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帝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匈奴左鹿蠡王率二万骑破车师王帐务涂谷、斩后王安得,趁势北进。
三月二十七日,虏骑困西域都护府屯田重地金蒲城,围三阙一,荼毒周边,欲引戊校尉耿恭出城决战。
初来乍到的程伟,三言两语便挑起耿恭怒火,“永平十七年,正月,陛下谒原陵,梦见先帝、太后,承欢膝下。”
“你到底是谁?妖言惑众,以为本官不敢斩你?”耿恭怒喝,“拿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程伟束手就擒,“陛下谒陵当日,天降甘露于陵树,遂令文武百官采取以荐,并金口晓谕梦境。我大汉以孝治国,不才重复一遍,磨砺己心,有何过错?”
“押入府内,严加看管。”耿恭不为所动,专心巡城,司马石修、长史张封相继登上城楼。
虏骑耀武扬威于城下,叫骂不断,甚至有露臀羞辱之举,就是无半点攻城迹象。
形势极不乐观,左鹿蠡王率两万骑压境,西域诸国立场摇摆不定,焉耆、龟兹等国更是直接枕兵交河、柳中城、隔断天山南北。但在大汉援军未至时,谁都不会尽心尽力,这就是小国的生存智慧,可以跟红顶白,绝不孤注一掷。随着左鹿蠡王破车师王帐、斩车师后王安得,局势再起波澜,金蒲城已成天山以北大汉所辖孤城一座。若耿恭退,左鹿蠡王便可集中优势兵力督导焉耆、龟兹等国强攻西域都护府驻地交河。若耿恭坚守,左鹿蠡王至少得分兵五千,才能在围三阙一时保持势均力敌。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西域诸国视戊校尉府在天山以北的存在、为汉和匈奴此消彼长的标志,戊校尉府一直坚守,大汉援兵来时,匈奴北归之路不畅,要么早退、要么遭西域诸国蚕食。
但所有的可能,均建立在大汉援兵之上,若无半年之内无援兵,西域诸国便会化身群狼噬主。
“坚持三个月有问题吗?”耿恭似漫不经心道。
“绝对没问题,左鹿蠡王并未亲至,无意强攻金蒲城,应该是想诱都护大人翻越天山来援。”张封道。
“焉耆、龟兹枕兵交河,冰雪初融,泥泞难行,都护大人用兵向来谨慎,绝不会冒险出城。固守待援,里外合击,方为上上之策。”石修的见解更加深入,“金蒲城更宜屯田,地势不够险峻,大人若有意据城坚守三个月,我们就要往六个月以上做准备,蕃兵太多,久则不稳。”
耿恭皱眉沉思:“西域诸国国家观念极其单薄,不以反复无常为耻,匈奴强则仆于匈奴,汉胜一筹则臣于汉。虽然从情理和利益上来讲,诸国都倾向于汉,但在生死存亡
之际,活着更重要。”
石修想了想道:“固守金蒲城并非最佳选项,地势虽险,但取水困难,太过被动。只要我们能牵着左鹿蠡王鼻子走,一城得失反而不是那么重要,山北一天不定,他便如鲠在喉。”
“疏勒城?”耿恭略一沉吟,“去疏勒城的话,等同于杀了个回马枪,若左鹿蠡王默认后得之子涿鞮继承王位,车师后国恐会不稳。”
疏勒城(吉木萨尔泉子街大龙口)位于金蒲城南去八十里外,同车师王帐务涂谷各踞奇峻、互为奥援,三面皆险,易守难攻,且绝壁有涧,水源无忧,又隔天山与车师前部都城交河(吐番)遥相呼应,相距不到两百里,是连接丝路中道的捷径,车师人称其为“他地道”,亦名车师古道,横贯天山南北,是联通车师前、后部的唯一交通枢纽,人马难行,荆棘密布,虎熊狼豹踪迹频现。
疏勒城成于险峻,不足之处也在于此,因地制宜,规模受限,南北两面城墙长约百米,东西宽约七十米。城小而坚,恰恰适合六百金蒲城汉军将士驻守,加上家属、沿途屯田军民可达千余人,踞守此地,即使再招募千余蕃从,一比一的比例,可不惧其乱。若事不能为,撤退或是汉军来援都很方便。
石修不以为然道:“后得新丧,涿鞮不会现在就翻脸,就算他想归降于匈奴,也会等车师子民同仇敌忾之心消散一点再说。”
张封倾向石修所言:“车师王后还在,尔章昆送来的物资,足以证明涿鞮现在还不能为所欲为。”
耿恭皱眉道:“涿鞮下一步可能会强娶郭氏。”
石修又道:“将军还需早做决断,左鹿蠡王若将周边荡平,不论他愿不愿意强攻,都会试上一试,否则单于乌累那边没法交待。”
耿恭陷入漫长沉思,许久之后才道:“也罢,先助郭氏掌控疏勒城,就让右曲候程冲领一队人马前去。”
石修连忙劝道:“五十人太少,百人比较稳妥,左鹿蠡王近期不会攻城。”
“看上去像求救,岂不是正中匈奴下怀?”耿恭摇头苦笑,“人数太多反而会令匈奴主将忌惮,若是追杀不休,反而误了正事,给他们配上双弩。”
“不配从兵?”张封问。
“出奇制胜。”耿恭笑道,“配一人也可,程冲那个本家不正在府中待罪吗?纸上谈兵之徒,不见见血,怎知军旅不易?”
范羌推开门,程伟仍在大吃大嚼,他忍不住笑道:“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吃够?”
程伟没好气地道:“挖了三座深坑,走了一天一夜,吃这么点,
过分?”
范羌撇了撇嘴:“谁让你之乎者也的,将军读书少,见不得人拽文。”
“先办正事!”门外又来数人,带头那人风风火火的道,“快把衣服脱了!”
“你们想干什么?”程伟吓了一跳。
“能干什么?验明正身。”范羌说,“这位是校尉丞李大人,专门来给你办入军证明。”
“老子什么时候说要从军了?”程伟怒目。
“这里耿校尉说了算。”校尉丞李亢笑道,“我们帮你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程伟三下五去二,脱的干干净净,还得举手露出腋下,抬腿露出脚底板,一旁有刀笔吏据形成书。
“这细皮嫩肉的,绝不是间士,你可要小心了,被俘生不如死,龙阳君、火烤二选一。”李亢对程伟身板相当满意,笑的十分猥琐。
士卒应声而动,将衣裤和靴子放在桌上。
两汉军中不论尊卑皆上穿鑪衣、下穿裤,以红色为主。冠为平巾帻、罩武冠,可插羽,可遮耳。另有两条腰带,一为皮制,一为绢制。外加一双圆头平底深腰靴。
将卒的区分则在徽识,主要有章、幡和负羽三种。
章的级别较低,一般为士卒所佩,上刻佩带者的身份、姓名、属部,以便作战奖惩、或阵亡后识别。
武官佩幡,即右肩上斜披由帛做成的宽带状饰物。
视作战需要负羽,将官和士卒都可使用。
上层则为节,一根八尺竹竿,顶部装饰着旄羽,军前多为假节、专诛犯军令者,持节则杀无官位者,使持节、可斩二千石以下官。
“徽章黄昏前能制好,不耽误你夜里出征。”李亢执意在程伟臀部拧了下,而后扬长而去,“比那些车师妇人手感好多了,活着回来,美人任挑。”
范羌火上浇油道:“别听李大人胡说,屯田配妻,颜色好的妇人早被挑走了,剩下的大多拖家带口,你要是不在乎多出几个从子从女,倒能找到几个贵妇。”
“出征?”程伟边穿衣,边呲牙,“大老远来一趟,这就要去劫营?”
“劫营也不要你这样的啊,被人扒光示众,扰乱军心。”范羌笑道,“真是好事,将军想助车师王后掌控疏勒城,给兄弟们留条退路,王后是汉人,侍女一个比一个美……”
程伟想起那个没能在史书留名的女子,忽起一股向往之心:“后王夫人先世汉人,常私以虏情告恭,又给以粮饷。”