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大帝、汉月法藏北来，神荼、郁垒完全无视灵宝天尊、释迦牟尼、金神蓐收等人的脸色和心情，放声高赞：“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在场的人都能明白，此佛非彼佛，梵禅已成陌路。

顷刻之间，鸡堡满满当当。

真武大帝、汉月法藏领着天蓬元帅、天猷元帅、翊圣元帅、武心卓、五镇山神、四海海神、四渎水神等中土地生神祇声势浩大的直入鸡堡。

后金甲卒躲在屋内门后，伏地念念有词，恳请上天垂怜。

神道佛三界教众气愤填膺，摩拳擦掌，想要替释迦牟尼、弥勒佛雪耻。

灵宝天尊冷笑：“真武帝君不愧为天庭统镇北方将，战无不胜，横行无忌。”

真武大帝一惊一乍：“你老人家有胆信口开河，我却无胆全认，先问问两位极西僧主，为谁所伤？地方是他们挑的，说不定是苦肉计，想骗太上老君出关，坐山观虎斗。”

释迦牟尼道：“真武帝君不亏为大明守护神，贫僧败的心服口服。”

真武大帝猛的一拍大腿，兴高采烈道：“僧主总算说了句大实话，我本想请两位僧主留下点什么做个鉴证，但法藏大师以慈悲为怀，能不伤人就不伤人，所以……两位僧主才能平平安安的抵达野鸡堡。”

弥勒明捧暗讽：“真武帝君和法藏道友也算是天生绝配，一样的出类拔萃，一样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空前绝后五百年。”

真武大帝毫不在意的笑道：“我是粗人，听不懂皮里阳秋的话，有请法藏大师两位胁侍现身说法。”

神荼、郁垒应声而动，两道五彩斑斓的人影自鸡堡城门上走了下来，瞬间掠至中庭、庭院，化作一对相貌、体格仿佛的彪形大汉。发怒张，眼接耳，眉朝天，血盆大口，腮胡如铁，面若生漆，身长七尺，毫无慈悲之相。

酆都大帝哭笑不得：“你们两个想干什么？鬼门关不要了？”

神荼没皮没脸道：“请酆都天子放心，也请酆都天子成全，镇守鬼门关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本分，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随侍我佛则是信仰，两者不冲突。”

酆都大帝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心下百转千回：“又来了，安生日子才过几天？”

“极西佛门常年在中土为恶，绞杀我华夏源自上古的传承，其罪罄竹难书。”神荼目眦欲裂，言自肺腑出，“蒙哥汗八年（公元1258年），因全真派著书《老君化胡成佛经》、《老子八十一化图》镂板广传四方。蒙元国师那摩、总统少林雪庭福裕、藏密释迦派上师八思巴同时进奏蒙元虏主蒙哥，指其言浅陋诞妄，意在轻蔑释教而自重其教。

蒙哥遂令僧道二家辩析，诏忽必烈在开平府大安阁主持僧道辩论。

佛门以那摩国师为首，另有萨迦派上师八思巴、白教教主二世活佛噶玛拔稀、河西国师、畏兀儿僧、大理国师、少林寺雪庭福裕、五台山长老、圆福寺长老等共计三百余人，声势浩大。

反观全真派，仅有掌教张志敬率道士二百教众参加，以一派之力对抗数国之威压。

两家自约：道胜，则僧冠首而为道。僧胜，则道削发而

为僧。

忽必烈允了，偏向性十足。

僧问道曰：汝书谓化胡成佛经，且佛是何义。

道对曰：佛者觉也，觉天、觉地、觉阴、觉阳、觉仁、觉义之谓也。

僧曰：是殆不然，所谓觉者，自觉、觉他、觉行圆满，三觉圆明故号佛陀，岂特觉天地阴阳仁义而已哉？

忽必烈谓侍臣曰：吾亦心知仁义乃孔子之语，谓佛觉仁觉义，其说非也。

全真派道者遂持《魏书》、《后汉书》为证。

释迦派上师八思巴曰：此谓何书？前代帝王之书。

忽必烈恼羞成怒：今持论教法，何用攀援前代帝王？

八思巴乘胜追击：天竺亦有史记，汝闻之乎？

道曰：未也。

八思巴曰：我为汝说天竺频婆娑罗王赞佛功德，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当其说此语时，老子安在？

全真派道者不能对。

八思巴问：汝史记有化胡之说否？

道曰：无。

八思巴问：则老子所传何经？

道曰：道德经。

八思巴问：此外更有何经？

道曰：无。

八思巴问：道德经中有化胡事否？

道曰：无。

八思巴亥曰：史记中既无，道德经中又不载，其为伪妄明矣。

全真派道者辞屈，再也不敢提《魏书》、《后汉书》如何如何，惟有低头。

尚书姚枢曰：道者负矣，上命如约行罚。

忽必烈遂遣使臣脱欢，将樊志应等十七人，押解至龙光寺削发为僧，焚经四十五部，天下佛寺为道流所据者二百三十七区，悉命归之。

其登基后又于命枢密副使与前中书省左丞文谦、秘书监友直、释教总统合台萨哩、太常卿忽都于思、中书省客省使都鲁、在京僧录司教禅诸僧及臣等诣长春宫无极殿阶，汇同正一派天师张宗演、大道掌教李德和杜福春暨诸道流考证全真所汇《道藏》真伪。

翻阅兼旬，虽卷帙数千，究其本末惟道德二篇为老子所著，余悉汉张道陵、后魏寇谦之、唐吴筠杜光庭、宋王钦若等辈撰造演说。

忽必烈遂以诏斥之：凿空架虚，罔有根据。诋毁释教，妄自尊崇。爱慕其言，窃为己有。假阴阳术数，以示其奥。裒诸子医药，以夸其博。往往改易名号，传注讹舛失其本真。又所载符咒，妄谓祥之，令人商贾倍利之嗣，蕃息伉俪和如鸳鸯之有偶，将以媒淫辞而规财贿，至有教人非妄佩符在臂，则男为君、相女为后妃，有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刀剑不能伤害之语，伪妄驳杂如此，留之徒以诳惑愚俗，自道德经外，悉数焚去。

神荼以见证人的身份雄辩滔滔时，灵宝天尊的脸色很是难看，对佛门仅剩的一点同情心早已不翼而飞。

挫败感最强的不是释迦牟尼和弥勒佛，而是金神蓐收，他根本没心思听神荼在胡说些什么，五镇、四海、四渎等中土地生神祇本挂在

泰山门下、归神界统辖，但此时却旗帜鲜明的为真武大帝、汉月法藏站台，不吝于正式宣布与神界划清界限。

碧霞元君全程沉默以对，虽然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四山山神看似两不相帮，却与东岳泰山生疏许多，这本身就是一种迹象，地生神祇皆心许于真武山和清凉寺三峰一脉。

庭院里纷纷扰扰，后金虏主奴赤所在的起居室表面平静，暗处也是波涛汹涌。

阿敏无视已至弥留状态的虏主奴赤，含糊不清的来了句：“外面来人了，好像是……真武大帝。”

阿巴亥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的看着虏主奴赤，像是即将凋零的昨日黄花。

“奴才阿敏，唯大妃马首是瞻。”阿敏狠狠一咬牙，噗通一声，朝着阿巴亥五体投地的跪下，他只有虏主奴赤的信任可依仗，但有三子的阿巴亥不一样，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去看看大汗怎么样了。”阿巴亥楚楚可怜的道，“夜有点凉，可能会冷，要不要加床被子？”

“喳！”阿敏两步跨至坍塌的床边，顺手抓起一床棉被蒙在虏主奴赤的头上，俯身抱了上去。

阿巴亥莲步轻移，婷婷袅袅的上前，捧着虏主奴赤枯瘦的左手，温温柔柔的道：“妾身十一岁嫁给大汗，其时天葵未至，二十六年如一日，从未任性过，今夜……就容妾身任性一回。”

阿敏像是听见冲锋的号角，手脚齐用力，棉被下的虏主奴赤终于惊醒，气若游丝的呼喊声无法透棉被，屎尿并出，腥臭阵阵。

阿巴亥捧着那只枯瘦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细语呢喃道：“多铎十二岁，多尔衮十四岁，妾身不想让他们再像我那样提心吊胆的活着，大汗子嗣繁盛，安心的去吧……”

灵宝天尊表面上似乎毫不在意神荼的之乎者也，本来撇向释迦牟尼的脚尖却又重新摆正，全真派湮灭于历史当中，作为三清之一的他，心里怎会没有疙瘩？有明一朝，佛门一蹶不振，始终式微，就是最好的回答。

神荼胡搅蛮缠时，真武大帝毫无大敌当前的觉悟，拉着汉月法藏同在场的三界神异一一寒暄，首先找上白衣、大势至、碧霞元君这样的后起之秀，然后本着禅梵相近的原则，主动向药师佛靠拢，噎得释迦牟尼和弥勒佛直泛白眼。

五彩斑斓去而复返，分毫不差的出现在消失处，程伟一步跃出，手中的两道人形生物掷向金神蓐收，冷冷的道：“不管金神事发时扮演什么角色，现在又是什么心态，坐岸观火、推波助澜都不讨人喜，火神和这一任木神就是我的回赠。”

蓐收怒发冲冠：“欺我泑山无人？”

程伟笑道：“是又怎样？金神不是早有脱离泑山之心吗？不妨早走，省得累人累己。”

灵宝天尊、释迦牟尼、弥勒佛同时色变，累人累己这四个字里面，值得琢磨的东西太多太多。

程伟迈向起居室，反手扔给灵宝天尊一柄拂尘，头也不回的道：“你老人家想替老君挡灾，怎能不带法宝？方才送元始天尊远行时顺带，举手之劳，不要谢来谢去。”

人如鞘，言如剑，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