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这样?”
张烨烨抱着汪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哭的撕心裂肺,“说好一起长大,汪直哥哥偷偷长这么快,我不要,我不要,快变回去,快变回去……”
汪直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完,在熊孩子背上轻轻拍打着,育儿架势十足:“以前只能背,现在可以抱了,我不做叔叔,还是哥哥。”
“我不要,我不要,变回去……”张烨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再哭揍你。”程伟悄无声息的回到赐福楼阁楼,正想着怎么把杨素芬糊弄过去,对待熊孩子的方式简单、粗暴,却又高效。
张烨烨小脸憋的通红,汪直连忙转移其注意力:“不是说要带我去游乐场吗?现在就去好不好。”
程伟摇了摇头:“缓两天,先把基本的社会常识吃透,否则寸步难行。”
“砰”的一声,汪直身后的葫芦里蹦出一道鹤形白光,凌空展翅,“我呢?我呢?十四年如一日,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汪直拉扯大,既当爹,又当娘,还要为人师表……”
酒香扑鼻,还有一股长醉不醒的味道,理想和现实显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程伟撇了撇嘴:“说好的二十年,差六年。”
鹤形白光不住嘴的哀嚎:“我还给真武帝君、法藏法师跑过腿,好几次都差点被释迦那个秃驴抓回去,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不能让老实人流血又流泪……”
汪直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说了两句好话:“这几年,白叔是很辛苦,多了些人气,少了些仙气。”
“舅舅,我以后听话。”张烨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让白叔叔变得和圣君妹妹一样可爱。”
鹤形白光险些魂飞魄散:“不要啊,大人,堂堂七尺丈夫,誓死不为女儿身!”
张烨烨可怜兮兮的道:“舅舅……我以后听话。”
“小伟?”阁楼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素芬已处在爆发边缘,用擀面杖敲门,“你个小畜生快给老娘滚出来!”
程伟一口气吹向鹤形白光,等七八岁的小男孩赤裸裸落地时,他已翻出窗外,疾跑十来步,抱着程圣君从赐福楼外面的电线杆滑了下去。
汪直拉开门时,杨素芬手中擀面杖正舞的虎虎生风,被屋内的怪异三人组吓了一跳。
张烨烨鼻子一酸,嘴一歪,泪如珠落:“奶奶,我好想你,舅舅刚刚凶我。”
“吧嗒”,擀面杖自由落地。
“烨烨?”杨素芬目瞪口呆,楞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了,怎么了。”程红气喘吁吁的扒开杨素芬,直盯盯的看着那陌生少年,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在少年脸上摸来摸去,喜不自胜道,“乖啊,长这么帅,不愧是老娘的种子。”
汪直手足无措,差点把怀里的张烨烨摔在地上。
张烨烨舔了舔唇角的眼泪鼻涕,气鼓鼓的道:“这是我家奶妈。”
“哎呦,你才是我家烨烨啊,认错人了。”程红接过张烨烨在怀里吧唧两下,笑
眯眯的问,“这个漂亮叔叔是谁?不穿衣服的哥哥又是谁啊?”
张烨烨嫌弃万分的在脸上抹了几下,“这个是汪直哥哥,别看长的高,其实才七岁,光屁股的是……”
鹤形白光所化男孩正抱着葫芦猛往嘴里灌,闻声缓了缓,含糊不清的道:“我是汪直叔叔,汪白是也,十四载陈年佳酿,果然不同凡响,今日畅饮,明日死亦……”
“谁让你喝酒的?小伟?”杨素芬气势汹汹的拽着汪白手里的葫芦闻了闻,火冒三丈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回来就打死他个小畜生。”
程红喜笑颜开:“你老人家还是把小祖宗伺候好吧,阁楼交给我,保证让小伟吃不了兜着走。”
杨素芬没好气的道:“你也不让人省心,把孩子送上来,我就在这等着。”
“小祖宗?”张烨烨不愿意了,从程红怀里挣脱,抱着杨素芬的胳膊不放,“有了小石头、一一她们,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我家烨烨既乖巧又可爱,是美美和小……定。”杨素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特别是小定,好可怜啊,来了十一天,挨了她娘二十四顿揍。”
张烨烨幸灾乐祸的笑了:“奶奶!男孩子挨揍才长的快!赵阿姨很温柔很温柔,我很喜欢。”
程红一边强拉汪直下楼,一边道:“我把小石头也送上来,让你们四代同堂同乐。”
张烨烨没心没肺的道:“妈,你把汪白哥哥也带走,给他穿条纸尿裤,让我娘把小老虎送过来陪奶奶玩。”
四代同堂入耳,杨素芬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自从程冲一家四口住进赐福楼,她就没睡过一夜囫囵觉,要不是孙子、孙女都在这边呆着,她甚至想搬回家属院住。
起初,绝仙剑神神秘秘的叮嘱她时,她还在纳闷,“程明康”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冷不丁的就想起每年清明扫墓、石碑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那块墓碑是她和程正南婚后有了身孕的那天,公公“程明康”跑到石场亲自做的,连夜刻好用自行车驮回来搁在床下。
当时,她还在想,程家怎么神神叨叨的,哪有儿媳妇怀孕,公公连夜去刻墓碑的?是在嫌弃新妇克长?
三天之后的深夜,她改变了想法。
那天下午,婆婆“江燕来”异常固执的亲力亲为,整治了一桌比团年饭还丰盛的菜肴,“程明康”、“程正南”这对父子喝了个酩酊大醉。
然后“程明康”以醉酒呼噜声大为由,洗了个热水澡,独自睡进客房。
杨素芬则担心“程正南”的身体,躺在一边照顾,闻了大半夜的酒臭,听了大半夜的呼噜,凌晨一点多的时候,“程明康”所在客房传出“江燕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她以为是公公“程明康”发酒疯,连忙披上衣服跑了过去,却看见一副骇人场景:房门半掩,“江燕来”一边抹泪,一边为人事不省的“程明康”穿寿衣。
心神失守的瞬间,她惊叫出声。
“江燕来”回头说了句令她终生难忘的话:“别怕,你爸是笑着走的,程家有凤来仪,走得心甘情
愿。”
她已经忘了那一夜怎么度过的,之后一直恍恍惚惚,直到“程明康”出殡那天,才生出大梦初醒般的觉悟:公公真的去了。
不论人有多悲伤,岁月总是毫不体谅的匆匆向前。
怀胎十月,女儿出生,有了个极具时代特色的名字,程红。
程家的日子平平淡淡,按部就班。
“程正南”却不想再要孩子了,每每同房都有避孕措施。
杨素芬其实挺想再要个老二,男女无所谓,至少不会孤单,骨肉相扶相携。
但“程正南”态度坚决,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江燕来”不愿意,杨素芬肚子三年不见动静时,便口口声声要自杀、不愿拖累儿孙,不光这样说,也这样做。
那年,程红三岁,一直乖巧懂事,从不尿床,从不半夜哭闹,但那一夜哭的撕心裂肺,最后还梦呓般的喊着“奶奶”。
“程正南”猛然惊醒,破门而入,救下悬梁自尽的“江燕来”,并在病床前指天发誓,两年之内一定添丁进口,“江燕来”这才熄了寻死的念头。
两年之后,杨素芬怀上第二胎,确诊那天,“程正南”去了石场,一步一个脚印的背回一块墓碑。
三天之后,“江燕来”含笑九泉。
那一晚,“程正南”彻夜不眠,含泪呓语。
“老程家从明朝隆庆末年传到今天,四百年多年共传十三代,代代单传,虽说子嗣单薄,却一直平平安安走到今天,是祖宗的福缘,也是祖宗的因果。”
“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说,老程家在阴间有一个大靠山,大到能遮住天,我不信,这么有能耐,老程家能过的这么惨?”
“太过迷信的东西,我自己不信,就不说给你听了,反正也用不上。但有一句话,一定要记住,也一定要相信,老程家祖不见孙!”
“四百年来,老程家没人能活到五十岁,一直都是父子单传。我最幸运,破天荒有了一儿一女,看样子都能健康长大,说不定等小红生子的时候,老程家就恢复正常了!我们能白头到老。”
杨素芬想到这里,再度泪流满面,阴差阳错之下,方寻在程伟六岁的时候,便已在方静兰腹中孕育而生,她和“程正南”也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孙女。命运的车轮依旧沿着固有印记前行,祖不见孙的魔咒再次灵验。
“太祖母!”一道活蹦乱跳的身影扑进杨素芬怀里,“太祖母怎么哭了?是因为我娘又揍我了吗?”
“又挨揍了?为什么?”杨素芬抹去泪水,她不是伤心,而是感慨。关键时刻,身在丰都的“程正南”却联系不上,嬴荡、帝辛、绝仙剑、神荼、郁垒等人数次勉强踏入山海界,均以寸步难行告终,完全没有方向感。据绝仙剑分析,应是汉月法藏舍身成就的规则贯穿古今,以后都是这样了。
“我想给一一姑姑换纸尿裤……”程定一脸幽怨的看着张烨烨,歪嘴告状,“是烨烨说能……”
“再有下次……揍他!”杨素芬斩钉截铁的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