安模样是没丢老魏家的脸,但,功课上就远不如其兄魏宁了。
这也是在与卫颖嘉相熟后,同卫颖嘉报怨的。卫颖嘉知道魏安喜欢听戏,那天在王府蒙面躲着,就是蹭戏听呢。倒不是凤景南刻薄魏表弟不许他听戏,魏安功课做不会,魏宁叫他在房里补功课,他憋不住,遂蒙面偷跑到园子里蹭戏听。知道魏安有此爱好后,卫颖嘉便常请魏安去听戏,魏宁虽急弟弟的功课,但卫颖嘉是永宁侯府的唯一继承人,永宁侯颇具权柄,深得陛下信任,不好不给卫颖嘉这个面子。
魏安又是个戏迷,卫颖嘉投其所好,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了。
魏安悄悄与卫颖嘉抱怨,“我哥总要我念书,我天天在家挨揍!”
卫颖嘉道,“你好生念就是了,用些心,你哥怎会打你。”他上头有七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最小的姐姐都是要说亲的年纪了,前六位姐姐都嫁了,七姐对他不错,却是常年住在宫里陪伴皇后,卫颖嘉的童年相当孤单,遇着魏安这么个顺眼团子,心里怪喜欢的,便常寻魏安一处玩儿。
魏安道,“我哪里不念了,我就是不如我哥念的快。我哥看一遍就会,我得看好半天才记得住,当然念的慢啦!”
“看你学戏学的挺快的。”魏安听戏,听一遍就会哼哼,戏词也记得准。
魏安小大人似的感叹,“你说,我这是不是生不逢时?”
卫颖嘉险没吐出来。
两人成了小小朋友,有空便常在一处玩耍,大多数是卫颖嘉带着魏安玩儿,就跟多了个弟弟似的。
两人年纪小,烦恼却是不少。
譬如,帝都名人阮鸿飞过逝,太子被废,皇后被废,卫颖嘉的七姐姐嫁了他一向不咋喜欢的镇南王世子凤景南,再转眼间,新帝登基,永宁侯府一落千丈。
卫颖嘉出门的时候便少了,倒是魏安,由一个在王府镀金的地主家小土鳖,一跃为暴发新贵——新帝凤景乾的嫡亲表弟。
永宁侯府门前冷落,时常来往的除了自家亲戚,便是魏安了。
魏安与卫颖嘉道,“总算不用再闷头念书了。”
卫颖嘉劝他,“书多念一些总没坏处。”
魏安道,“我又不要科举,做人的道理也都明白,富贵也有了,还念哪门子书。你别总板着个脸了,跟杜如方似的,杜如方以后要做阎王的人,你又不是。我新学了戏,来,我唱一段给你听吧。”
魏安对戏曲情有独衷,事实上,叫卫颖嘉说,除了读书做功课,这些花天酒地的事儿,魏安皆有灵性。可惜的是,魏安上头有个亲大哥魏宁,魏宁这两年因阮鸿飞之死颇受了些打击,精神委靡好些日子,不过,在弟弟的教育问题上再不手软的。故此,魏安哪怕有些花天酒地的天分,碍于其兄厉害,也不敢过分的。学了新戏,除了跟票友分享,就是唱给好朋友卫颖嘉听了。
卫颖嘉不惯听戏,唯独觉着魏安唱的好听。
听魏安唱完,卫颖嘉道,“你还在孝中,别总去戏园子。”魏舅舅生就没福,好容易熬到新外甥做了皇帝,亲妹妹成了太后,他好歹得是个承恩侯,偏生他皇帝外甥头一天登基,他第二天就去见了阎王。承恩侯的帽子便落在嫡长子魏宁头上。
魏安道,“我爹去的急,临走前谁也没见着。你看,人这一辈子,说没就没了。颖嘉,活着时还是要开心活着。”
卫颖嘉不确定,“你这是在劝我?”
“是啊,看你现在总是不大出门,理那些势利小人做甚!我家现在倒是总有人去,还不是看陛下的面子!”魏安撇嘴,又嘀嘀咕咕的同卫颖嘉说了许多话。
友谊就在一点一滴的岁月中累积,魏安朋友多,特别好的没几个,无他,先时人们瞧不上魏家出身,不乐意理会魏家兄弟。及至魏家身为太后母族飞上枝头,你再往上凑,魏家兄弟都不傻。
魏安有什么心事还是乐意同卫颖嘉说上一说的,包括自己突然不知什么时候断了半只袖子,魏安觉着新奇,“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什么滋味儿?”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情|欲初开的时候。
卫颖嘉已经长大,小时候爱八卦的毛病早没了,越发沉稳冷凝。
魏安道,“你说,我买两个侍童好不好?”
卫颖嘉眉心一跳,“让承恩侯知道,饶不了你!”
魏安撇一撇嘴,叹口气,很快便有了主意,“颖嘉,要不我出钱,你帮我在外头悄悄置所宅子,再帮我挑两个人。”
卫颖嘉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贵族子弟,宠一两个侍童,亦无伤大雅。魏安今日今时身份地位,他玩儿得起。何况,魏安又不是要良家子弟。但,卫颖嘉就是有几分不痛快,他不动声色的问,“哦,你喜欢什么样的?”
魏安偷笑两声,十分敢说,“就杜如方那样的,冷的跟冰山一样,特招人。”
卫颖嘉十分怀疑是不是杜如方勾引过魏安,就听魏安对他千叮咛万嘱托,“你可一定得记心上,我身边的人都是我哥派的,这事儿我不能经手,你一定帮我办好啊。”
卫颖嘉含糊应了。
卫颖嘉转身派人查了查杜如方,没查出杜如方如何,倒是杜如方的娘泰阳长公主,似有意与魏家结亲。魏宁已经大婚,若结亲,必是选魏安。想到魏安找侍童还点名要似杜如方这样的,卫颖嘉实在……
在家辗转数日,还被魏安催了几催,卫颖嘉方下了决心。
这会儿,要说他对魏安有什么深情,那是鬼扯。便是在外人看来,他与魏安也并无多么深厚交情,但是,卫颖嘉觉着,他虚长魏安几岁,算是看着魏安长大的,魏安虽爱玩乐,总体还是个单纯人。与其魏安找些人乱来,卫颖嘉决定自己献身。
故此,私宅置了,人他是一个没找。
卫颖嘉也与魏安说的明白,“外头那些人,哪个是干净的,说不得身上有什么病来着。你若有断袖之意,别人我也不放心,你便与我一处吧。”
魏安惊的,鸭蛋都能吞下两个。
私宅里,卫颖嘉早令人置办了酒菜,吃了些酒,魏安总觉不自在,道,“怪,怪别扭的。”虽然说不出那种感觉,但是,直觉上,这事不该是如此发展的啊!
卫颖嘉解开他腰间玉带,淡定,“多睡两次就不别扭了。”
魏安握住卫颖嘉脱他衣裳的手,问,“咱俩,谁上谁下?”
卫颖嘉十分简单,“我年长,今次我上,明次你下。”
魏安这个唱戏的脑袋,无怪乎他哥气他念不好书抽他多年,结果也没把他抽聪明,魏安想都未想便点了头。
自从他与卫颖嘉睡后,他再想换人,卫颖嘉便视为莫大侮辱:你这是觉着我不如某某某吗?
搞得魏安十分之……
许多年后,魏安如此感慨,“有一种感情,是睡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