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室内是透气的, 没有外面厅中那股难闻的味道, 林素丽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这个以前尽管面色再难看也要挺直脊背看着她的女人，此时却瘦骨嶙峋的缩在床的一角。

林素丽轻步走到床边, 在她的示意下拉了张椅子坐下。

“谢谢你来看我，初蕾, 你是个好人。”杜慕裳坐起身，用一种很诚恳的语气说道, 就连眼里也满含对她的感激。

好人？林素丽一来就被她这句话激得马上无语了。她用眼神询问这个卧床的苍老女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慕裳哀婉一笑, 透露出无限的凄凉，“我从没想过，自己最后会变成这样, 你父亲, 是我今生最大的变数。”

林素丽点点头，暗道：你又何尝不是他的一个变数？

“我知道, 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以前我以为自己只是无私的在奉献, 为了一个我深爱的男人。我从没想过即使不求回报，我的爱也会伤害到他的家人，会害他为了我搞得妻离子散，这一切我真的没想过。初蕾，我都快死了, 我保证我说的这些话是真心话，从以前到现在，没有一句假话！我发誓！”杜慕裳越说越激动, 最后不禁举手对天发起誓来。

林素丽再次点点头。真难为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来话都不变一句，真诚得跟金子有的比，可惜不管是真是假，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此次把自己叫来的目的，她不相信这个女人把她叫来只是临死前想再对她重复这些以前听到腻的话。

“还有呢？”林素丽让她继续说。

杜慕裳见她反应这么平淡，明明自己并没有打什么不好的主意，却有点被看穿了的感觉，一时竟不敢对上林素丽的眼睛，稍微垂下了眼帘，手抓着被角紧了紧，又松开。

林素丽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也不去点破，等着她后面的话。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对不起寒山，更对不起你，还有你母亲，要不是我，你们一家人现在一定很幸福……”

林素丽皱起眉头，她来不是想听这个女人忏悔的。

“对不起，你一定很不爱听这些吧，可是，咳咳……我真的不说不行，我怕再也没机会说了。”杜慕裳咳了两下，又坐正了些。

林素丽开始有些不耐烦，“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你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了，我想你让我来并不是只为了这些老话吧？这些话你根本不用再重新对我说上一遍，你知道，如今我们都生活得很好。”

杜慕裳苦笑一下，“我知道，这是我的报应。”

林素丽不语，她更希望对方能开门见山，直切主题。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不耐，杜慕裳也没再多说些忏悔的话，她转而把话题移到夏寒山身上了。她说，“你爸的情况如今你也看到了。其实，他没犯什么错，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勾引他在先，他是个责任感很强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林素丽也不反驳她，继续点头，说到这里她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了，这个女人大概是死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夏寒山过得到照顾吧？她怕夏寒山再也无力抚养再雷了吧。

杜慕裳见她不说话，咳了几声继续说话，“初蕾，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父亲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了，他现在失去了你母亲，也没你陪在他身边，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知道么？他为了这个家，尊严、面子……什么都不要了，他打零工之余，还去捡破烂，每天每天，辛辛苦苦的出去挣那一点点的钱，到头来却还不够再雷一场病花的……”

说着说着，杜慕裳竟不住的落泪。

林素丽稍微别开了头。他们的情况？进门时就知道了，用膝盖想都能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有多艰难。不过，林素丽还是有些疑惑，“我想，你们的情况，你女儿和梁致中应该也都知道了吧。”

话刚问出口，林素丽就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己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杜慕裳用衣袖擦擦眼角的泪水，笑得更落寞了，“雨婷的情况更让我担心，她和梁致中的关系越来越糟了，而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现在彼此就跟仇人似的，再说，梁致中也赚不了什么大钱……”

林素丽看着这个不断擦着泪水说着煽情话的女人，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想了许久，她不得不作罢，开口问道，“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杜慕裳摇摇头，又开始落泪了。

这女人是故意的，一定是的！林素丽捏紧拳头，暗地里咬牙切齿，真是有些后悔来这里了。可她却没办法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其实，如果她真死了，那夏寒山的情况她自然会知道，那时她也断不可能看着他在饥寒交迫中死去啊，虽然精神上不能满足，但物质上她自认还能供得起他的余生。

“你真的得了绝症了么？”林素丽不由怀疑道。

杜慕裳摇头，“我不知道，但这场病会夺去我的命的，我清楚的知道，我的日子已经没剩下多少了，这是报应，是报应啊，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爸，还有再雷，请你原谅你爸吧，他太爱你了，这几年来……”

她开始学祥林嫂不停的说起夏寒山、再雷、夏寒山、再雷……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林素丽坚持了半个小时，终于受不了了，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真的已经瘦到只剩一把骨了，说话的过程中也不住的咳嗽，虚弱到稍微用力一推就会去跟阎罗王报告的样子，可她脑子还清楚得很，她的目的也很明确。

“初蕾，我……”杜慕裳还是有很多话想说。

“你不要再说了！”林素丽忍着一口气，起身道，”如果我有心情，我会考虑的。”

林素丽这话一说，杜慕裳就不敢接嘴了，就怕自己再说一句林素丽的心情会被她说没掉。

林素丽觉得头有点疼，实在讨厌跟这种快死了还不让人痛快的人说话，况且，也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医院确诊她没救了么？看来很有必要跟夏寒山好好谈谈。

这么想着，林素丽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