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叶瑀依然用一种叙述故事的口气继续说道：“丈夫重伤卧床，妻子把丈夫转院到市里的大医院治病，可她照顾住院的丈夫不能上班，纺织厂以此为由便辞退了妻子，一场灾祸，家里两个经济支柱轰然崩塌，这对于一个有着瘫痪丈夫，还要赔偿出租车公司撞坏的出租车的修理费的家庭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妻子四处借钱但奈何亲戚朋友也都是穷苦人家，求爷爷告奶奶的也才凑到了四万块，妻子走投无路下只能把家里唯一值钱的房子给卖了把欠医院的医疗费住院费，以及出租车公司的修理费一并偿还，等丈夫脱离危险期伤情稳定后，妻子带着丈夫出院，一家人靠着还完债后所剩无几的钱租了个小房子居住，而妻子一边照料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边在市里打工给人家当保姆，一个三十岁刚出头的女人，就这样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谢程峰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叶瑀，带着手铐的双手握拳死死压在面板上竭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此时的他就仿佛一只困在牢笼被触碰道伤口快要丧失理智的凶兽，倘若他破笼而出，第一个攻击的目标就是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叶瑀对于谢程峰的情绪变化自然是不会放过，他时刻都在心里暗暗寻找等待谢程峰爆发的那个点。
“快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叶瑀心中暗道，但神情却没有丝毫显露心中的期盼，他熟视无睹仍然述说着故事内容。
“这样奔波辛苦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家庭的变故不止是令丈夫肉体受到重创，就连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脾气渐渐变得暴躁异常，在家呆着的他开始沉迷于酒精，每日靠烂醉昏睡度日，儿子因为从镇子里的学校，转学到市里的小学，同学瞧不起他看他穷就欺负他，儿子便和同学打架，学习也大不如前。妻子在这七百多天里没有得到家人的一句发自肺腑的安慰和体谅，晚上在外辛辛苦苦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看见的却是遍地的酒瓶和呕吐物，躺在床上满身酒气的丈夫，白天在别人家里干活都不得安生，隔三差五老师打电话，告知被儿子打的同学满脸是伤，孩子家长找到学校来兴师问罪。许是她觉得自己离以前的那个幸福的家已经遥不可及毫无期望彻底的心灰意冷。心里和身体的双重压力，再加上雇主的关怀备至，妻子终于不顾往日的夫妻情分和母子亲情，在某一天跟一个六十多岁的退休老头私奔了……”
“够了！你特么的不要继续说下去了！”谢程峰终于压制不住被揭开往日心结而燃起心中羞愤的怒火，他冲着叶瑀使出全是力气咆哮着。
“从此以后你们父子俩就靠着政府低保和你妈打工剩下的钱勉强度日，你恨你妈贪图富贵冷血无情，抛弃你们两父子却跟一个可以当你爷爷的人当他的情妇！”叶瑀的声音沉重坚定，在谢程峰如海啸般的嘶吼声中仍然灌入众人的耳朵里。
“对！我是恨她！她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给过我什么关心？同学嘲笑我爸是个瘫子，我是个穷孩子，我能怎么办，我只有用我这双拳头让他们闭嘴，可每次他们那些有钱有势的爹妈都会找那个势利眼见人下菜碟的班主任评理，哼，他们表面是评理暗地里不还是想看我家笑话，那个女人对外只会掏钱免灾、赔礼道歉，可回到家她从来不问我青红皂白为什么打架，拿着擀面杖就是一顿打！她变了，我十岁之前她从来没有打过我，她以为我愿意打架么？谁不想平平静静上课放学，可那些叽叽喳喳的畜生却从来没有让我过的安稳！那个女人走后再无音讯，还不是怕我和我爸会找到她打扰她有钱人的生活，我爸说的对，她就是个嫌贫爱富的婊子！一个快死了的老头她都上赶着贴上去，她不配做我妈，她最好不得好死！”
“好歹也是怀胎十月生你养你的母亲啊，你怎么这么说话。”在一旁负责电脑记录的沐熙儿听到谢程峰话后，实在是听不下去忍不住对谢程峰说道。
“生我养我然后抛弃我，这种人也配做母亲？”谢程峰冷冷笑道，转而眼眶发红的望向叶瑀和姚梦蕾以及沐熙儿声音颤抖道：“从她走后，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么？我白天上学，晚上去夜市给大排档刷盘子打工，我经常在夜市里遇到的那些打我骂我的同学，他们为了看我笑话，总会去我打工的大排档吃饭，而我却要卑躬屈膝下贱的给他们端茶倒水伺候他们点菜，装做以前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学会了忍耐，他们的起哄嘲讽我都当做耳旁风，我知道只要我有一丝不乐意，他们都会向老板投诉我，我也会因此白白失去了那几十块钱的工钱，那可是我和我爸半个月的生活费，而仅仅这些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的钱都可能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而葬送，要是一时动气打架的话，砸坏东西更是要赔钱，这就是狗屁生活，我十多年的生活天天如此！”
“从你妈走后，你爸几乎每天都会埋怨你妈，怨恨她抛弃了这个家，抛弃了你，久而久之这种潜移默化也影响了你的心理，所以你才会把全家福里你母亲那部分影像剪掉。”叶瑀说道。
谢程峰说：“
就算不用我爸说，我对那个女人的怨恨也不会减弱半分！”
叶瑀忽然眉头上扬反问道：“所以在你眼里常悦心也是跟你妈一样傍大款的坏女人，这让你产生了杀机？”
“我和常悦心不是情侣，她傍大款关我屁事。”谢程峰梗着脖子死不认账道。
“凶手的杀人手法很有趣啊。”叶瑀话锋一转说道：“把常悦心的十根手指斩断，眼球挖出来，这分明是一种泄愤行为，可却没有把尸体也肢解扔掉，而是包裹在白色巧克力里这分明就是心里还有爱意和不舍的成分，如此复杂的情感那能是谁呢？”
叶瑀拖长话音目光朝谢程峰意味深长的望去，就见谢程峰表情骤然怔住，他面容紧绷紧张的支支吾吾道：“白……什么白色巧克力。”
“你以为将尸体藏在防空洞里我们就找不到了吗？”叶瑀朝姚梦蕾投了个眼色示意轮到她出场了。
“我们在苍禺山山腰的东南边找到了一个隐藏在杂草丛中的防空洞，在里面我们不止找到了用来保存常悦心尸体的低温柜，还发现了你所购买的两个蓄电池，以及用来切掉死者手指的菜刀和挖眼球的工具，这些物品上都有你谢程峰的指纹，通过调取你家到苍禺山这一路上的监控视频来看，你从十二号晚上七点十二分到十七号凌晨三点半，这期间你每天晚上到次日凌晨驾驶着苏Z5xx车牌的货车往来有十次，谢程峰这么证据你还有什么狡辩的！”姚梦蕾越说越激动，‘的’字出口，她啪的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气势骤然爆发。
“哈哈哈哈……”
谢程峰越听脸色越难看，直到姚梦蕾怒视他时，他忽然有种积压已久的怨气被释放的感觉，他痴痴笑着，眼角却有眼泪顺着粗糙的脸颊流淌下来，此刻谢程峰的多年的酸楚、苦闷、爱慕和愤恨都夹杂在那两行泪水中。
半分钟后，似乎是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完了，谢程峰抹了一把眼泪，用一种看破生死的眼神看向对面的叶瑀他们。
“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先说一下杀人过程。”姚梦蕾直接说道。
谢程峰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当他重新睁开的时候，眼中已经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他机械淡然的说起整个杀人过程。
“十二号中午我以还钱为由她约到李老六烧烤，吃完饭后她说要去健身房健身，我就说我开车带她去，行驶在文冲路时我把车小巷子里，她当时问我要干嘛，呵，我想她肯定以为我是想劫财劫色。”
谢程峰自嘲的笑了笑继续道：“我没有回答她，直接上手掐住她的脖子，我当时两只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那种感觉很奇怪，有害怕但转瞬即逝，更多的还是兴奋和喜悦，头一次我跟她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那一刻我掐住她的脖子，就好像她整个人都是我的，她用手抓挠我的手腕想把我的手挣开，可她太异想天开了，就凭她的力量想拽开我的手？就这样僵持了大约一根烟的工夫吧，她牢牢抓住我手腕的手慢慢的松开了，最后无力的垂了下去，我看见她睁着眼睛看着我，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但眼睛里没有一点生机，那时候我才知道死不瞑目原来是这样子的，跟市场里那些死鱼眼没什么区别。之后把她的尸体抬到货车车厢里因为车厢是低温的，不容易尸体腐烂，等晚上我在家吃完饭后，我就跟我爸说我晚上加班，差不多七八点吧，我开车去苍禺山，把尸体背到已经准备好的防空洞里，衣服扒光，用菜刀把手指一根根切下来……”
“你为什么要切掉手指。”虽然之前叶瑀分析是泄愤而为之，但姚梦蕾还是想从谢程峰的口中得知真实的想法。
“因为她十根手指有六根都戴了戒指，我讨厌那些戒指，每回我看见它们，都好像看见那个包养常悦心的男人，我憎恨那个男人，但我更憎恨常悦心这个不知廉耻的婊子！她不仅拜金，还这么没羞耻的通过戒指项链这些身外之物炫富。”
“那你为什么连另外四根手指也砍掉。”姚梦蕾不解道。
然而谢程峰的回答却令所有人都感到胆寒，他上勾的唇角含着一丝冷意：“残存的手指的手不顺眼，还不如光秃秃好看。”
“那眼睛呢？”姚梦蕾难以想象当时的恐怖场景，她强压心头的怒气继续问道。
“眼球更简单了，我讨厌死鱼眼睛。”
姚梦蕾面如冷铁冲谢程峰扬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我用刀把手指砍断成三段，两根大拇指是两段，连同眼珠一起包裹在融化的巧克力里然后制成巧克力球，准备混入第二天13号的那些外国巧克力里，而尸体我用白巧克力包裹放在低温柜里保存，我想她从此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这次她彻底沦为我的专属品。”
“为什么是白巧克力，而眼球和手指却包裹在普通颜色的巧克力”姚梦蕾不解的问。
“因为白巧克力是我当初表白送的，她狠心的拒绝了我，还把白巧克力当着我的面丢进垃圾桶里。”谢程峰冷笑道：“我要她死后变成她曾经丢弃的东西！”
谢程峰把
断指和眼睛包裹在巧克力球里然后偷梁换柱到那些国外名牌巧克力中，这么做无外乎是为了报复包养常悦心的那个有钱人，叶瑀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常悦心和甜甜好味食品公司的老总是包养关系？”
“去年圣诞节我知道的，我在街上看见她和一个坐着奥迪的中年男人搂搂抱抱，然后机缘巧合下我在运输公司于老板的办公室又见到过那个男人，之后我借着聊天的机会从一些老同事嘴里了解到他就是我隔三差五从码头送货到仓库的那家进口外国巧克力的食品公司的总经理茅金龙。”
“你只是因为看见常悦心和茅金龙在一起你就心生嫉妒？”姚梦蕾蹙起蛾眉注视着谢程峰。
“你真以为我只是嫉妒么？”谢程峰目光凛凛与姚梦蕾对视，咧嘴冷笑道：“常悦心这个不安分的婊子，她在同学会看见我，想跟我找回高中时期的那份感情，要不然她为什么借钱给我，还介绍工作给我，可当我重新拿着她以前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对她表白时，她却残忍的拒绝我！她说她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种穷小子，还让我早点死了这条心，我当时的确死心以为她真的眼光高喜欢那种年轻有为的，可直到我看见她和那么丑恶的茅金龙在一起，我才明白她只不过是闲着没事干拿我消遣的，她是那种陪有钱人上床的婊子，这种贱女人我不杀她杀谁？！我还可以借此一箭双雕，现在食品里吃出一根头发都会被网友闹得沸沸扬扬，这回巧克力里吃出人的手指和眼球，那销售巧克力的公司不就面临舆论的压力说不定还会倒闭破产，哈哈哈我既杀了那个贱女人，又可以报复包养她的茅金龙！”
叶瑀此时看着被仇恨彻底吞噬的谢程峰不免替费心费力帮他的常悦心感到惋惜：“你居然这么认为她，你就没想过她这么帮你完全只是源于同病相怜的心理？”
“同病相怜？她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她哪有什么病？”谢程峰撇了撇嘴嘲讽道。
“她爸从前年检查出尿毒症，每隔三四天都需要透析一次，后来她实习认识了茅金龙，当时茅金龙是追求她，可她不予理睬，直到去年她父亲病情恶化，透析从以前的一周两次，发展到一周三四次，她家当时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走投无路之下她妈妈把蛋糕店和房子都卖给了别人，用这笔钱给常爸爸住院治疗。”叶瑀一字一句说道，目光看到谢程峰的双眼里闪烁着惊讶，显然对方对常悦心家里的处境没有半分耳闻。
姚梦蕾忍不住的接过叶瑀的话茬：“之后常悦心找茅金龙，提出了包养合同，合同里常悦心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茅金龙承担常爸爸的所有治疗费用以及以后肾移植手术的费用，而常悦心的合同里没有一个条款是对她自己有利益的，常悦心花的钱住的房子，都是茅金龙主动更改合同条款，那些东西没有一个是常悦心自己主动要的！”
叶瑀和姚梦蕾的两段话就犹如两道惊雷，狠狠劈在谢程峰的心上，谢程峰是个聪明人，他自然听出二人所言何意，他瘫软在椅子上低头呆若木鸡的望着地面喃喃自语：“她……她为了救自己的爸爸把自己卖了……”
“常悦心是在你身上看见无助时期的自己，她帮你完全只是出于一片好心不想看你像她当年一样落魄，而你对她做了什么，你不仅误解她，你还活活掐死杀了她！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姚梦蕾咬牙切齿的冲谢程峰喊骂，要不是碍于自己警察的身份，姚梦蕾恨不得冲上去替含冤而死的常悦心揍谢程峰一顿。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我该死，我真他娘的该死啊！”谢程峰听完叶瑀和姚梦蕾的话后彻底精神崩溃，他双手抓着头发痛彻心扉地哭喊着，那喊声饱含了懊悔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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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8号上午十二点40分，谢程峰对杀害常悦心的罪行供认不讳，谢程峰不止招供杀人过程以及如何把自己做的包裹了死者手指和眼球的巧克力和运输的甜甜好味食品公司的名牌巧克力掉包，还说出了他的一系列的杀人计划和保存尸体的设备都是由一个叫曼陀罗组织的两名成员帮助和提供的，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其中一盒掉包的巧克力盒子上印上他们组织的图标——曼陀罗花。
“你叫叶瑀是吧。”
审问完毕后，谢程峰在关押民警的挟带下一步步往询问室的门口走去，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望向叶瑀表情奇怪的问道。
“对。”叶瑀不明就以点点头。
“曼陀罗组织里有一个自称为迪亚斯的人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被抓了，审问我的人要是有一个名叫叶瑀坐着轮椅的男人，就转告给他一句话。”
叶瑀感觉心脏骤然被谢程峰话提了起来，他上身前倾，要不是身有残疾估计他此时此刻会猛然站起来：“他说什么。”
谢程峰凝视着叶瑀，良久，他缓缓吐露出牢记心中又长久以来琢磨不透的九个字。
“这出开头戏你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