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事情的关键之后,齐布琛反而不急了。和文将暖汤送了过来,她便招呼着林氏一起用。小厨房里剩下的,就被她赏了今日和她一起过来的人。
林氏不知道她的想法,在一边干着急:“你怎么还有心情坐在这里?万一四阿哥迁怒怀疑到你身上,那可怎么是好?”
齐布琛将暖汤推到林氏面前,笑笑道:“嫂子急什么?这事儿,有好有坏,就看咱们怎么处理。再说了,老太太能让我在自己家里招了四阿哥的疑却没有任何动作?妹妹心里有数的。你不是说要尝尝和文的手艺吗,东西就摆在你眼前了,不喝可就凉了。”
确实,这件事有好也有坏。没有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被人惦记着,可同时,那个被惦记着的女人,也会引起他的注意。在现代,有多少女人是因为将心思完全放在丈夫身上,牺牲了太多,让丈夫过得□□逸了,丈夫才有心情和精力去外面找小三。
被人惦记着,才会给四阿哥压力。
再者,佟府虽然曾经和郡王府议过亲,但她和迎璋之间亲亲白白,没有丝毫僭越之处。大婚之夜,她也借着四阿哥的问话把事情给他透露过,早在今日之前,他心中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这就是先入为主的好处。
因四阿哥要见齐布琛,迎璋便不好再留在佟府,告了辞就离开了。达哈苏找了两个丫头带着四阿哥去了齐布琛的闺房。
那两个丫头走在四阿哥前面时,恭敬有礼,目不斜视,颇有簪缨世家婢女的风范。四阿哥心中一动,暗想:如此看来,佟府倒是极严谨的,虽然没有爵位,但若有人提拔,大有可为。接着,他突然又想起,齐布琛出嫁之前,佟府有一大半是她管着的。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几人到了拐角处。忽然,前面似乎传来了说话声,里面隐隐约约夹杂着“大格格”、“迎璋世子”等词汇。那两个婢女的脸色立刻变了变。正在其中一个婢女仿佛要开口呵斥的时候,四阿哥脸色一沉,他旁边的小太监立刻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四阿哥又冷冷地扫了那两个婢女一眼,只看得她们立刻跪在地上,身体微颤,不敢说任何话。四阿哥上前一步,侧耳听了起来。
只听一个侍女道:“你听说了吗?今儿大格格归宁,迎璋世子居然来了!好死不死地,他居然还碰上了四阿哥!你说,迎璋世子是在害大格格啊,还是在干什么?”
另一个侍女道:“浑说什么东西!世子和大爷从小一起长大,就像是亲兄弟似地。他对大格格,自然也是像对妹妹一样了。世子此时上门,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怎么会去害大格格?佟府规矩大,你可别四处胡说,当心被人打出去!”
“可是大格格选秀前,老爷不是还想和郡王府结亲吗?难道大格格和世子间,就真没有一丝感情?”
躲在假山后的四阿哥闻言,心中一紧,忍不住又向前踏了小半步。
“你知道什么,咱们佟府的大格格年幼丧母,从小就要强。她又是个极守规矩的,就怕被人抓了一点错处,丢了她额娘的脸,又怎么会和世子有私情,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你要知道,现在这位太太可是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呢。世子刚来的时候,大格格还是个两岁的奶娃娃,一直在她额娘身边娇养着,和世子统共也见不了几面。大格格去先生那里学习的时候,林家小姐也在的。虽说咱们满人没有汉人那么多的避讳,可林先生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每次上课的时候,他都是将大爷他们和格格分开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哪里就会喜欢上世子了?”
四阿哥听着那丫头的解释,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地有些喜悦。
那个小丫头不服气道:“可他们议亲了,那总是事实吧?”
四阿哥只听另外一个丫头解释道:“那有什么。在大选前看好人家,大选地时候向宫里的主子求个恩典,撂了牌子回家成亲,这是常有的事儿。只是不要太明目张胆,不可让外人知道罢了。世子才貌好,看着也是个良配。可他家里不行,风评太差。其实大人和大爷都是不乐意的,但念着是知根知底的,世子又颇有诚意,这才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是吗?姐姐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解释了许多的那个丫头,得意一笑,道:“我有个好姐妹,和大格格身边的和宁是闺蜜,常去大格格的院子,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姐姐见过世子吗?据说世子样貌极为俊美,就像神仙儿似地。要是能见到世子就好了。”
“小蹄子想什么呢?就算你见到了世子,世子也未必会搭理你。再者世子马上要大婚了,他要娶得可是钮钴禄氏的嫡小姐,哪里就看上你这样的了?”
“怎么就看不上我这样的了?我哪里不好了?要不是大奶奶防的太严,我说不定还能得大爷青眼呢。如今大爷那边没想头,我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谋划,那又怎么了?若是让我去伺候世子,世子定然会喜欢我的……”
话未说完,前方突然响起一个中年女子怒斥的声音:“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好好地差事不做,居然躲到这里来议论主子的是非!”
接着是“噗通”“噗通”两声的跪地声和哭泣着的求饶声:“奴婢错了,嬷嬷饶了奴婢们吧!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那嬷嬷十分气愤:“磕头有用吗?你们进府的时候,明明确确地教过规矩,主子的事情是你们能乱说的?知不知道四阿哥今日陪着主子归宁?万一你们非议主子的话被四阿哥知道,整个佟府都要跟着吃瓜落。往日看在柳姨娘的面子上,也没怎么罚你们!如今可是不发不行了!堵了她们的嘴,别让她们惊了贵客。咱们去老太太面前好好说说!我看她们谁还能嚣张,说不定她们老子娘也要跟着受牵连!”
接下来,似乎是那两个丫头被捂住了嘴拖走了。没过一会儿,那边便安静了下来。
四阿哥从假山后走出,心中已经放下一大半了。
齐布琛今日出门的时候求了四阿哥,把巴图鲁和耿根一起带出来了。四阿哥到她那边的时候,她正将俩只猫放在榻上,逗着玩呢。
四阿哥不让人通报,自己推门进去了。
齐布琛一回头,见是他,忙迎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捂住他冰凉的手搓了搓,道:“爷怎么来得时候也不多加几件衣服,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办好?”说罢,她又立刻转头对身边的和文道:“还不快去拿个暖炉过来!”
那双包裹在他大手外的小手,温软柔滑,一点点地暖化了他手上的冰冷,也让他烦躁的心慢慢地安静下来。
齐布琛拉着四阿哥在榻上坐下,接过和文递过来的暖炉,又吩咐道:“你先去厨房将热着的暖汤端过来,然后让和雅快去嫂子那里看看,有没有哥哥未穿过的新衣,就说我要了,回头拿我那些布匹环她。”
和文应了声,忙下去了。
四阿哥坐在齐布琛身边,脸色淡淡的:“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多和家里人说说话?”
齐布琛将榻上的两只小猫放到地上,让它们自己去玩。听到四阿哥的问话后,她答道:“和老太太她们说了一早上。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让她多多休息。至于其他人,除了我嫂子之外,妾身和她们也没多少交情,懒得应付。刚刚嫂子还在妾身这儿呢,不过刚刚老太太打发人来说有什么事儿要办,仿佛是要处置个人,嫂子就先过去了。我一个出嫁的孙女,也不好再掺和家里的事,所幸就一个人呆着了。”
四阿哥眼神幽深,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齐布琛看着四阿哥的侧脸,突然害羞地低下了头。她用小手指勾了勾四阿哥的小手指,轻声道:“爷,我送你个礼物。”
四阿哥侧了侧头,看着飞红的双颊和眼中清柔地仿佛要溢出来的水波,心中叹了口气。他早没了对她的怀疑。想来,还是他贪念着以前的情谊,破坏了她的姻缘,使她违背了她额娘的遗愿。她一个内院女子,极少能接触外面。爱新觉罗迎璋无论做什么,恐怕都是他自作多情吧。本来,他就对她有愧,又如何能无端端地去怀疑她呢?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何物?”
齐布琛从手上退下一串东西,小心地套在四阿哥手腕上。
四阿哥抬起手腕一看,发现那是一串黑曜石貔貅手链。那手链上串着二十颗饱满光亮,大小相似的黑曜石,中间还有一个黑曜石雕刻的貔貅,看上去尊贵、神秘,大气。与麒麟有所不同,貔貅是凶狠的瑞兽,且护主心特强,有招财进宝,辟邪镇妖,驱逐瘟疫的作用。
四阿哥转了转手链,对这礼物倒是颇为满意。
齐布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轻声道:“这是我在选秀前,让人从四处收集来的黑曜石做的。虽然中间的貔貅因为工艺复杂,我不会雕刻,但是另外那二十颗黑曜石,都是我亲自打磨的。这原本,就是我要送给我未来的丈夫的……”话说到后来,越来越轻,几不可闻。
四阿哥的动作一顿,看向了身边的那个女子。
齐布琛抿了抿唇,接着道:“我记得额娘曾经说的话。我现在是四爷的侧福晋,以后无论有什么悲喜,困难,疾病,我都要和四爷一起走下去,不离不弃。人与人之间的喜爱和尊重,是相互的。四爷待我极好,所以,我想把我的心意,告诉四爷。”
四阿哥听到她的话,心中微微一震。他的女人,都以加入皇家为荣,却从来没有人说过要和他不离不弃。他心中暖融融的,只想将齐布琛搂到怀里。克制了一下,他问道:“既是本来就要交给爷的,为什么现在才送?”
齐布琛的眼神一暗。她看了四阿哥一眼,忐忑道:“我知道,因为我新入府的关系,您会在我那里住三天。三天后,您就会去别人那里。我……我不想您忘记我,我想您记得我。四爷,我真的不想以后连见您一面都难……不管您去哪里,您都记得我,好不好?”
四阿哥接触到她小心翼翼询问地眼神,心中一软,终于将她抱在了怀里。若说一直记得她,将她放在心里,他早几年前就已经那样了。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齐布琛在他病重的时候,照顾过他,这份情他一直记着。
齐布琛紧紧地抱着四阿哥的腰,略带哽咽道:“您要记着我,一定要记着我……”
四阿哥紧了紧抱着她的手,作为回答。
齐布琛这才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一室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