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落下,青山绿水之间,微风徜徉,三顶毳帐静静矗立,虽无万家灯火,却有星光相伴。
神荼的默默耕耘终于有了回报,汪直、张烨烨与群狼挤成一团,他则抱着羊褥睡在毳帐口,一人干了三十人的活,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个深夜,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边陲西部聚集,并于次日清晨东进。
神荼恍恍惚惚的走在马队前方,嘴里含着一株野花,心中思绪万千,八位至尊齐聚西域,虽然有雷帝三番两次的声东击西,发现这支绵延半里的队伍,也只是早晚的事,届时该何去何从?不清不楚的和熊孩子相处一日,说不认识,有人信吗?他自言自语道:“反正老子不信!”
神荼突然没来由的一寒,极目远眺,一端庄妇人出现在半里开外,正细细打量马队。
水神玄冥!
神荼别的本事没有,辩人却属三界两地翘楚,身为门神,若不识人,怎算称职?
神荼想起昨日遇见文子、亢仓子的情形,强制镇定,视而不见,边走边祈祷:“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玄冥的眼神至始至终都在张烨烨身上停留,直到神荼妄想旁若无人的擦肩而过时,她才微微笑道:“这不是神荼吗?你老人家要去哪?”
神荼硬着头皮道:“水……水神……”
“哞!”一条白龙自不远处的河流咆哮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呆若木鸡的神荼。
“不要!”张烨烨失声哽咽,一孔五彩斑斓瞬间在腹部正中生成,汹涌澎湃的岁月匆匆流过,群山震眩,声动江河。
“哐哧!”
白龙化水,有如瀑落,神荼形似落汤鸡,在五彩斑斓的拉扯下忽明忽暗,而玄冥早已不知去向,仿佛根本没来过。
“呜呜……”哭声一起,张烨烨腹部的五彩斑斓立刻消失,他跑到神荼面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不要叔叔跟我们一起了,叔叔快走。”
太上老君、灵宝天尊、释迦牟尼、弥勒、蓐收、句芒、从四面八方赶往天山东段,那里有一座四季冰雪覆盖的险峰,名博格达,意为”神山”。
水神玄冥则循着心中牵挂来到疏勒城,掀开城西某座土屋帷幔,内里雾气弥漫,正中是个五尺高的木桶,两妇人手拿木刷尖叫,一男子赤身惊立,顶髻未解,以两缕青丝绾束。
“非礼勿视!请夫人自重!”程伟义正辞严。
“白日喧淫,也能这么理直气壮?”轻纱之下,玄冥莞尔一笑。
“淫者见淫。”程伟飞快的在左侧扫了一眼,顶着来人审视
的目光强笑,“五日一洗沐,乃大汉国礼,何来淫之说?夫人不曾有?”
“公子可是在找它?”玄冥隔空虚摄弩机于手,执扳机对准程伟下身。
两名妇人再次尖叫,夺门而出。
“车师与大汉世代友好,在下只是洗沐,未行唐突之举。”程伟满头大汗。
“站直!我的手可能会抖。”玄冥绕桶踱步,“坐怀不乱?是我车师女子姿色平庸?还是公子有疾?”
“请夫人冷静,容在下穿好衣服,一切好商量。”程伟顿了顿又道,“夫人出门,我不追究,就此揭过,如何?”
“不好。”玄冥绕桶一周,右手执弩对着程伟下身,左手向程伟头顶青丝拂去。
“硬了!”程伟忽然扭头挺身,溅起数朵水花。
“无耻!”玄冥左手扣动扳机,“嘭”的一声,利箭离弦之后,又以右手擒拿。
程伟双眸尽墨,似深渊无尽,丝丝玄气沿睫帘四溢,万鬼争相嚎哭,声若数九寒风,化热水为凌。
“帝君还是收敛一点,别连累那两个孩子。”玄冥幽幽一叹,转身出了土屋,冲闻讯赶来的郭姝点点头,一步出城,无影无踪。
郭姝愣了好一会才隔着帷幔问:“汉使可好?”
“没事。”程伟边穿衣边道,“劳夫人挂怀,有人不小心走错地方。”
“要不要再加点热水?”郭姝只能装糊涂,她本不相信车师妇人所言、程伟沐浴时的种种怪异,但那蒙面女子确实是飞天而去。
“已毕。”程伟衣冠楚楚的步出帷幔,抱拳致谢。
“天使去冠之后,精神许多。”郭姝眼前一亮。
“疏勒水土养人。”程伟笑道。
“阿翁,怎么了?”程冲气喘吁吁的跑来,他今日轮休,由吕姓屯长带队肃清周边,这里闹的动静太大。
“泥垢太多,吓到两位小娘子了。”程伟含糊其词,拉着程冲与郭姝作别。
郭姝目送二人远去,琢磨“阿翁”深意。
返回静室之后,程冲对程伟推心置腹。
“阿翁也知道局势不容乐观,疏勒城可能是校尉府六百将士唯一的退路,千万不要对后王夫人存有非分之想,城外那么多女……”
“老子什么时候对后王夫人有非分之想了?”程伟恼羞成怒。
“阿翁是长辈,这些话本来不该我说,整个疏勒城只有一个木桶,是后王夫人当年的嫁妆……”程冲语重心长。
“老子要沐浴的时候你又没说。”程伟一蹦三尺高。
“我以为阿翁就是沐浴,把后王夫人找去……真的很不合适,自己人看着都揪心,车师百姓会怎么想?”程冲道。
“放屁!老子怎么知道洗到半路会突然闯进来一个女的?还拿着弩机行凶!”程伟逮着程冲没头没脑的一顿胖揍。
“哎哟!那不能怪我!阿翁为什么不说清楚?”程冲叫苦连天。
“滚远点,让老子静静!”程伟逐出程冲,闭门苦思,蒙面女子走时特意提了一句‘别连累那两个孩子’,说明他不是一个人来到这个时代,少了七个月的记忆,在这七个月里,一定发生过很多事,而且很重要。
半日苦思仍然毫无头绪,黄昏时分,程伟携四柄上好弯刀、六匹青壮战马、两坛酒拜访尔章昆,圆一段因果。
尔章昆跟着郭姝水涨船高,头一回入城定居,地方虽然宽敞,但家徒四壁,没什么摆设。
二十来口人,架起三堆篝火围坐,各种烤肉加山果,劫后余生,人人知足。
程伟以肉代酒,同尔章昆一醉方休。
尔章昆并无在疏勒城久居之意,郭姝无子是死结,他们二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哪怕戊校尉府能在天山北站稳脚步,郭姝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女王不用想,汉庭先有吕雉、后有王莽,谁要敢提出郭姝主政车师后国,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更何况,现在是四面楚歌,耿恭若无法在金蒲城站稳脚步,其堂兄驸马都尉耿秉年前斩获的数千首级,必将迎来汹涌反扑。
宴至中途,郭姝携族人至,又在庭院中加了三堆篝火。
程伟直言不讳,他不看好车师前后部的未来,这个位置太关键。
谁掌控车师,谁就掐住丝绸之路的脖子。
谁掌控车师,谁就拥有进出西域诸国的钥匙。
这里会是一块百战之地,不断拉锯,直至匈奴或汉朝彻底分出胜负,以一方灭亡为终点。车师前后部,会先走一步,人口逐年减少……族灭。
迁徙是唯一的出路。
而且,这种迁徙,会是支离破碎的那种。分成数十个小部落,依附于西域各国,族存国灭,再经数百年演变,彻底溶入各个民族,或许能留下一个车姓。
郭姝自认为已走完一生,却想为族人搏出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悲剧不再重演,哪怕只是海市蜃楼似的一丝希望。
她愿意做一枚楔子,嵌入疏勒城,为金蒲城筑一条退路。
“四十天之后!夫人功成身退!”
程伟伸出四根手指,再次醒来时,怀里是两个娇嫩如花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