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就算再不想动,也不得不从床上支起了身体。他当然知道顶上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不想搭理达力而已。但是佩妮姨妈的喊声他可不能无视,因为后者已经从客厅走了过来,把储物间的门拍得哐啷作响。“起床,起床!”
“知道了!”哈利大声喊道。他的手先摸到了灯线,拉开了,然后再伸向床头柜的方向,想要找他的眼镜。但是在这之前,他先摸到了一把一丝一丝黏糊糊的东西。噢,见鬼!他在心里低咒了一句。然后他总算摸到了眼镜,戴上了,看到他手上一把灰扑扑的恶心玩意儿。
在他试图清理干净手的过程中,外头的佩妮姨妈已经不再拍门了,而是换了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达力宝贝儿,生日快乐!今天你起得可真早。”
达力一向以欺负哈利为乐,这时候听到哈利的声音,大声喊了一句:“快起来,我的早餐还没做好吗?”他又跳了好几下,这才心满意足地下楼。今天他母亲的声音好像特别洪亮,但是他没有在意。
“赶紧起来,不然就没早饭给你吃!”哈利听到佩妮姨妈最后说了一句,然后就是两人一起往客厅走去的脚步声。那时他正在往身上套过分肥大的衣服,也没应她。不过他刚才似乎听到了伏地魔的声音?
“你刚才喊什么?幸亏佩妮姨妈没有注意,否则我们就都完了。”哈利压低声音道,抬头时才发现那本日记本已经站了起来,面朝着他的方向。不对啊,昨晚上,日记本还没这么脏兮兮的吧?“……你在搞什么?”
伏地魔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觉得自己几乎快被救世主给气炸了。“我在搞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他抖了抖书页(蛛丝落下来),“我该感谢你擦掉了一大块吗?”
哈利这才慢半拍地想起来,他刚才以为他摸到了桌面,事实上是摸到了日记本。“你不是能动吗?”他完全不以为意,注意力都在穿袜子上面。把脚伸进两只过大的鞋子里之后,他站起来,又补了一句:“这肯定在黑魔王的能力范围内,是不是?”他一向就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况且他觉得所有人都会承认,从一本日记本上面看出情绪是一项高难度的工作。
说完这句之后,哈利就起身出去了,没再看伏地魔一眼。佩妮姨妈说得出做得到,他再不出去给她打下手做早饭,就会连最后的残羹冷炙也吃不到了。等到他关上储物间的门时,他才从那种莫名的扬眉吐气感觉里回过神,意识到他碰到日记本的时候并不觉得头疼。哦,很好,这再一次证明了伏地魔没有欺骗他,关于无法互相用魔法伤害对方方面。
他这么一走,当然也把白炽灯给关上了,储物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底下的气窗漏进来一点光线,有一只不知道啥虫子很快地爬了出去。伏地魔憋着一肚子火,因为他觉得哈利的最后一句话毫无疑问是嘲讽。但是他这时也没法发泄,只得愤愤地重新倒回桌面上。难道他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储物柜里呆到救世主开学吗?
不过,实际上,一小时之后,伏地魔已经坐在去动物园的轿车上了。准确地描述应该是,他被塞在了哈利肥大的衣服底下。
因为今天达力生日,德思礼夫妇带他出去玩。他们本来不想带哈利的,但是唯一能接收哈利的邻居费格老太太摔断了腿。他们又不放心哈利一个人在家,只能非常不爽地带上了他。而哈利带上日记本的原因和德思礼夫妇一模一样,除去死神的要求之外。因为他实在觉得,伏地魔能做出来的事情绝对比他狠得多——就算他现在没有魔杖,是个日记本,但也不能保证不会气过头来个魔力失控啊!
伏地魔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虽然哈利猜得很对,他不会想让哈利过得舒服,但是也完全没必要连带着他自己一起倒霉——何必呢,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储物间已经够糟糕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去外头溜达一圈可比在储物柜里呆着好多了。虽然伏地魔对付艰苦的环境有足够的经验(比如阿尔巴尼亚的阴暗深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在有选择的时候依旧会想苛待自己。
话再说回来,伏地魔对自己有自信,只要他愿意,他完全用不着这么低端的添堵方法。
结果一路上,一辆车里就只能听到达力的抱怨声——他对于爸爸妈妈竟然带着哈利和他们一起去表示了强烈的不理解,又哭又闹。
换做是以前,哈利一定很心烦。但是,他现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达力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早已经没有和达力争抢注意力的想法了。而且,相比于达力,他觉得伏地魔简直安静得过头,而这很不正常。
就算他把伏地魔的话都噎回去了,他也看得出,黑魔王对他那个储物间有多么不满意——好吧,会对那种地方的卧室满意的人实在不多。而且这也只是个表面现象,实质上他们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死神还给了他们一个那样的目标……
哈利又觉得头痛起来。因为他几乎可以预见,伏地魔对此虽然没有强烈反对(说不定是因为身体的关系),但让他乖乖合作也是绝不可能的。对付这种人必须捏住他的软肋,但哈利现在还不知道死神对伏地魔的许诺是什么。
哈利想了想自己的目标,又想了想死神要求他们做到的事情,最终觉得,为了最后的结果,死神的要求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但是他同意了,并不代表伏地魔也能同意。也就是说,在死神给定的那天到来之前,他必须搞定两个伏地魔——一个自然是现在在他衣服里掖着的那个,另一个现在无疑正在一座阴森的深林里,或者已经到了奇洛的脑袋背后——
没错,哈利也听出来了言下之意。“不能干扰对方的行动”——不能解决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那还有什么可行动的?明显就剩下一个问题,伏地魔的七个魂器。
哈利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峻程度。他这是要在伏地魔面前挨个儿干掉他自己!这真的不会太天方夜谭吗?
不,哈利又在心里对自己说,伏地魔就算想,他也无法插手。随便怎么想,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日记本是伏地魔而已,其他人谁会相信呢?
噢,没错,就是这样。那这么看起来,他只要将原来的事情再做一遍,忍受一年伏地魔的冷嘲热讽,然后想个什么办法让他稍微合作一点,这一年就能成功度过了。
哈利想好了对策,自觉得这件事他能办到。但是他暂时没想到,伏地魔到底会不会甘心一直是本日记,也没想到这只是第一年而已。不管怎么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过分乐观了。
但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还影响不到他。车到了动物园,达力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总算消停了。德思礼夫妇不想让别人知道哈利是他们带来的,所以吩咐让哈利自己远远地跟着。
而这正符合哈利的心思。他和德思礼一家人保持距离,周围人声又很热闹,他完全可以开始他的计划——让伏地魔合作一点。“伏地魔?伏地魔?”他微微低着头道,小心不让其他人注意到他在干什么。他也不敢把书拿出来,因为那实在太显眼了。
但是对方没有反应。哈利毫不放弃,他知道对方一定醒着——周围这种吵死人的状态,怎么可能睡得着?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硬皮书面撞了他肋骨一下,然后有个同样细小的声音传出来:“又怎么?有新的蛛网让伟大的黑魔王解决?”
哈利第一次知道,伏地魔原来这么小心眼儿。他早上不就说了一句话吗?相比于对方做的那些,他的举动简直温和极了。不过现在说这话不合适,他打定主意装作没听见,只道:“关于死神的要求,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达成暂时的共识吗?”
伏地魔本来很不情愿搭理他,但是听了这句开场白以后,瞬间产生了兴趣。救世主终于知道动脑筋了?“什么暂时的共识?”
哈利顿了顿,才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不想合作,实话说我也不想和你合作。但是现在形势如此,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不如我们都省点力气给对方使绊子,这样对大家都好。”反正他们互掐是毫无意义的,谁也不能杀死谁。
“你怎么知道对我也好?”伏地魔还以为他能提出一个什么建设性建议,结果听到这个,顿时只觉得哈利的脑袋坏了。就算他自己不能动手,不是还有食死徒……等!他猛地刹住了车,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但是哈利现在不能看到他,对此毫无所觉。“虽然我不知道死神给你的承诺是什么,但是它总不可能是一件坏事吧?难道会对你不利吗?”如果真是那样,伏地魔肯定一早就炸了女贞路四号,还能等到现在?
伏地魔倒真没想到,哈利紧接的这句话虽然不在点子上,但也无法反驳。他只哼了一声,心想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好事坏事,救世主就知道不是坏事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作不耐烦地道:“然后?和谐相处?你的意思就是让我跟着你做家务?”
哈利又被噎住了。虽然伏地魔牌日记本跟着他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但对方好像已经掌握了该知道的一切讯息。“他们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坏。”他试图辩解。但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要糟。伏地魔可不知道他在上七年级前的暑假里发生过什么事,而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让他改观。
果不其然,伏地魔冷哼了一声:“愚蠢的麻瓜!你真的是个巫师吗?”
对话到这种程度,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哈利还以为他会听到伏地魔一连串对麻瓜的污蔑之词,但是对方只说了两句,然后就没声音了;而且在之后的一整天里都没有再出声。
哈利觉得他有必要对此感到忧虑。伏地魔可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他不说话很可能就是在计划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必须要说,这是伏地魔该得的怀疑,但是哈利这次真的错怪伏地魔了。伏地魔的确是在考虑他认为更紧要的事情,但那件事只有关他自己:这世界的救世主就只有一个,那黑魔王怎么会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