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目的地时,离三点还差三分钟,车刚停稳,贺晨曦丢下一句谢谢抓着包包就跑。
沈宁南靠在椅背上目送她直至消失,缓缓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照片,捏在手指间看到了发呆。
照片中的女孩有最专执的表情,在微薄的晨雾中微抿着唇角,低着头向前奔跑,长长的马尾发梢飞起来,宽大的校服下依旧能看得出她肩头的削瘦。
他总想拥有一张她的照片,但她却是最不爱照相的人,怎么威逼利诱也不能让她乖乖的呆在镜头面前,他也尝试着偷拍,可是出来的效果总是不好,于是某天他找来了美院一学摄影的朋友,趁她晨跑的时候偷拍了几张,而这张是最好的一张。
执着的人,耐力都很好,她说她喜欢熬过极限的那段过程,最痛苦的时刻过后,就能迎来一波轻灵畅快,云上漫步,直到下一个极限到来。可他不行,他的长处是爆发力,所以短跑好三级跳好,长跑仅是能合格。他也懒,爱睡懒觉,哪像贺晨曦,六点钟就能精神抖擞的起来围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跑,每当他打着呵欠下到操场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接近尾声了。
每次看到他昏昏欲睡的坐在操场边上,她都会无奈,说你这是何苦,有床不睡跑沙地里来打瞌睡。
他就靠在单杠架上说,床上没有你啊。她随手捡起个小石块砸他,他也不躲,一脸的笑。
有时候为了让他清醒些,她会硬把他拽起来,推着他的背在操场上走圈,他抱着胳膊后仰着身子,全靠她顶着。有一次她故意松开了手,一时没平衡好他整个身子就向后倒去,晨曦慌忙抱住他,当了他的垫背,两个手肘都擦破了一大块皮,血肉沙子掺和在一起惨不忍睹,清理伤口的时候很痛苦,冷汗一滴滴往下掉,他在一旁懊恼极了,搓着手来回踱步,晨曦却笑了,说你怎么跟等生孩子的爸爸似的。他深锁着眉头说,以后咱别生孩子,你没疼死,我先急死。看着似笑非笑的女校医,她脸红到了耳根子,怪嗔的啐他说,谁要和你生孩子!
深窝进椅背,他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他是在第二次见到她后才和她渐渐熟识起来。
因为学校的布告栏总是紧俏货,每个社团一出布告就得靠抢的,才能夺得一席之地,他在贴完他的篮球社通知后原路返回,却看见自己刚贴上的篮球赛布告转瞬被文学社的招贴覆盖住了,那个始作俑者还蹲在地上往纸上抹浆糊,她穿着粉色的短t恤和蓝色的校服运动裤,扎着的马尾有些塌了,耳边散落了一些碎发弯弯的附在雪白的颈部,有种随意的风情,粉得像梨花的面色让即使没有倾城容貌的她看起来非常的可爱,他悄悄走到她身后,弯着腰看她专心致志的工作,他饶有兴趣的看,连抹浆糊这么无聊的事,都让她做得妙趣横生,有趣得紧。
知道她把别人的布告给覆盖了,她结结巴巴的跟他解释,她以为那张篮球社的比赛布告是上星期的,因为她从来不看篮球,更不知道每个星期都有篮球赛,所以就把自己文学社的招聘广告覆了上去。
出乎她意料之外,他非但没有责难她,反而是笑着说,你贴完了吗?要不要我帮你贴?
知道她是文学社的,他异常的兴奋,马上去找文学社社长杜兰,杜兰眼神怪异的问他打听这个人干嘛,他只是笑,说你别管了,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知道她习惯在哪个食堂吃饭,他就天天多走一段路去那里打饭,知道她有晨跑的习惯,他也早早的去操场蹲点,不管什么场合她总能“偶遇”上他。
开始她总是害怕他,老是躲着他,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戒备,他就一点一点小心的靠近她,一点点细心的观察她。
有时候看见她和同学逛街回来,别人都是大包小包的,只有她两手空空,偶尔一次看见她拎着一包东西,问她买什么好东西了?她也只是说,我帮别人买的。
更奇怪的是,大学里谁不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可她却独爱穿校服,一个星期有至少有三四天的时候她穿着校服,开始他笑她,你就这么爱校啊。但后来他发现不光穿大学校服,甚至还穿写着“xx中学”的半旧校服。
有一次他终于莽撞的把这个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慌,紧紧的拽着身上的校服,嚅嗫着唇半天才说,校服穿着舒服。
后来他发现她申请助学金,在申请表格填写原因的栏里,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逛街她不买东西,为什么热爱穿校服。他找到她表示他要帮助她,他说了很多,大意是如若当他是朋友就接受他的帮助,她什么也没说,低着头一直背对着他,得不到回音他有些急了,扳过她身子才发现她在哭,下巴上的泪水不断聚集滴下,濡湿了她的前襟。他顿觉头皮发麻,想帮她擦眼泪,又怕她觉得孟浪,手忙脚乱抓耳挠腮的诚挚道歉,一叠声的抱歉对不起,他早该知道越是这样家庭的孩子自尊心越是强壮,心灵越是敏感。最后晨曦抹干了眼泪对他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家情况不是最糟的,你可以去帮助比我更困难的人。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打开她的心扉了,只知道在这过程中,他一点一点的喜欢上这个女孩,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倾注在她的身上,他动用100%的真心去爱护她,去帮她解决所有让她眉头皱起的事,他做的太多,有一些事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不告诉她,因为知道她不会接受,因为他不想要感情里掺杂着感激。
可他没想到他的付出竟没有得到一分一毫的回报,她说要等一个人,等到27岁,他试完所有方法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她的心意,他终于灰心,黯然退出。
这7年,其实也没有刻意等她,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虽然身边的女孩来来去去如过江之鲫,可是反反复复,每段关系到最后都是耗尽了耐性告终。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平淡如贺晨曦那样的,却也是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但最近的这一切的因缘巧合都让他疑心这是不是命运轮回的安排,如果是上帝一时贪玩徒手掰弯了他们原本笔直的轨迹,让他们相交,哪怕只是恶作剧,他也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而糟糕的是12年的期限刚过,那个人却不合时宜的回来了,他该庆幸晨曦的迟钝,不然她不会看不出他眼里浓浓的痛和嫉妒,他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至少看得出他在乎她,只是用错了方式,刺激一只蜗牛或乌龟,能得到什么?砸碎了壳,她终究也活不了。
但这还不算糟,若她等的人漠视她,他完全有把握挽回她的心,最糟的情况莫过于,两情相悦。即便是有误会,但也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横着食指放在唇边一下一下的啃咬着。
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