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一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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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四日, 康熙帝巡视塞外返京途中, 在布尔哈苏台地方,把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召集到行宫前,流泪宣布废除胤i太子位。皇太子胤i跪在地上, 康熙帝垂泪宣布其罪状,心痛不已。

同日, 康熙帝为了打击胤i的政治势力,下令将格尔芬、阿尔吉善、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立行正法, 将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等人充发盛京, 将胤i即行拘执。十六日,康熙帝回到北京,即把诸王、贝勒等副都统以上大臣召到午门内, 宣谕拘禁太子胤i事情, 康熙帝又亲自撰写祭文,在十八日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还把允i转移到咸安宫幽禁。二十四日, 把此事颁告全国百姓知晓。

次日,大阿哥胤a,四阿哥胤g、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t,十三胤祥受到波及,一起被拘禁, 即刻被遣送回京,禁于宗人府。

这个消息传回贝勒府的时候,大厅里一片寂静。那拉氏脸色苍白, 身形不稳,脚下一踉跄,终是被安嬷嬷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有权力知道这个消息的,府里也就三个人。那拉氏,齐布琛,以及耿氏。其余想打探消息的人,都被挡在了门外。

耿氏坐在一边垂泪,默默不语。

圈禁一词,该有多么可怕?随着圈禁之后,可能还有夺爵,贬斥,从天上掉入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没有人知道,没了男主人的贝勒府,该如何支撑下去。

齐布琛揉了揉额头,对赶回来报信的高无庸道:“高总管,你先将外面那些人打发回去,贝勒府一切如常,若是有人敢趁机闹事,私下传递消息,随意外出,先杖毙再说!”

高无庸看了眼座上的那拉氏,低下头应了一声:“!

越是在紧急的关头,贝勒府越是应该冷静安稳,全力支持四阿哥才是。

这话落在那拉氏耳边,如惊雷般将她震醒了。她是府里的女主人,她要打理好一切,等着四阿哥回来才是!

那拉氏苍白着脸直起身,扫了眼整个大厅。

耿氏的眼睛红红的,身边站着一个丫鬟。佟佳氏……如果不去看她那双攥得死紧,指节发白的手的话,她看上去倒也十分镇定。

在这个关头,她到底比自己冷静了几分。

那拉氏低下头,想了想,接着吩咐道:“刚刚佟侧福晋说的话,统统要照办。还有府里的其他人,让她们各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随便外出!”

她刚下完命令,高无庸就将外面的人打发了,又回到了大厅。

那拉氏目光炯炯地看着高无庸,道:“高公公,按照惯例,此种情况,府中可不可以派人去照顾爷?”

高无庸想了想,低垂着头答道:“回福晋的话,应该是可以的。此种情况,可派一个贴身奴才前去伺候。”

那拉氏点点头,然后略略提高声音问道:“秦顺儿可在?”

齐布琛努力地回忆着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的情况,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些年的相处,纵然她没有爱上四阿哥,却也足够她将他当成互相扶持的亲人。如今他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的难受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地涌过来。

她忽的起身,看向那拉氏,道:“福晋,妾身想和秦顺儿一起去看看爷!”

那拉氏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又看了眼因为这话抬起头看着她们的耿氏,低声叹了一口气,道:“妹妹还是在府里好好照顾四阿哥吧,就算是去了,妹妹也没办法留在那里。”

齐布琛坚定道:“秦顺儿去了以后,是要进宗人府照顾爷的。妾身去看看爷,瞧瞧他到底怎么样了,缺了什么,回来告诉福晋,福晋也放心一点。”

那拉氏有些心动,她看向高无庸,问道:“高总管,府里主子能跟着一起去吗?”

高无庸答道:“若只是探望,想必也是可以的。”

那拉氏便忙道:“那妹妹快去整整要带的东西,去看看爷,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也好回来和姐姐说说,姐姐派人送去。”

齐布琛点头,正想告退,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又道:“福晋或许可以去看看五福晋,八福晋,十三福晋。爷们儿的事儿,牵扯不到咱们后院来,照顾弟妹妯娌也是应该的。万一这事儿过去以后,有人翻出来,说咱们贝勒府……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那拉氏点头应允,齐布琛才迅速地回了院子,让人收拾了四阿哥的贴身衣物,又让和言从厨房取了些吃食。

旭哥儿已经睡得很熟了,齐布琛轻轻摇了摇他的小摇床,对周嬷嬷和云姑姑道:“旭哥儿就交给你们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不能受到任何伤害,明白吗?”

周嬷嬷和云姑姑是四阿哥的人,她们可以不忠于自己,但绝对会保护四阿哥的孩子。交给和言和林嬷嬷,还不如交给这两个有身份的嬷嬷。

周嬷嬷和云姑姑郑重地应了声,站在一边沉默不语。事情到了何种关键时期,她们也略略有些了解。这样大的事情,作为奴才,她们插不上手,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小主子。

齐布琛在元旭的额头上吻了吻,然后起身,挺直腰背,走出了房间。

贝勒府外的路上,停着一辆马车。还在备嫁中的白苏提着食盒,紧紧地跟在齐布琛身后。

高无庸恭恭敬敬地将齐布琛请上马车,自己坐在了外面。

一路疾驰颠簸,马车半刻不歇地将齐布琛送到了宗人府门口。那里已经停了另外几家马车,仔细一看,大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的大管家和贴身伺候的奴才都到了。

作为侧福晋出面的,只有她一个。

九月份的京城仍旧十分闷热。和言一拉开帘子,齐布琛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宗人府大门广开,两边侍卫把守,门外没有任何闲杂人,显得肃穆而威严。

齐布琛一下马车,其余马车边的人便立刻将目光转到她身上。齐布琛没有看他们一眼,带着和言与高无庸走到守门的侍卫面前,举起一枚白色的玉佩,道:“御赐玉佩在此,见者如见圣上!”

一个貌似领头的侍卫仔细瞧了两眼,见来者是四贝勒府中,又想起一年前四贝勒府里一位侧福晋靠着御赐玉佩进入木兰围场给四贝勒侍疾的事,便立刻一脸惶恐地跪在了地上。

他一跪,其余守门的侍卫,各位阿哥的侍从,以及齐布琛身边的高无庸和和言,立刻哗啦啦地都跪下,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布琛收起玉佩,问道:“宗令可在府中。”

正在这时,一个清瘦的穿着亲王朝服的男子,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看到站在最中央的齐布琛和跪了一地的人后,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来人正是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宗人府的新任宗令。

齐布琛福了福身:“王爷。”

雅尔江阿皱着眉问道:“宗人府是重地,佟侧福晋还是回去吧。”

齐布琛也跟着皱了皱眉,随后又舒展开。她道:“王爷,我只是来见我们爷一面,给他送些东西,看看他缺什么,请王爷通融通融。”

雅尔江阿为难道:“佟侧福晋,您还是回去吧。”

齐布琛紧紧地抿着唇,举起玉佩,再次道:“请王爷通融,我不过是去看一眼罢了,看完我就走,我们府里也安心一点。”

看着她手上那么玉佩,雅尔江阿大惊,立刻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大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布琛上前一步,凛然看着他道:“王爷,我可以进去了吗?”

雅尔江阿微躬着身退到一边,高声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还不快请佟侧福晋进去!”

他身边的侍从立刻打了个激灵,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齐布琛收起玉佩,看了一眼,对雅尔江阿说了声“抱歉”,就抬步进门了。

穿过长长的过道后,侍从领着齐布琛,在一扇锁着的门前停下。侍从开门时,门上的锁和铁门不断相撞,弄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齐布琛有些恍惚……四阿哥,居然是这样被圈禁起来了吗?他心里,该有多么难过?

在齐布琛不可置信地目光中,铁门轰然而开。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张床和一条圆凳。而在凳子上坐地那个寂寥身影,正是四阿哥胤g。

“佟侧福晋,请进。”侍从满脸笑容地迎着她进门。

四阿哥看向他们这边的目光无比阴郁冷厉,在看到齐布琛的那一刹那,他惊讶地收起了那种阴冷的气息,目光深深地瞧着她。

看着他越发幽深的目光,齐布琛怔怔的,越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那样站在了门口。

生病,时疫,圈禁,几乎每一次他狼狈的时候,她都能碰上。她看到了他在夺嫡路上那种深刻在骨子里的隐忍,看到了他在生命无常时的不敢和绝望,还有此刻遭到皇父猜忌警告的愤怒。就是这个男人,今后会和她一起过一辈子,他们之间荣辱相依。就算没有爱,他也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阿玛,他们之间一辈子都分不开。

齐布琛深深地吸了口气,迎着他的目光,慢慢走到他面前,然后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在她抱住他的同时,四阿哥更加用力地将她揉在怀里。他从来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刻,她居然还能闯进来宗人府,他没有想到,居然还能看到他。

齐布琛的脸仍旧埋在他的怀里,说话的声音闷闷,似乎还带着哭音和责备:“怎么出去一趟就被弄到这里来了……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就不小心一点……”

四阿哥沉默不言,拥着她的手越收越紧,只想一辈子都不放开。

齐布琛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将头靠在他的脖颈处,哭腔越发的明显:“我想进也进不来,只能拿了给你的玉佩,逼着简亲王让我进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岁爷要这样对你。刚给你调养好了身子,在这有阴又冷的地方一关,又给熬坏了可怎么办?”

四阿哥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将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声音沙哑地问道:“齐布琛,爷万一……你要好好照顾元旭……”

“没有万一!”齐布琛环着他的脖子,对上他幽寒的双眸,坚定道,“永远都不会有万一!你公平正直,忠君之事,孝顺皇父,你是万岁重视的臣子!皇父皇父,万岁爷既是您的君,也是您的父!只要您没有犯大错,哪个父亲会把儿子关一辈子!”

见四阿哥抿着唇不应声,她又揪着他的衣服,语带威胁道:“你若是……我便带着元旭来和你一起住!你被关多久,我们母子就陪你多久,你信不信!”

即便知道齐布琛这样说,不过是为了不让他的情绪太低落,四阿哥的心情还是莫名地好了很多。

齐布琛松开他的衣服,朝门外看去。和言,高无庸和那个侍从都早已离去,顺便把门给带上了。她提高声音喊道:“高无庸,和言!”

高无庸和和言立刻提着各自的东西,推开了门。

齐布琛脸带心疼地摸了摸四阿哥又瘦下来的脸,让和言将食盒拿了出来,取出里面的吃食,道:“匆忙间,我只带了这些,爷先用一点,过一会儿,我再去看看表哥。他们家的侍从都被拦在了外面,不让进来。表哥平时对我颇多照顾,我不能让他寒了心。”

四阿哥点了点头,喝了一小盅八宝粥,听着齐布琛指挥高无庸给他换床单被子,给他将衣物鞋袜放好,又让人打了水,亲自帮他净脸换衣服,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就在他刚刚被关进来的那一刻,那种无法诉说的愤怒,悄然间就这样轻轻地被化解了。他还在想着,又是这样的时刻,不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过来看他,会不会抱着他说“你不是一个人,我是来陪你的,我会一辈子陪你!”

看不到她的身影,他就一直握着右手腕上的那串黑曜石貔貅手链。他没有想到,在这种危难时刻,那串手链,竟然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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