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 二叔,”杜昙深吸一口气, “三叔, 四叔,各位都是我的长辈, 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关心侄女, 侄女不胜感激, 但是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我怎么能安心的出嫁?如今惟愿母亲康健, 昀弟安好, 于愿足矣。至于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昀弟的。”
“话不能这么讲, 大姐本来就是这一辈的大姑娘,早就该出嫁了。”站在杜二叔背后的是这一辈杜家的长孙, 之前长辈们说话的时候他不开口,这时候却冷不丁的说上了一句。
“大弟弟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杜昙忍不住冷笑。
“没什么意思,关心姐姐罢了。”
杜昙张口正想反驳,丁氏却拉了拉她的衣裳。杜昙默然。
“各位叔伯的好意, 我心领了, 但是, 这毕竟是昙儿的终身大事, 就是再急,这不能急在这一会儿。”丁氏虽然有点软弱,但是在这种大事上面还是不糊涂。她把几个青年的画像资料收了起来, 欠身道,“以前是我这个做娘的没尽到心意,从今开始我会全力操办这事。”
杜三叔想着,虽然今天没能叫丁氏当场答应下来,但是毕竟也没有答应别人不是么那就还有机会!
于是他做出善解人意的模样:“对了对了,毕竟是侄女的大事,总要考虑考虑。二哥,四弟也不要急嘛!”
族长假咳了一声把注意力又吸引过来,“既然大伙儿都这么说了,那丁氏你就先拿着画像吧。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
“我知道了,族长。”
族长说完,径直离开,杜氏兄弟陆陆续续的离开。等他们一走,丁氏强撑起的勇气一下子卸了。
“娘,姐姐要嫁出去么?”杜昀紧张的拉住丁氏的衣袖。
“傻瓜,你姐姐大了,女大当嫁,当然要嫁出去。”丁氏摸了摸杜昀的脑袋。
站在门外的丁姨妈,觉得打断人家温馨的家庭时刻有点尴尬。刚才梅香出去给主母送信,送完之后机灵的在前厅找到了丁姨妈。丁姨妈本来在和王氏喝茶,听到消息提起裙角就跑,此刻刚刚赶到,好容易气喘匀了打算进去,没料到草草收场。
于是她又绕远了两步,脚步声故意踏重,一边高扬嗓门,“就是这里么?我姐怎么样了?”估计到里面的人应该准备好了,这才迈进门。
“三姐,怎么了?没事吧?”丁姨妈三步并作两步,然后牵起她三姐的手,觑了一下丁氏的脸色,“他们没为难你?”
“族长和叔伯也是关心我们,怎么会为难我呢?”丁氏不赞同的摇头,“是我这个母亲考虑不周,竟然连我儿的终身都没有放在心上。”
当然,当然,你成天在乎的就是风花雪月,世上就没有不好的人。
丁姨妈先是感叹,然后绷紧了神经:“那他们有没有人选?”
“对了正好叫你参考一下。”丁氏欢欣的把几个人的资料拿过来,“你看看,我瞧着四个人都不错。”
丁姨妈接过那几张纸,略略的看了一眼,粗看好像没什么问题,她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既然这样,我也派人去打听打听。”她又叮嘱到,“三姐,在我没有传消息回来的时候,您可千万别决定人选!”
“知道了知道了。”丁氏嗔道。
接下这样一桩事情,丁姨妈充满了心事,就是跟王氏一起上香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王氏嗔道:“早知道不带你来了,辜负了如此好的景色。”
“该罚该罚,是我不留神。”丁姨妈叹道。
“到时候罚你三杯,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有心事?”
“瞒不过你,我在担心我侄女儿。”丁姨妈道,“她到了寻亲事的年龄了。”
“杜姑娘!”王氏恍然大悟,“确实到了该操心这些的年纪了。”
“是啊,现在满城里划拉人选呢。”
“要我说,她是个好姑娘,又很出色,不管是嫁到哪里,都能经营好自己的生活。要不是我儿子现在不在,我还想叫他上门求亲呢。”
跟杜昙的接触之中,王氏一直觉得她是个能干姑娘,做事有理有据不慌不乱。
“你可别开我玩笑了。我现在就指着找一个普通点的人选就好了。”
“你也别妄自菲薄,我说都是真话,”王氏摆出认真的表情,“这事我早就想过了,不过呢,岚哥儿现在前程未知,而且又在京城求学,短时间恐怕没法成亲。但是女儿家的青春也是何等珍贵?岂能白白耽误?我也知道,如果我开口的话,你也多半不会推拒。但是天下的好男儿岂止一个?如果反而耽误了杜姑娘的良缘,就是我的过错了。”
“良玉......”丁姨妈带着三分感动握住了王氏的手,叫着她的闺名。王氏有一瞬的恍惚,很多年前大家都这样叫她,但是后来称呼慢慢就变成了林夫人,再变成了王夫人。
“良玉,你的好意我也知道了,但是.......”话音未落,马车一阵颠簸,她未竟的话没打断了。
“怎么回事?”丁姨妈掀起了车帘,发现车夫惊恐的拉着缰绳,“惊马了!”
“那还不赶紧制住惊马!”丁姨母又惊又怒,这次出来赶车的是杜家家养的车夫,车技娴熟,所以丁姨妈这才用的他。没想到刚刚出了府门,就出了这种差错。
“是!是!”车夫急忙拉紧了缰绳,想要控制马头,可这匹马就好像发狂似得,一个劲的在山路上狂奔。不多时就奔离了原本的道路,跑到了一处树林里。
这个树林估计常年无人经过,低矮的灌木丛遍地都是。尽管有这么多的障碍物,惊马还是丝毫没有减速。
“慢点,慢点!”车夫急的一直挥舞马鞭,但是越是挥鞭,车速越快。车夫急忙回头,“夫人,这匹惊马彻底控制不住。不如我们跳车吧!”
“跳车,你发什么疯,现在这个车速,跳下去,轻的都会摔断腿!”丁姨母简直要炸了。她本来想出门上个香,没想到还能遇到危险!
“跳车,不行!我们身手不灵活,不如把让马车跑吧。马总有精疲力竭的时候,到时候车速自然就慢下来!”王氏手抓着车窗,马车颠簸之中还是努力的把这句话讲出来。
“对,对,车夫你控制着车的方向,其他的就随它跑吧。”
“是,是,夫人!”
车夫稍微放松了绳子,控制着前进的方向。
丁姨母学着王氏的样子,紧紧抓着车窗,王氏又把车上的靠垫搁在她的身后,“缓冲一下,避免擦伤。”
丁姨母有样学样的把靠垫垫在手臂和背脊后头,减轻了一些颠簸。不过两人都不再说话。王氏一把把车帘扯了下来,随时留意车窗外面的场景。
马车跑了一刻钟,速度果然慢了下来,丁氏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但是在王氏的瞳孔里,前方的道路慢慢的变窄,最后,目之所及的地方,路面彻底消失!
因为马车的狂奔,把她们带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谁也辨不明方向,不知不觉好像奔到了一个陡坡。陡坡好像被天工之力直直斩断,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角度,如果再让马车狂奔下去,不能减速的马车遇上陡坡,只有翻车这一个可能!
坐在翻车的车,如果被马车抛出去,就不是受伤能完结的,可能会送掉性命。
王氏苦笑了一下,“这下不跳车不行了。”她把前方的情景指给丁姨母看,“前面是一个陡坡。现在车速这么快,会翻车的!”
丁姨母紧张的只会点头了。
“别怕,跳车的时候看准方向,就地滚上几圈,这样不容易受伤!”
“还有,手上抓着这个。”王氏一把把长条状的坐垫扯起来,“我数一二三,一起跳,还有车夫!”
“好,现在听我说话。一!二!三!”王氏深吸了一口气,喊道:“跳!”
丁姨母脑子里一片空白,听到跳字之后机械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就地一滚。模糊中她能感觉到身边的人也跳下了马车,然后意识就陷入了混沌。
这次很丁姨母商量好一起上香的杜昙,因为有些事情耽误了,说好了在午时的时候一起汇合,然后等到过了午时,还是没有收到她们的消息。
“难道是在路上耽误了?但是姨母不是那种不守时的人啊?”杜昙在院子里徘徊。又等了一个时辰,实在放心不下。
她带的人手很少,还是绕着主路开始寻人。
这样忙了一下午,都到了傍晚,才听到一个模糊的消息。
“你说一辆马车,跟你们这个马车很像的?我看过,大概中午时分的时候,好像是惊马跑到了树林里?”有个茶摊儿的老板指认。
杜昙一惊。就是说姨母可能在惊马上?现在都没有消息,岂不是???
杜昙噌的一下站起来,先向茶摊老板道过谢,然后就吩咐梅香:“快,先去庵堂里,请求主持派人手寻人。再者,我记得七八里外有杜家的田庄,带着我的信物,请庄头π青壮来寻人。”
“好的,小姐。”梅香急急忙忙的站起来,还不忘安慰道:“小姐,姨奶奶有菩萨庇佑,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希望如此了!”她深叹一口气。先找到人再说吧。
快到入夜的时分,终于有消息传来,在一处陡坡发现了丁姨母还有王氏带车夫。
“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马车已经摔坏了,两位夫人都昏迷不醒,不过诊断之后,只是受了惊吓,身上最多的就是擦伤。好好休养,等她们自然醒来就行了。”
“谢谢师太了。梅香,送师太回去歇息吧。”
梅香起身送出门,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盆热水。“小姐,你累了一天,先擦擦脸。”
杜昙先擦了擦脸,然后擦了擦手,在外面忙活了一天,风尘扑面,确实要好好洗洗。
“梅香你也打水去洗洗,你也辛苦一天了,我先在这里守着。”
“不行,我跟小姐一起守着。”梅香固执的不肯离开,“不然我也不安心。”
“你呀!”杜昙摇头叹息,“那好,咱们今天就一起守着。”
夜色深沉,庵堂里连虫鸣都不闻一声。迷迷糊糊间,王氏睁开了眼睛,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白色的床帐化成可怖的纹样。她觉得脑子有点迷梦,轻轻转头,感觉到旁边的床铺上同样有个人躺着,看衣角的纹路是丁姨母。坐在房间中央的,好像是杜昙和她的丫头。
原来是得救了!
眼皮十分的沉重,但是王氏觉得十分安心,于是又缓缓的阖上了眼睛。
坐在桌子前的一对主仆,熬到天色快要大亮的时候,终于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等到庵堂的小师太过来敲门的时候,她们才恍然惊醒。
“我师父说了,如果两位夫人醒了的话,就先让她们用些白粥,两刻钟之后喝药。”
“谢谢小师太了,我记下了。”梅香起身去厨房端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