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又恼又妒之下, 口不择言, 幼春听了他这话,气的叫道:“是!我就是想叫无忧哥哥进来,你快快出去, 叫他进来!”这话如火上浇油一般。
阿秀将幼春拽到胸前,怒的身子微微发抖, 喝道:“你再说一次!”
幼春全然不怕,叫道:“我不想跟你说什么!你出去出去, 别碰我!烦人!”皱着眉, 伸手用力地推向阿秀。
阿秀哈地一笑,说道:“我烦人,无忧一来, 我便烦人了么!”说罢, 便擒了她双手…………
幼春呆了呆,嚷道:“别碰我, 坏…………”却被阿秀压住。
幼春也动了拗性, 越发拼力挣扎起来,只不过她哪里能争得过阿秀,只有被压制的份儿。
幼春在气头上,反应过来之后便想用力咬下去,然而纵然极恼却还不想伤阿秀, 便不去咬,只想躲开去,一念及此, 便又忍不住落泪。
阿秀凶暴地亲了会,只为赌气而已,一直到幼春气喘吁吁,阿秀才将她松开。
幼春不去看他,垂了头,眼泪便落下来,浑身发抖,反复说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阿秀见她哭了,心头略觉得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对待幼春,毕竟她跟无忧也没真的怎样,她年纪又小,他该好好地哄着才是……
如今见幼春如此,急忙劝着说道:“春儿,春儿别哭,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幼春低着头,还不忘要从他手里挣出来,抽泣说道:“你变坏了,总欺负我,我不要见你,你放开我,我要走……”
阿秀听了这句,身子一颤,厉声说道:“你说什么!走什么?!”
幼春说道:“我不要跟你在一块,我要离开这里。”
阿秀说道:“你要去哪?”
幼春说道:“不用你管。”
阿秀道:“你已经跟了我了,是我的娘子,哪里也不能去!”
幼春说道:“为何我哪里也不能去,你却能去?”
阿秀一怔,说道:“春儿!不要任性!”
幼春争来争去挣脱不了阿秀的手,跺跺脚哭道:“为何是我任性,明明是你要走,反说我任性,你什么都瞒着我,又欺负我,还要离开我,既然如此,索性我就走了不是好么?你凭什么不许?”
阿秀定了定神,本来已经镇定下来的心被幼春一句“我要走”搅得全盘混乱,听到这里才又清醒了些,闻言急忙问道:“等等,谁说我要走的?”
幼春道:“你还要说谎,你叫无忧哥哥跟司空大人来,不就是想这样么?你还做没事人一样,反来问我,你、你走就是了,我才不怕,我自跟无忧哥哥走,我跟他回涂州。”
她想到这里,便断然说出来,眼泪却仍流个不停,嘴上虽然嘴硬,心里头却着实难过,恨不得放声大哭,却又不愿在阿秀面前示弱。
阿秀听了她这话,此刻已经明白过来,心头火气自然退了。然而又听幼春说“跟无忧回涂州”,便皱眉沉声说道:“春儿,不许再说这个,再说的话,我真恼了。”
幼春说道:“你不是早恼了么?为何还不放开我?放手,放手!”她见阿秀全不解释,分明是真的要离开自己了,顿时一阵绝望,当下就恨上了阿秀。
阿秀见她动的厉害,生怕自己错手伤了她,说道:“春儿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幼春挣扎的脱力,又叫嚷哭闹的昏头昏脑,被阿秀紧紧抱住,动也动不得,就说:“你不要用尽心思想些话来骗我,你只说你要不要离开就是了,我只听一句。”
阿秀见她声音冷静,知道幼春是动了真了,她年纪虽小,却天资聪颖,且又性子执拗,自有主见,阿秀自然深知。他明白若是自己解释不当,寒了她的心失了这孩子的信任,以后怎么甜言蜜语怕也无济于事。
一念至此,这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不由地心里也横过一阵寒意。
阿秀心底本是打算等司空来到之后,再跟幼春细细地说,好生解释一番的话,她不会不同意的,谁知道中途杀出个无忧来,先把消息泄露了,顿时抢了阿秀先机,本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变作危机重重。想到此处,阿秀不由地越发恨了司空,心想:“该死该死,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找个机会,定要好好地……”
阿秀本就心思敏捷,只不过一遇上幼春,真应了那一句关心则乱,故而面对幼春时候时常就会自乱阵脚没了章法,如今想通了所有事情,便凛然回答说道:“是,我是要离开的。”
幼春一瞬泪落如雨,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仿佛被人捏住了一般痛,坠入冰水里相似。
阿秀紧接着说道:“可明明是春儿叫我离开的。”
幼春正咬着唇忍着哭声,闻言便哽咽了一下,说道:“你……你胡说什么……”
阿秀略带一点惊奇,说道:“春儿莫非忘了么?在沙漠里头,有土匪跟野狼来犯的那天晚上,春儿求我什么来着?”
幼春怔了怔,道:“我忘了。”
阿秀低头,看她小脸涨得通红,眼中珠泪晶莹,很是心疼,说道:“春儿好坏,明明是自己撺掇我帮忙乌孙的,怎么现在竟然推脱的一干二净?”
幼春本正垂着头,闻言抬头起来,茫然看阿秀,阿秀说道:“你忘了么?乌孙国的那个辅国侯求我帮忙他们,抵御侵犯他们国家的波斯跟雅安,我当时未曾答应,是春儿劝我说……倘若我们看见弱小受欺,能伸出援手帮一把的,就应该帮上一帮,春儿不记得了么?”
幼春自然是记得这段的,便说道:“我自然是说过的,可是,我并未叫你离开我。”
阿秀便温声说道:“我的傻春儿,莫非你以为行军打仗,只要坐在家里头说一说就可以了么?自然是要亲临沙场才能指挥若定的……”
幼春听到此处,身子一僵,眼睛定定望着阿秀问道:“你是说……你……你要上战场么?”
阿秀说道:“我的好春儿心软,要我相助那些人,我自然是要出手的,而且他们也算礼数周全,你睡着的时候,郭福陪着乌孙的国王来过了,他一国的国王亲自登门相请,我若还不出手,就太对不住人家了。……春儿你说是么?”
幼春听了这一番,才隐隐地明白,想来想去,说道:“那你为何事先并未曾跟我说过?还瞒着我?”
阿秀说道:“你当司空为何要来?只因我考虑到我要上战场,带着春儿自然是不成的,我又不放心留你一个在这异国他乡,倘若你有个什么万一,我岂不是后悔莫及了么?因此我一早发信给司空让他前来,若是我走了,他可以留下来照料你,我是想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才同你说的,怎知道无忧那小子嘴这般快的,白白让你生了一回气,倘若知道如此,我早早地就跟你说了,傻春儿……”
阿秀这一番话,多半是真的,却还有点儿不实之处,他发信叫司空来,是在古城遇到郭福一行人之时就已经办好了的,试问阿秀怎会有如此先见,会料到郭福来寻他这样一个人,是以早让司空准备?这其中却有个不能告人的缘故。
不然的话,他跟幼春两个刚到乌孙,后脚司空就跟着来了,哪里会有这么快的?
幼春一时自然也想不到这样细的一点,见阿秀言之凿凿,就信了他十分,当下心头释然,就有些发呆,——虽然释然了,但阿秀到底要离开,因此心里头又堵堵的,说不出的难受。
阿秀见她不动了,……………………便说道:“春儿可原谅我了么?”
幼春不想说话。
阿秀说道:“不说话,就是还气着么?”
幼春无奈,就说道:“没有。”
阿秀说道:“春儿还不开心?”
幼春看他一眼,见他笑微微的样子,想到自己先前那么急躁,便觉得惭愧,一想到他要离开,就又觉得心闷,水跟火交加,就又垂泪,道:“你真个要离开不可么?”
阿秀怔了怔,说道:“嗯……”
幼春道:“我原先没想那么多的……秀之……秀之,不如我们……”她想来想去,本是要说不管这些人,他们两个自管离开就是了,但她生性就不是自私的人,哪里说的出口?思量许久,就说道:“你带着我去战场罢,我再扮男装就好了,好似我们先前在九华州一样,好么?”
阿秀断然说道:“不行。”
幼春说道:“为何?”
阿秀道:“我不要春儿冒险,一丁点危险也不行。”
幼春哭道:“可是我不要离开你。”
阿秀将她抱在胸前,把她的泪拭去,说道:“我也不愿,只是春儿……有些事我必须要做,你耐心等一段日子,我会尽快结束战事,少则一月,多则半年……”
幼春用力摇头,说道:“不要,我不要,我要跟着你!”阿秀见她又落泪,便不动手,低头一一吻去,说道:“春儿乖,你是最听话的,不是么?”
幼春定定看了他一会,说道:“秀之,我怕……我怕你离了我……之后、之后……”
幼春先前委实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自跟了阿秀之后,从出宫到现在,一路上朝夕相对片刻不离,已经是习惯了的,如今听阿秀再走,却真如生离死别了一般。
阿秀温柔说道:“乖春儿,你听话,你不是说我是最厉害的么,我自会好端端地回来,你乖乖地等在这里好么?我……”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苍天可鉴,我是最不想离开春儿的,春儿自己也知道的,不是么?”
幼春说道:“你…………”
阿秀低低说道:“春儿是不信我呢,还是真个不喜欢我……想要你的无忧哥哥了?”
幼春眼中带泪,脸颊薄红,却倔强地摇头说道:“你不要浑说……”
阿秀笑道:“嗯,不要说………………”
幼春听他笑得奇怪,试图将他的脸推开,然而又听他说这些甜言蜜语………………可说一千或者一万,到最后…………他毕竟还要离开,便又忍不住伤怀………………………………
幼春忍了泪,说道:“你出去忙你的事儿吧……再说,司空叔叔跟无忧哥哥……”
阿秀…………听了“无忧”两字,眉头一皱,眼中波光荡漾,却低低坏笑道:“春儿在这时候还惦记着小无忧,也不怕我会吃醋吗……”
这时侯……便是李清照的那首词来应景了: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从起初笑闹,到屋内细细的声传了出来,虽然并不十分清晰,却更觉…………
而屋子外头,无忧脸色难看,双脚仿佛磐石落地一样动弹不得,旁边司空伸手拉拉他的袖子,极小声说道:“走……走罢……”好歹地把人拉开,一路远远地走到廊下,才擦了一把汗。
司空便看无忧,说道:“说过幼春无事的,你偏要去看,如今……唉,不过你年纪也不小啦,算来也快到娶亲的年纪了,嗯嗯……也没什么罢。”
无忧怔怔地看向别处,也不言语。
司空见他不说话,也不以为意,就又自言自语嘀咕说道:“阿秀当真太坏了,这青天白日的竟然……嗯哼,小春儿落在他手中,唉……可怜啊可怜,让人于心不忍。”无忧听到此处,双手握拳,转身便走。司空大惊,说道:“小无忧,你去哪里?唉等等我!”便急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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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悒郁清秀的少年站在檐下,呆呆地望着天空,仿佛出神。异族的少女经过街头,多情的双眸频频看过来,有些大胆热情的女郎便凑过来,用生硬的中原话同他打招呼,有人就把自己手中握着的花束递过去,少年却只淡淡笑着,礼貌文雅的摆手,始终没有接过任何一束花,有的乌孙少女便面露遗憾之色。
不远处抱着圆琴的长胡子老者望着这一幕,干瘦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几下,用乌孙话唱了几句,周围的人听了,纷纷地笑嘻嘻的,都望向这边,几个少女也掩着嘴笑。正在这时侯,从里面的店内走出一个少女来,身着蓝衣,细腰长腿,虽然年纪小,却生的美貌之极,周围几个乌孙国的少女本也是美人,被她一比,却都如星星遇见了月亮,顿时黯然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