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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浩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他面色古怪的嗅着空气里的饭菜香, 那样子就像是处在无法置信的状态。

当他看到自家主子手捧着一碗大米饭出来,唇边还挂着笑,他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舍身犯险进城, 刚从血战中出来,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消失, 看着眼前挺温馨的一幕,黄浩面部肌肉抽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口子。

被心里的想法给愣了会, 黄浩紧了紧食盒,如果王爷能走出那个把自己困住的牢笼,会是好事。

但是, 程无用敢有任何风吹草动, 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除去。

沈默走出厨房,他对黄浩点点头, 迈步进去堂屋。

在外面站了一会的黄浩也走进去, 他看着坐在桌上安静吃饭的两人,比他预料的还要和谐,那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们关系变成这样.....

把手里的食盒提起来,黄浩问, “爷,这个....”

“晚上吃。”刘衍没抬头,筷子拨着那碗青菜, 挑出一根确定熟透了的放嘴里,“怎么样?耗子都拿下了?”

黄浩视线从沈默那里扫过,“嗯,一个没跑掉。”

接下来只剩下咀嚼食物的声音,好像被孤立,实际上的确被屏蔽的黄统领拿着食盒默默出去,自己倒了杯茶消化看到的一切。

刘衍蹙起眉宇,突然开口,“本王不吃姜。”

所以?沈默一头雾水,把嘴里的鸡骨头吐掉,抬眸看过去。

“你刚才不是在找姜吃吗?”刘衍眸色沉了下去。

沈默嘴角抽搐,拿筷子把他那碗鸡汤里那点姜片给找出来,还要装出很喜欢的样子全吃掉。

嘴里的姜味让味蕾都有点麻,沈默内心吐血,谁说他喜欢吃姜的?

晚间,风停了,雪也停了,一切才刚开始。

城北一个个黑影从围墙边飞过,隐没在皇城方向。

辉元三十七年大年三十戌时

对于城里百姓来说是个团圆的年夜,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跟亲人一起围在一起守夜,而对于在天启殿侍奉了大半辈子的太监总管安平来说,是个永远不敢再去回忆的日子。

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必将会成为整个皇宫生存者一生最可怕的记忆。

一阵急促整齐的马蹄声彻响在都城东大街,踩在青石路上,在万家灯火中兵分三路直奔皇城。

夜,终于乱了。

三王爷刘冀与五王爷刘赴领着全副武装的亲兵一路斩杀,精疲力竭的站在浮华宫,从这里出发,只要杀光所有阻碍者,他们就可以站在向往的天启殿。

“杀。”刘翼挥手,一声令下,剑指着天启殿方向,率先冲过去,叛乱的利刃刺破了皇宫最后一道堡垒的宁静。

不过须臾,皇宫如同被血从头到尾的洗礼了一遍。

天启殿中,飞奔赶来报讯的内侍颤抖着磕磕巴巴的说了一通,安平震惊当场,他尽量冷静的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别慌,而自己却无法克制的发抖,他望向床上那个干枯病弱的老人,跪在地上,“皇上,翼王跟赴王带兵闯进宫里,太子已经领兵前去....”

“愚....愚蠢....宏...宏儿...”乾于帝胸膛大力起伏,呼吸极为困难,脸色比死人还要可怕,随时都会断了那口气。

殿外有个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身子伏在地上:“皇...皇上,衍王带领铁骑五百人入宫护驾,已将叛军阻在殿门外!”

安平身子一顿,衍王出现的也太及时了,他心底突然一凉,从江北城到都城日夜兼程也要三四日.....

这究竟是护驾还是另一番图谋?

乾于帝咳嗽不止,他抖着手擦掉嘴边的血,大口喘着气,虚弱的呼吸断断续续,“传旨下去,锦衣卫统领陈进领一千人前去镇压。”

话落,殿外不知何时出现的陈进提着剑道,“皇上,请恕末将不能前去。”

“何意?”

“末将的主子已在一个时辰前下出军令,要求末将保护皇上。”

安平脚下一晃,锦衣卫向来是由一人亲自管理,陈进口中的主子是谁?衍王?

墙外刀剑碰撞,嘶喊声震天,叛乱被截止在通往殿门口的那条主干道上,刘翼跟刘赴穷途末路,骄傲与过强的自尊所迫,他们自刎于剑下,到死前那一刻,视线还是望着天启殿。

刘衍抬手,箭如雨下,血溅石子路,所有叛军被送入地狱。

原本放松的心在看到本该在身边的人不见了,刘衍喝道,“他呢?”

“刚才还在。”黄浩环顾了一圈,提议道,“爷,当务之急是先去天启殿。”

刘衍纹丝不动,冷着脸,“本王要见到他,活的。”他挥手让手下人四处寻找。

天启殿相邻的琼玉宫,所有人都在焦急寻找的人面色淡淡的站在灯下,将怀中的一物扔过去,对面章远伸手接住递给冷无痕。

“他送我的,挺惊讶的吧?”沈默像是在自言自语,眼底情绪看不清,“花费大把心思想得到的东西,真正到手了,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说到底,我还是背板了他。”

最后一句话很轻,却没能逃过在场三人的耳力,他们一同看过去,见青年消瘦的身形仿佛笼罩了一层倦意,厌倦了这个世界。

没有去回应那几人的目光,沈默垂了垂眸,他也是在前不久才发现身上的,不知刘衍是什么时候放在他身上的。

可能是他们在出发前的那段短暂的并肩而眠时,也有可能是趁他不注意,在马背上的时候放进去的。

过了几瞬,知道时间不多了,沈默看向秋叶,“我想跟他聊聊。”

冷无痕脸上的表情暗了下去,没有吭声。

轻声嗤笑,沈默迎上他充满杀意的视线,“怎么,你对你妻子不信任?”确定冷无痕不会杀他,所以才想在最后做点什么。

拍拍秋叶的手,冷无痕柔声道,“叶儿,去吧。”

秋叶弯弯唇角,嗯了声,跟着沈默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已不见另一人。

离开琼玉宫的沈默往回走,看到一排排整齐的黑甲军,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是跑的,当他一刻不停的跑到原处,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风更冽了,地上只有大片的血和交叠的断肢残骸,空气里的血腥味吸入肺腑,沈默擦掉额角的冷汗,头一次撕掉脸上的淡定从容,异常不安,却又极为可怕。

当他站在冷无痕面前质问时,对方冷冷的开口,“我只答应在这里不要他的命,谁让他蠢到以为你跑出宫,就独自一人出去找你。”

刘衍可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太子刘宏,他不但有势力还有谋略和治国之才,冷无痕怎会放虎归山?沈默心一紧,上马飞奔出去,所过之处,无人阻挡。

天启殿中冷风灌入,灯影摇曳,轮椅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在压抑的殿内极为清晰,一身青衣,面容孤傲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身后推着他的是个清雅如风的白衣青年,澄澈的眸子与一脸惊悚的安平对望了一眼,他微微笑了笑,没有一点恶意。

“你....你...”看到男子那张脸,乾于帝原本涣散的瞳孔睁大,“蓉儿....蓉儿可是....”

冷无痕面色清冷,“是我的母妃。”说罢他将一个锦囊拿出来,那一刻,乾于帝眼底出现了明显的动容。

边上的安平不停的咽着口水,三十五年前,皇后身边有个模样娇俏的宫女,皇上赐予她芙蓉之名,寓意纯洁无暇。

不会错,相似的容貌.....

这人进来天启殿如入无人之境,足够说明太多讯息,只怕衍王跟太子都凶多吉少了。

可悲可叹,兄弟相残,到头来,却落到一个本该死去三十多年的人手里,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着他的双腿,乾于帝叹了口气,“当年之事,朕自感亏欠你的生母,你说说看,想要什么。”

冷无痕深眸一抬,唇边轻挑,“我想要这天启殿。”

几字落下,如同冰雪封住了殿门,刹那间,蚀骨的冷扩散开,安平已经忘了呼吸,他几乎能听到死亡的脚步在一点点靠近。

乾于帝脸色煞白,片刻后怒道,“你身份不明,何能稳住天下?”

“丞相是我的恩师,朝堂之事他自会压制妥当,至于身份....”冷无痕嘴角浮起一抹隐笑,“父皇,我的母妃在地下看着你,她希望你能为她的儿子做点什么。”

安平脚下一软,咚的跪在地上,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朕可以给你,但是你那几个兄弟...”

后半部分话被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冷无痕抬头与他对视,“刘翼跟刘赴已经自杀了,刘宏甩掉将士逃跑,在途中摔下马,当场死亡,至于刘衍....”

他的语气顿了顿,“大概下去见他的几个兄弟去了。”

乾余帝猛地吐出一口血,抓着床沿的手发力,“你...你可真狠!”

“跟父皇学的。”冷无痕不冷不热的声音吐出,自始至终,他都拉着秋叶的手,似乎并不像面上那么冷静。

活在黑暗中三十五年,那种积压的仇恨早就将他的灵魂给摧毁了,如果不是身边人的陪伴,他撑不到现在。

除了在场的安平跟秋叶,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的一切,当玉玺盖上去那一刻,乾于帝瞪着这宏伟清冷的天启殿,无人知晓他最后脸上出现的笑容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

辉元三十八年初一,昭告天下,失散多年的皇子得天意归来,领旨登位,改国号承天。

五月,各地臣子成交上来的折子被一一抚平,朝堂渐渐稳定,百姓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早就换了,他们不会去在意帝王家的那些丑事,只想着今年的收成,过好自家的日子。

之前掀起大波的封后也慢慢淡去,但是后宫却愁云密布,那些太监宫女们走路都提着气,就怕声音大了点被拖出去砍了。

皇后得了一场怪病,一日比一日消瘦,成日郁郁寡欢,太医们束手无策,为此,太医院已经有不少太医都搭上了性命。

冷无痕摸着秋叶瘦下去的脸颊,“怎样?”

见倚着床柱的青年面无表情,冷无痕面色冷寒,拂袖,一物掷过去,“朕说到做到。”

沈默把那面金牌收好,淡淡的声音,“谢皇上。”

随后他将一颗黄色药丸喂进秋叶的口中,“放心,我不至于蠢到以为加害于他之后还能活着走出宫门。”

但是这心病可不是药物能治好的。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把最后的十颗药丸全留拿了出来,看了眼冷无痕跟秋叶抵着额头的亲昵画面,默默后退着离开。

走出殿外,阳光大好,可沈默心中却是乌云密布,密谋许久的一场戏谢幕,所有人都演的很出色,只有他觉得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看错了刘衍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也低估了秋叶的细心和执着,十年前的事情他没想揭露出来,而且秋叶也不会信,但是谁又能料到还有知情者存在,又恰巧被秋叶找到。

再照这样下去,积郁成病的秋叶如果再不解开心结,只怕回天乏术。

揉了揉眉心,沈默往宫外走,他在心里说了句,“111,该带我去找他了。”

西陵镇桃花村,世代靠捕鱼为生的老汉在一次出船打捞上来一人,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上多处恐惧的伤口,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息。

怀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心,老汉将男子带回家,没有上好的药材,也请不起大夫,于是老汉便上山采药,用草药给他治伤。

大概是老天不想把他的命收回去,半个月后,男子苏醒过来,但是却忘了他从哪来,忘了他的过去,只记得一个名字,程无用。

直到某天,老汉将之前从男子贴身的衣物里找到的竹筒还给他,那是一封信,男子出奇的看的很认真。

那天,老汉看到男子蹲在门槛傻傻的发呆,他想,大概是想起了失去的亲人,所以才会哭的那么伤心。

村里人渐渐认识接触了那个身材高大,模样极俊的男子,行为古古怪怪的,做起事来勤恳能干,后来村里人就叫他大傻,往往那时候,男子都会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过于妖媚的笑容让村里的那些小姑娘们都羞于自愧,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只敢偷偷的暗恋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男子身体全好了,每天都会坐在村口,眼睛盯着远处,认真专注。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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